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食堂的位置，就選在了距離他們每天出工集合的地方。

之前砍下來的木頭經過一段時間的放置，表面的水分早就蒸幹。顧衛國找了村裏幾個稍微懂點木工活的人，花了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就把食堂給搭建了起來。

在這一個禮拜中，顧衛國還學着別的村，搞了一個行動組。

顧衛國先是在會上說，“家家戶戶都要交，不交就不能到食堂去吃飯。到時候大夥都有吃，就你家沒有啊！”

軟的來完了，就來硬的。

這做飯就得燒火，一燒火，屋頂就會冒白煙。然後這時候，顧衛國帶着他那行動組的一群人，直接就沖到人家家裏去。

看見做飯的，當場就把糧食給搶了，鍋也給你砸了。

如果說這樣，已經夠讓很多人心裏打鼓了，那麽每天早上開會，都要把人拉出來當着全村村民的面訓一頓的話，就更讓人受不了了。沒多久，又有人往食堂裏交了一批糧食。

最後，還有那麽幾戶釘子戶。顧衛國直接在開會的時候，鼓勵大家互相監督，互相舉報。

一旦隊裏接到舉報，那麽上門來的就不僅僅是搶糧食，砸鍋子這麽簡單了。更狠一點的說法，和抄家也沒區別了。

一進屋，翻箱倒櫃的搜。搜到了，就直接帶走。

在這樣的情況下，顧老太才花了大價錢買來的糧食，那真的是，一丁點都沒給她剩下，全都被搜走了。

蘇南好幾回半夜起來上廁所，打後屋走過，都能聽到顧老太在房裏罵人，和時不時的“哎呦，哎呦”聲。

能不心疼嗎！

那些從顧老太家裏搜走的精細糧食，第二天，就出現在了大隊的食堂上。

大白米飯，四菜一湯。

整個生産隊的村民們歡歡喜喜的跟着交好的人坐在一塊，吃的好又吃的飽。很快的，便把之前被搶糧食的那點子怨念全給抛到腦後面去了。

有的人一邊吃飯，還一邊喊着口號，“吃飯不要錢，哪裏聽說過？就在咱公社，糧食吃不完……”（這裏參考了那時期的口號）

這麽的過了幾天，整個生産隊上上下下，對于這件事，都是滿嘴的誇贊。前頭那些本來對顧衛國帶人上門搶糧食有意見的，這會也沒意見了。

至于這心裏是不是還有疙瘩不舒服的，蘇南就不知道了。不過表面上，每個人臉上都帶着笑。

誇ZHUXI好，誇食堂好，誇顧衛國好。

就是顧老太那裏，蘇南半夜起身也沒聽見她那屋裏有什麽動靜了。反之，她和顧國華跟村裏其他的村民們一樣，臉上的笑容漸漸的多了起來。

雖然還是一樣的要出工，要幹活。可現在不一樣了，有了公社了，吃啥都不要錢，還可着勁的去吃。那麽多吃幾回，那些被搜走的糧食，可不就回來了麽？

蘇東某天特意去隊裏請了假，過來給蘇南送信。共着一個堂屋住着的，顧老太看見蘇東拿着信進了蘇南那邊屋裏，鼻頭一哼，翻了個白眼轉頭進了自己屋。

沒一會兒，那邊屋裏響起顧老太那放大了的聲音，“養兒有啥用，娶了媳婦忘了娘，都是一群沒良心的讨債鬼。”

“還是國家好，還是ZHUXI好，還是公社好。”

“咱有吃，随便吃，不稀罕別人施舍的。”

蘇東聽到聲音，還往那邊屋裏看了一眼，蘇南就說，“別搭理她。”

自打隊裏辦了食堂，顧老太就從一開始躲屋裏咒罵，再到後來的欣然接受，這态度大變樣。

許是覺得有了食堂後，她将來就會衣食無憂了，顧老太這段時間，又開始對着蘇南陰陽怪氣了起來。

像今天這樣的話，蘇南不是第一次聽見了。要事事都和她計較，蘇南還真計較不過來那麽多。

蘇東沒去管那邊了，把信遞給了蘇南。

這一次，顧國亮給蘇南寄回來了五十塊錢，以及三十斤的軍用糧票。

蘇東是這麽跟蘇南說的，“現在有食堂了，吃飯都去那，所以我就沒給你換糧票裏的糧食了。”

蘇南也覺得，不換的好。

現在食堂辦起來了，家家戶戶壓根就不準私自藏糧。這糧票要是換了糧食，不被人知道還好。一旦被人知道了，上交都是小事，最怕的還會給你弄一個私藏糧食，不集體，不團結的名稱。

顧衛國這裏，也就最多會上批評幾句。有的公社做的更過火，直接給那些藏糧食的人家家裏插/白/旗。

蘇南把錢和糧票放桌子上，先看了信。

這時候，薄薄的紙張一樣的糧票，可比糧食拿在手裏安全穩妥些。

顧國亮信寫的不長，先是說了一下寄回來的錢和糧票的數量。緊接着又講了，那邊管的嚴，輕易回來不了。而他現在的等級又不高，哪怕是想讓蘇南帶着孩子去随軍，暫時都不能夠。不過他會努力，争取有一天，能把蘇南和孩子都接過去。

信裏最後說的那個，蘇南有點心動了。

當然，她想的不是希望顧國亮多立功，往上爬把職位升上去後接她和孩子過去。畢竟部隊裏要想升并不是那麽容易的，尤其是顧國亮這種毫無背景的。每升一級，那真的是都是血汗換來的。

然而跟着部隊走，有點難。但是，找個離部隊近一點的村子帶着孩子過去落戶，卻還是有一定的可操作性的。

不過具體怎麽做，蘇南還得好好的想想，好好的計劃一下。

她看完信後，把信和錢，糧票什麽的都收了起來，然後讓蘇東在外面等她一會。

進了裏屋，蘇南拿了個錘子，敲開了一塊土磚。

再出來，就往蘇東懷裏塞了一包東西。

蘇東打開一看，差點沒驚呼出聲，“這是……？”捏了一些拿在手指尖輕輕磋磨感受了一下，“米粉？”

白白的，磨的細細的，可不正是大米用石磨磨了之後，磨成的粉子麽。

蘇南便說，“我年前買了不少糧食放家裏，包括國亮上回給我寄回來的那二十斤大米，我都給磨了。”又說，“這個做起來簡單，燒水洗澡的時候，順帶着把水燒開了，拿碗一沖泡就能吃。”

所以也不用擔心什麽，生産隊那邊順着煙囪過來搜查。

蘇家人對蘇南好，蘇南投桃報李，給東西也給的實在。塞給蘇東的那一包米粉，差不多能有十來斤。

“不要，不要。”蘇東見着東西就一個勁的搖頭，“這麽好的細糧你給我幹啥？留着給小碗她們三姐妹吃，這個補身體。”

“我這裏有很多！”蘇南壓低了嗓子說，“年前我弄了不少，都藏的可好了。再說了，國亮每個月都給我寄錢寄糧食的，少不了她們三姐妹的。”

“拿着，你不要，爹娘，蘇西蘇北，還有磊子他們還得吃呢！”這要不是擔心一口氣給太多，蘇家那邊容易被人發現，蘇南還想多給一些。

蘇東只得接下東西。

走的時候，糧食是藏在大衣裏面的。這時候的衣服本來就做的偏大了一些，蘇東又瘦。這一包十來斤的米粉藏進去，從外表看，除了自己感覺到肚子那裏稍微緊一些，外人是看不出來什麽的。

要知道，蘇東一從蘇南的屋裏打開門出來，堂屋對面的顧老太那眼神就跟盯賊一樣的，将蘇東給掃了一遍。

見着兩手空空出來的蘇東，她才關了門。

緊跟着随後幾天，蘇南都發現只要她這邊一燒火，立馬就有人假裝過來閑聊，往她這邊湊。

有的蹲院子外面站着，有的蹲門口，還有的仿佛一下子跟顧老太關系好了似的，去她那屋串起門子來。

然而出了一天的工，大夥早累的夠嗆了。睡覺的時間都不夠，誰還能在這時候有心思，有閑情去串什麽門子啊！

為的是什麽，大夥都心知肚明。

蘇南心裏頭跟鏡子一樣的明亮，見着他們這樣，也由着他們盯梢。這麽連着盯了幾天，實在是什麽都沒盯到，那些人才漸漸的不來了。

倒是生産隊的食堂，出事了。

顧衛國在某天早上開會集合的時候，跟大夥說，避免浪費，以後飯桌上不再有四菜一湯的出現。每個人的吃食，也根據他出的工種，掙的工分來定。

一瞬間，人群嘩然了。

蘇南站在人群裏，聽着大夥的議論聲，看着他們臉上慌亂的表情，心裏想嘆氣。

食堂的整改，還只是個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我不敢寫的太多，寫的時候删改很久，因為有些東西怕被和諧，不敢寫細了。

然後今天情人節，祝大家情人節快樂哈！沒情人的我，努力碼字，争取上榜後，可以每天多更新一些。大夥今天也記得留言啊，我給大家發紅包。

愛你們，麽麽噠！

第15章 除了早上和晚上吃稀飯沒限量，到了中午的飯菜，就開始分了等級。

首先是孩子。

七歲以下的一個等級，七歲到十二歲又是一個等級，十二歲往上走，到十七歲，那又是一個等級。

十八歲的算成年了，那就按工種來。

除此之外，七十歲以上的老人，也劃分了一個等級。所分到的糧食，等同于十二歲到十七歲的孩子。

餐桌上也別想着有什麽所謂的四菜一談了，改換成同一排隊，統一打飯。

到了吃飯的點，大夥拿着自己的吃飯家夥自覺的排成長隊，一個一個的領當天的飯食。

這樣一來，公社食堂這邊每天消耗的糧食就沒有之前那麽多了。可反之，生産隊的村民們，就不大夠吃了。

早晚的稀飯稀的都跟什麽似的，呼啦啦的全是水。當時吃了當時飽，可一泡尿下去，肚子很快又空落落的了。

再加上現在幹的又全是體力活，每天消耗本來就大。飯菜裏面的油水又不足，壓根就不頂餓啊！就算是蘇南，沒穿越前，一頓一小碗米飯，頂多一兩就能飽的人。現在每天喝粥，都能捧着碗，喝上兩三大碗。

那種碗可不是吃飯的碗，而是農家裝菜用的大海碗。

餓了怎麽辦呢？

大夥吃不飽，只能想法子去飽肚子。

有些人家并沒有老老實實的把糧食全部交上去，多少藏了一些的，就開始躲屋裏偷着吃起來了。而那些家裏沒有糧食的，餓的實在是受不了了，就開始偷。

莊稼地裏，能吃的東西，那總是多的。

給地裏除草的時候，趁着沒人注意，直接捋了栽種在地壟邊上的小黃瓜，往嘴裏一塞。胡亂的嚼動兩下就下了肚。

還有那豆莢還未鼓起來的大豆，一樣也被人摘了塞嘴裏。

整個生産隊的人都有偷吃，隔的近一點的，相互都看在了眼裏。而這些，顧衛國也知道。只不過大家也算愛惜，只要不算太過火，偶爾吃上一點，他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不知道了。

就是最近家家戶戶偷摸着開火的事，他也是知道的。

可食堂不再讓人敞開肚皮吃，村民們餓的慌，他要再搞之前那一出，那肯定是行不通的了。

再說了，他家也開始偷摸着開了火。

然而光是靠出工的時候偷着吃的那一點，終究是填飽不了肚子的。

大夥就尋摸着，去找吃的。

地裏的，路邊的，樹上的，……只要是能吃的，那就都有人要。後面能吃的越來越少，大夥就往山裏去尋。

蘇南也跟着去弄過野菜，只不過她手裏有錢有糧，去弄菜只是不想讓自己變得太另類。所以，每次能挖到的野菜都不多。

朱二嫂就說她，“越來越沒用了。”

要知道原主雖然包子，可這麽一個包子，被顧老太磋磨了幾年都沒磋磨死，還是有一定優點的。

蘇南翻找了一下原主的記憶，默然了。

記憶裏的原主，上山爬樹，挖竹筍采蘑菇，确實算得上村裏頭一號人物。而她，瞬間被秒成渣渣。

好在蘇南不是真的需要這些野菜，要不然按她這本事，顧小碗三姐妹還真就得跟着她一塊挨餓了。

然而蘇南這一回，又低估了三孩子的能力。

某天蘇南出完工回來，發現屋裏漆黑黑的一片。大門是虛掩着的，推開門，屋裏一個人也沒有。

蘇南就趕緊去隔壁屋裏問。

朱二嫂就說，“別急，你們家那三個我知道。下午的時候，我見着她們跟在四伯那大孫子後頭，一塊上山了。”

這個時候孩子們上山可不會是為了玩，都懂事的很。都知道家裏糧食不夠吃，想着法子去弄能吃的。

四伯家的那大孫子，蘇南是知道的。還差一點點七歲，個子長的不高，瘦瘦小小的，但是人能幹的緊。

可再能幹，那也就是個不到七歲的孩子。

她心裏一着急，就要上山去找孩子。

朱二嫂說她，“你急啥，你看外面天都黑了。放心，他們馬上救回來了。”

蘇南想說，就是這天都黑了，孩子們還沒回來，她才更着急的好嗎？她是真沒辦法理解像朱二嫂這般，明知道一群六七歲的孩子上山了，還能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

她待不下去了，轉頭就往山那邊的方向跑。朱二嫂見着蘇南這樣，在後面喂喂了幾聲，到底還是追了上去了。

蘇南跑了沒多久，在山腳下跟這群娃娃兵，迎面就給碰上了。

三姐妹裏面，要數顧小多的眼最尖。隔着遠遠的距離，愣是把蘇南的身形給認了出來，立馬歡快的喊了起來，“娘，娘！”

蘇南湊近了才發現，這一群小娃娃兵，每個人或是背着大背簍，或是提着籃子。也不知道裝的到底是什麽，但是全都塞的滿滿的。

像她家的三孩子，雙胞胎顧小碗和顧小瓷拿的就是背簍，顧小多拿的就是籃子。

到底年紀小，背簍和籃子都是放在地上，一路拖着走的。

蘇南都來不及問什麽，跟在後面過來的朱二嫂先驚訝的出了聲，“呀，你們這是打哪弄到的苦葉菜啊，這麽多。”

什麽苦葉菜的，蘇南壓根就不關心這個。她現在見着三孩子了，心裏提着的一顆大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倒是朱二嫂，一路還細細的問了三姐妹，到底是哪摘的。

顧小瓷就很得意，“是大姐先發現的。”

原來她們跟着一塊上山，有男娃嫌棄她們女娃走不快，還不肯帶。最後，多虧了顧小碗細心，在靠西的一面山背找到了一片苦葉菜。

也因為這個，那群男娃子不嫌棄她們了，還約好了，下回再去山裏，一定還喊她們。

朱二嫂聽了就誇她們，“可真能幹。”過了一會，又對蘇南說，“這苦葉菜你拿回家去，一定要先往開水裏過一遍。再用涼水泡一個晚上，要不然怕不得苦死你。”

苦葉菜其實還是一味藥，主要的功效就是清熱解毒。而一般有這種功效的野草野菜什麽的，味道大多發苦。

不過用開水抄一遍，再用涼水泡一個晚上，裏面的苦味就能被祛除一大半。

到家後，蘇南見着三姐妹摘的比較多，直接拿了一背簍的苦葉菜，送去給了朱二嫂。

朱二嫂歡喜的接了，轉頭，又給蘇南偷塞了四根嫩玉米放背簍裏。

這玉米哪來的，不用說，蘇南心裏也明白。

自然是偷的。

現如今整個生産隊，估摸着除了蘇南，就找不到沒有不在地裏偷東西的人了。只不過一邊幹活一邊偷吃倒也就罷了，這朱二嫂到底是怎麽在衆目睽睽之下，把玉米給偷回家來的。

她一下子能拿出來四根，可見她偷的絕對不止這麽些。

不過知道歸知道，蘇南也沒打算說出去，她接過朱二嫂遞過來的背簍轉身回了自己屋。結果剛走進堂屋，就聽到堂屋對面，顧老太那熟悉的罵人聲了。

“短命鬼，沒良心。有了吃的往外送，屋裏老人餓死都不管。”原來是顧老太見着蘇南給朱二嫂送苦葉菜了。

蘇南其實是真不想再跟顧老太計較了，但是被人罵，總歸不是一個好體驗。

她心裏帶了氣，朝着屋裏大聲喊，“小碗，幫娘燒水，咱們把這苦葉菜抄水放一晚上，明天用大白面拌了蒸着吃。”

為什麽要用大白面拌了之後蒸着吃？因為頭天晚上，蘇南起夜打顧老太房門前過的時候，聽得屋裏有哭聲。

是顧老太在哭。

一邊哭一邊罵，罵顧衛國，罵顧國亮，還有少不了的蘇南。罵到後面又“哎呦，哎呦”直叫喚。

“我的大白面啊！嗚嗚嗚……”

人家那邊半夜想吃大白面想的都快要哭了，蘇南這邊再這麽一刺激，那還了得！

所謂的傷口上撒鹽，不外乎就是這樣了。人家顧老太那是哪裏疼，蘇南就專往哪裏戳。

果然，蘇南話音剛落，就聽得對面屋裏“砰”的一聲巨響。門被狠狠的關上了，然後沒多久，裏面就響起了時高時低的咒罵聲。

“叮，強烈刺激極品婆婆，極品小叔子一頓，獎勵系統積分二十分。”

“宿主好樣的，請再接再厲啊！”

喲，本以為就一個顧老太。沒想到，還捎帶出來了一個顧國華。這一波，還真是賺到了。

蘇南頓時覺得，心情格外的舒爽啊！

第二天，蘇南真的就蒸起了苦葉菜面餅子。

許是裏面加了白面，吃在嘴裏除了野菜的清香味，還有一股子麥香。而且焯過水又泡了一晚上涼水，苦味也去了一大半。

蘇南覺着，這味道也還行。

不過可不敢讓三孩子再獨自往山裏跑了。想吃，想吃的話，蘇南直接喊上隔壁屋的朱二嫂，一塊去山裏摘苦葉菜。

朱二嫂卻說，“今兒不去，你也別去。”

見蘇南呆愣愣的還沒明白，朱二嫂就湊過來，恨鐵不成鋼的說她，“傻，今晚跟我一塊去弄好東西。”

等到了晚上，蘇南跟着去了才知道。朱二嫂說的弄好東西，原來是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