第20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眉眼與司馬攸神似的少年站在門口,無法置信地死死盯着他們,以及司馬攸放在賈午頭上的那只手。他的視線裏逐漸充滿了尖銳的指控與怨恨,他一頭沖了進來,直沖到司馬攸面前,白着一張臉大吼道:「爹!難道……娘說的都是真的?你真的……和小姨……」

「冏兒!」司馬攸臉色一沉,眉頭皺了起來,打斷了那少年大逆不道的話,聲音裏有絲嚴厲。

「你娘……是因為病了太久,難免有點胡思亂想地臆測;這些一點都不是真的,在她過世之前,她也已經知道了。你……」他的眼神暗了,神情裏浮現了悲傷。「是我的兒子呵!怎麽可以輕信那些市井流言,懷疑與你血緣相系的親人呢?」

這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既沉重、又哀痛。賈午聽得真切,心裏不禁一抽。

她知道這勾起了他心底深藏的隐痛,使他想起了皇上對他多年以來的猜疑忌憚;看着他的面容陰暗了下去,又看着那曾經笑叫着「小姨」追在她身後、此刻卻憤怒而憎恨地盯着她的少年,她的心深深地刺痛了。

「冏兒,你是你爹的兒子,是你爹未來的希望所系;倘若這世上,連你也都不再相信他的話,你想想他的心裏會有多難過呵?現在,你娘不在了;你和你爹都是同樣悲痛的,為什麽不在這樣的處境裏相互扶持,而要相互懷疑、相互怨怼呢?」

那少年冷冷地盯着她懇切的臉,卻突然把頭撇開,冷哼了一聲。

「小姨……你們女人,都覺得做王妃,比做散騎常侍的夫人,來得誘人多了吧?正好我娘适時地為你讓開了一條路,何況這種親上加親,難道不算一樁佳話嗎?」他諷刺地反問着她,桀骜不馴的神情裏閃過一絲譏嘲的笑意。「而且,小姨向來喜歡做事驚世駭俗,和『偷香』之事相比,只怕……這還不算什麽吧?」

她倒抽了一口氣,不由得往後倒退了一步。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向溫雅的司馬攸,難得地生氣了;跨前一大步,斷然喝止兒子的無禮言辭:「冏兒!住口!」

司馬冏那充滿尖刻責備的眸光,投注在自己的父親和小姨身上,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手背綻起青筋。他忿忿地盯着面前的兩人,眼中迸出了淚光。

他驀地忿然一甩頭,對司馬攸和賈午大聲喊道:「好啊!我可以不說,你們行得正、坐得端,有一千種正當理由在這裏沖我吼叫,為什麽不去堵住外邊那些無聊人的嘴?你們可以問心無愧地正大光明活着,為什麽不替我想想?別人會怎麽說我?說我爹和我的小姨有私,活活氣死了我娘嗎?」

這次,在司馬攸發作之前,賈午冷靜地跨前一步,及時攔住了他的怒意。

「冏兒,是誰這麽說你?」她直視着司馬冏的眼睛,聲音是清清朗朗的坦然。

司馬冏惡狠狠瞪了她一眼,把頭扭到一邊去,不說話。

賈午沒有生氣,也沒有心虛地退縮。她伸手把他的臉又扳向自己,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Advertisement

「冏兒,我可以不去計較那些市井無賴的胡說八道、穿鑿附會。那些人平時人生是沒有樂趣的,他們嫉妒身為王公貴族的人,因為那些人天生就有着高人一等的特權和榮華富貴……」

她的眼神變得有些幽遠,語氣裏也多了淡淡一抹似是而非、像諷喻又像是自嘲般的意味。雖然是一針見血般鋒利的話,她說來卻并不顯得冷酷,只有一絲微喟的悵然。

「所以,他們要懷着惡意看我們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不憚用着最惡毒最卑劣的眼光去評判每一個人。因為這樣做,他們的心理才能平衡;他們只有感覺我們在某件事上比他們還要差勁、還要低下,才會覺得心滿意足,仿佛尋了我們的開心,他們的人生也能在某種時刻高過我們一等了……」

她清清楚楚地說着,坦然無僞的眸子直直望進司馬冏眼底。

「盡管我們一件事也沒有做錯,他們仍是會替我們找出錯漏,好在茶餘飯後嚼嚼舌根的!你,是齊王世子,未來的齊王,朝廷将會倚重的股肱之臣;你确定你要跟他們一般見識,和一些市井無賴在口頭上争這點便宜,徒然墜了自己身份麽?身為将來的朝之重臣、國之棟梁,你的氣度,就只有這麽一點點大麽?」

她看見司馬冏猛地縮了縮脖子;唇角不由得悄悄上揚了。

「那些跟我們無關的外人,可以不了解我們失去至親的哀痛;可是,你呢?冏兒,難道你也不了解你爹心裏的悲恸嗎?」她放柔了聲音,轉而扶住司馬冏的雙肩,語氣很誠懇。

「而現在,你既然都可以不和那些無知外人計較了,又為什麽一定要和你至親的爹爹計較呢?他也許是忽略了你的情緒,可是,你可以對他講啊。你和他……不是一家人麽?你是他鐘愛的兒子,難道他真的會棄你的情緒于不顧嗎?」

這幾句柔軟的話,觸到了司馬冏心底深藏的痛。他眼中一濕,仰起頭望着自己的父親。

他在自己的父親眼中看到了痛楚,也看到了慈愛和關懷。于是他的鼻端酸澀,眼中也朦胧了。他努力地想表現得成熟一點,可是顫抖的聲音流露了他脆弱的情緒。

「……爹,對不起。我……我只是很茫然,娘走了,外面的風言風語又說得那麽難聽……」他哽住了,眼裏含着祈求和孺慕的光采,望着默然走到他面前的父親。「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麽面對這些事情……可是現在我知道了,我應該拿出大度來,也用心體會爹的痛苦……」

司馬攸想要說什麽,卻又停住了,只是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最後,他重重地一點頭,一只手握住了司馬冏的肩。「冏兒,你……真的長大了。你娘一定很高興,冏兒變成一個既成熟、又大度的大人了……」

賈午看着司馬冏哭了出來,撲進父親的懷裏;她自己的眼中也有絲朦胧了。父慈、子孝,這正是大姊夫一直心心念念,在往事裏追憶的一幕呵!可惜的是,她的大姊将再也看不到這一切了;如果人們都能很早很早,就體會到自己錯失過什麽東西,多好?那樣大家就都有很長的時間,足夠再重來一次;不要到了死亡降臨的一刻,才恍然明白自己的一生都被虛擲了——

她突然打了個冷顫。她閉目,甩開了腦海中那不祥的預感。這是大姊的命運,但不是她的;她不是只要人、不要愛;只愛貌、不愛心的嗎?她不是只需要那俊美才高的少年郎,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的嗎?

……那縷西域奇香的氣味,不是只應該把他一人纏繞在內,左右為難的嗎?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