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信還是先寄到了蘇家， 然後蘇東收到信， 立馬着急忙慌的從家裏趕了過來。

蘇南那會正在地裏出工， 就見着蘇東從遠處朝着她奔跑過來。一邊跑，一邊嘴裏還在喊， “南子，不好了，國亮出事了！”

吓的蘇南一鋤頭， 差點沒挖到自己腳背上。

從蘇東手裏把信接了過來， 蘇南快速的掃了一眼後，頓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蘇東就在身邊焦急又慌亂的問她， “南子，現在該怎麽辦啊？”

怎麽辦？

當然是立刻趕去邊防區醫院。

顧國亮是原主的丈夫，是顧小碗，顧小瓷， 顧小多三姐妹的親身父親。眼下人在戰争中受了傷陷入了昏迷，于情于理， 蘇南都應該帶着孩子們趕過去。

更何況， 那邊也是想要她們過去的。沒見着這信裏面還放了一張那邊部隊打的證明麽？

蘇南就說，“哥， 你先回屋幫我看着孩子。我現在就去找打條子。”

說完， 蘇南就拔腿跑去找顧衛國。

等到蘇南一走， 還在地裏幹活的人群就議論紛紛了， “剛南子大哥說啥？國亮出事了？”

“出啥事啊？”

“不好說， 不好說。國亮是在部隊當兵， 這事不出還好，一出準是大事。”

“啥大事啊？不會是人沒了吧？”……

蘇南不知道的是，她一走，關于顧國亮出事的事情，瞬間就傳遍了整個生産隊。傳來傳去，傳到後面，就變成了顧國亮在戰場上犧牲了。

顧家有一個在部隊裏當兵，每個月按時寄錢寄糧回來的顧國亮，村裏不少人都曾在背地裏羨慕不已。

可誰也沒想到，意外來的這麽快。

顧老太跟着老人組，在地裏播種。恰巧聽到這個消息，一句“死的好”差點就脫口而出。

好在最後關頭，她給憋了回去。

似乎想到了什麽，顧老太快速的把臉上的表情一收，換上一副悲傷至極的表情，“國亮，我的國亮啊！”

于是，就在蘇南剛找到顧衛國，還沒來得及把信拿出來給顧衛國看，就聽得外頭一陣哭天喊地的聲音。

蘇南皺着眉頭跑出來一看，果然就見着顧老太一邊哭，一邊飛快的往這邊跑，嘴裏還嚎着，“我可憐的國亮，你怎麽就這麽的給去了啊！”

“可憐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啊！你怎麽就這麽狠心啊！”顧老太哭的那叫一個情真意切，不知道還真以為她跟顧國亮感情有多好，勝似親母子一般的了。

而在顧老太的身後，還跟着顧國華那麽個尾巴。

“哥，我親哥，你，你怎麽就，就走了啊！” 大概是想學顧老太，可惜顧國華沒顧老太的本事，哭的太假，臉上也看不出一丁點的悲傷。

從頭到尾，都透着一股子讓人惡心的虛僞。

哭嚎間的功夫，這母子倆已經奔到跟前來了。

顧老太直接忽視了站在旁邊的蘇南，直奔到顧衛國面前，拉住顧衛國又是一頓痛哭。哭自己是如何含辛茹苦的養大顧國亮的，又哭老天爺不開眼，顧國亮狠心，怎麽就舍得丢下她這個“老母親”走了。

好幾次，顧衛國想說話，又被他們母子兩個的哭嚎給打斷了。

顧衛國搞不定這母子倆，只能求救一般的看向蘇南。而蘇南，這會都快要氣炸了。想也不想，直接從顧國華家裏翻出一根扁擔，一扁擔就朝着顧國華抽了過去。

把顧國華打的“嗷！”的一聲，抱着腦袋滿屋子的四處亂竄。

“你，你幹啥呢！”誰都沒想到，蘇南二話不說，拿起扁擔就揍人。以至于顧國華連挨了幾下後，顧老太才反應過來，跑過去想要拉住蘇南。

蘇南直接一把就将顧老太給推開，顧老太被推的，一屁股就摔到了地上去。那邊顧衛國見着不好，也出來攔蘇南了。

蘇南只得氣喘籲籲的收了手。

顧老太就坐在地上哭，“喪了良心的，男人剛死了就要打小叔子，打婆婆。衛國，這事你就不管管？”

誰料到，她這話才剛說完，顧衛國還沒說啥呢，就見着蘇南一臉兇煞樣瞪了過來，“還說？還說我繼續揍！”

直把顧老太氣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蘇南，都哆嗦了起來，“好你個蘇南，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眼。你這是見着國亮沒了，想…..”

想什麽？話都沒容她說完，就見着蘇南的扁擔又舉了起來了。

顧老太吓的住了嘴，顧衛國這會總算的找到能容他說話的功夫了，一邊攔着暴怒的蘇南揍人，一邊又問，“嬸子啊，你從哪聽來的，國亮沒了啊？”

“隊，隊裏的人，都這麽說的啊！”顧老太說。

蘇南聽了冷笑一聲，“怕是要讓你失望了，國亮還活着呢！”

“你騙人！”顧老太不信。

蘇南就把信拿了出來，“我騙你幹嘛，這信就在這裏。信裏怎麽說的，隊長，你來看。”

顧衛國從蘇南手裏把信接了過去，粗粗的掃了一遍，最後對着顧老太和顧國華說，“南子沒撒謊，國亮還活着……”只不過，傷的有點重。

這些個話，顧衛國還沒來得及說，就見着顧老太和顧國華臉上閃過一抹失望的表情。再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前後一聯系，頓時就明白了這顧老太和顧國華為什麽一路哭嚎着來了，又一口一個顧國亮沒了的話了。

感情是兩人以為顧國亮沒了，想要過來鬧撫恤金了。

要知道顧國亮是部隊裏的，又是戰争中出的事。這要真有個意外，那發下來的撫恤金只怕不小。

越是心裏頭明白，顧衛國就越是心裏發寒。他也懶得去管顧老太和顧國華後面要怎樣，那兩人只怕知道顧國亮還活着，也不敢去找人了。他便對着蘇南說，“我現在陪你去一趟縣公安。”

這年頭不比後世，想去哪裏就去哪裏。近一點的，類似于回個娘家什麽的，那還沒關系。可要是遠點的，像需要坐火車這樣的，在火車站買票的時候，是需要出證明的。

有的地方，管的沒那麽嚴，自己所在地的公安局開張證明就行了。可要換邊防區那樣的地方，卻是不夠的。

那是需要雙方都給了證明，才能去得了的。

沒有證明的，一旦被發現了，就被稱之為“盲流”。

蘇南這邊有部隊的證明，又有本地生産隊的隊長陪同，證明立馬就給打了。

只是蘇南和三孩子的證明有了，蘇東想要陪同，卻弄不到證明。蘇母知道了，就急的慌，“你一個人帶着三孩子，坐那麽長時間的火車，怎麽看顧的過來。”

同樣的，蘇家其他的人也覺得，至少這邊得再來一個人陪着一塊去才能放心。可問題是，部隊那邊，只給了蘇南和三孩子名額。

“沒事，我到時候小心一點就是了。”蘇南吸着鼻子說。

“哎。”聽了蘇南這話的蘇父，坐在凳子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第二天，天還沒亮，蘇東和蘇父就幫着蘇南抗着行李，一塊坐上了去市裏的汽車。

到了市裏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上午十一點多了。蘇南讓蘇父和蘇東帶着孩子坐候車室等她，她去買火車票。

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先看了證明，然後才給蘇南火車票。

票一到手，蘇南才發現，這車要晚上七點多才進站。

拿着票回來，蘇東問她，“買到票了嗎？”

蘇南，“買到票了。”

“那就好。”蘇東說，“我和爹等會送了你們上火車，我們再回去。”

想着晚上七點火車才到站，蘇父和蘇東要真等到那時候再回去，那就得摸黑走夜路了。蘇南就搖頭，“這票是晚上的，你們太晚回去不安全。”

“可你一個人帶着三孩子站這裏，那也不成啊！”蘇東也不放心蘇南，“火車站裏的人這麽多，孩子走丢了咋辦啊？”

“沒事，我有辦法的。”蘇南說。

什麽辦法呢？

蘇南從兜裏找出來準備好的三根繩子。

一頭綁在三孩子的手腕上，一頭綁在自己的手腕上。綁好後，蘇南給兩人看，“這樣不就可以了嗎？”

蘇父見了，沉默了一會才說，“那行吧，你自己多注意點。”

臨走的時候，兩人還幫着蘇南去外邊買了不少饅頭。

“這火車要坐好幾天呢，你娘昨晚給你準備的那點吃的，指定是不夠的。”蘇父一邊塞着饅頭給蘇南，一邊這麽說。

見着蘇父提起這個，蘇南才想起什麽，忙從兜裏掏出一把糧票和錢塞了過去。把蘇父給吓了一跳，“你這是幹啥啊？”

“給你和娘的。”蘇南說，“我之前就想給你們送過去了，一直沒找着機會。今天也差點，就把這事給忘了。”

蘇父不肯要。

蘇南就說，“你拿着，我這還有！”又說，“國亮他每個月都給我寄錢，我不缺這點。”更別說，她還有系統。

大不了，大不了等後面回來了，蘇南天天去找顧老太麻煩。反正鬥一次顧老太，系統就獎勵她一次積分。到時候，什麽吃的，用的換不到啊！

此刻的顧老太估計也不知道蘇南是這麽想的，要不然她還真的得哭暈到廁所去了。

可惜的是，不管蘇南怎麽說，蘇父咬死了，就是不肯要。甚至還說，“你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國亮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樣，還不清楚呢！都說窮家富路，手裏多拿點錢，人心裏才穩當。”

大概是怕蘇南還要給，最後又叮囑了兩句，“到了那邊，有啥情況就趕緊寫信回來。你們好好的，家裏才放心。”說完，蘇父就帶着蘇東走了。

目送着兩人走遠了，蘇南才收回了目光。一回頭，對上三雙迷茫的小眼神。

蘇南摸了摸顧小碗三姐妹的腦袋，柔聲安慰着，“放心，會沒事的。”

可安慰孩子容易，但實際上蘇南自己心裏，卻怎麽沒辦法真正的平靜下來。在去往G省邊防區的火車上，蘇南想了好多。

不知道顧國亮情況到底如何，人還能不能醒。既擔心他的身體狀況，又有點害怕。或者更應該說，手足無措才是。

哪怕原主和顧國亮是夫妻，可兩人到底四年多沒見面了。更別說，是穿越過來的蘇南了。

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這關系的話，蘇南只想到了那句，最熟悉的陌生人。

火車一共坐了三天三夜，直到那天早上淩晨時分，才算進了站。等出了火車站，搭上了最近的一班汽車，蘇南帶着三孩子輾轉了好幾個小時，到了晚上才趕到了邊防區醫院。

負責接待她們的，也是一個當兵的小夥子。濃眉大眼的，見人就笑，張嘴就喊蘇南“嫂子。”又介紹他自己，“我叫吳來寶。”

說着，吳來寶伸手就幫着蘇南把行李接了過去，一邊接，一邊給蘇南講顧國亮的情況，“連長前天醒過來的，大夫就說了，連長命大，閻王都要不走。”

“那就好，那就好。”顧國亮能沒事，蘇南也松了口氣。可随即，她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你剛喊什麽？連長？”

吳來寶就笑，一笑那大白牙又露了出來，“對，連長！”

蘇南明白了，顧國亮怕是升職了。

她忽然想起年後顧國亮有一回來信，信上說了，他職稱不夠，沒辦法把她和孩子都接部隊裏去随軍。但是，他會努力。努力早點升上去，接走她們母女四人。

而現在，顧國亮升職了。只是這種升職，卻是差點用生命換來的。

蘇南鼻頭不由得有點發酸，跟在吳來寶身後進了病房。一眼，就看見了躺在病床上的顧國亮。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具身體的影響，反正見着顧國亮之後，眼淚就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南子？”顧國亮先喊出了口。

“嗳，”蘇南應了一聲，擦了下眼淚，帶着三個孩子走了過去。對顧小碗三姐妹說，“快喊爹。”

蘇南本以為，四年多沒見面，三姐妹對着顧國亮這個當爹的，總歸是有點陌生害怕的。她都做好了心裏準備，要是一會孩子害怕不敢喊人，她就好好教教。

可沒想到的是，三個孩子都喊出了口。

最先喊出的那個，居然還是顧小瓷。極其響亮的一聲，“爹”，把顧國亮喊的，眉宇都舒展開來了。

顯然是極高興的。

顧小碗跟在後面，也喊了一聲，“爹。”

顧小多呢，看看大姐，又看看二姐，最後躲到蘇南身後，才喊出口的。

“這個……”顧國亮看着躲在蘇南後面，探出一個小腦袋偷看他的顧小多，問道，“她，就是小多？”

那個他離開後，蘇南才生下來的孩子。也是他等孩子快四歲了，才知道有這麽一個存在的孩子。

“嗯。”蘇南把顧小多從身後牽了出來，推到顧國亮面前。

顧國亮想伸手摸一摸顧小多，但一只胳膊受了傷還綁着繃帶，另外一只手打着點滴，都不好動彈。只得放棄了摸人的打算，細細的打量了顧小多一番後，忽然對着蘇南說，“這些年，辛苦你了。”

蘇南低着頭，不說話了。

她畢竟不是原主。

那個生下顧小多，差點沒了一條命。在老家還得受着顧老太的磋磨，最後又差點連着三孩子一塊給餓死的女人。

不管原主是不是很懦弱，是不是太過于包子。可她對顧國亮，卻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對不起的。

所以沒關系這類的話，蘇南說不出口。

大概是見着蘇南低着頭不說話，顧國亮那邊，估計心裏也不大好受。屋子裏安靜了好一會，就連三孩子，都感覺到了這氣氛有點不大對勁。

這時，吳來寶抱着一堆東西進了病房。

他一進來，就笑着對蘇南說，“嫂子，我想着你們剛下車，肯定沒好好吃東西，我就去給你們買了點吃的。”

蘇南收斂了一下情緒，笑着跟吳來寶說，“謝謝你了。”

吳來寶嘿嘿一笑，“謝啥，這都是我該做的。”

等到蘇南她們吃完，吳來寶又不知道從哪裏抱來了一張席子，兩床大棉被，“嫂子，今天晚上先委屈你們這麽睡一下，等明天，我再去給你們找住的地方。”

就在顧國亮的病房裏，将席子鋪地上，上面再放一床被子當墊背。蘇南帶着三孩子，共着蓋另一床。

晚上，就是這麽睡下了。

只是大概猛不丁的換了個地方睡覺，蘇南有點認床。躺在那裏翻來覆去了好半天，都沒能成功入睡。

她慢慢的坐了起來，想要去外頭走走時，才發現病床上的顧國亮也沒睡。

兩人無聲的對視了一眼後，顧國亮忽然開口，“我走的時候，并不知道爹已經病的那麽重了。”

“我以為有爹在，你們母女幾個，就不至于被欺負。”

那個時候，顧國亮忽然要去當兵。而且去的地方，還是輕易沒辦法回來的邊防區。顧國亮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顧老頭的身上。

顧老頭其實是個難得的聰明人，從他能毫不猶豫的上繳家産這事就可以看出來，他的大局觀很好，只除了娶顧老太這一件事上糊塗了。當時顧國亮想的是，有顧老頭在家裏幫忙看顧着蘇南母女，他在部隊裏也能放心一些。

“我每個月發下來的錢，我都想着省下來給你們寄過去，就怕……”就怕蘇南和孩子們受委屈。

可誰能想得到，顧老頭那麽快就沒了。更沒想到的是，顧老太和顧國華能做的出，瞞住顧老頭死訊，和顧小多出生的事情來。

偏偏原主還不識字，信就是到她手上，她也看不懂。所以一直以來，能跟顧國亮聯系上的，就只有顧老太和顧國華。

“我在信裏問你們好不好……”顧國亮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說，“信裏總說，家裏一切都好。就是糧食老不夠吃，我就想法子省錢回去……”

然而那些錢，那些糧食，又何曾真正進過蘇南和三孩子的嘴裏。

蘇南聽到這裏，心裏又酸又澀。可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塊疙瘩，卻消失了。雖然還是覺得難受，但整個人卻輕松了不少。

一整個晚上，基本都是顧國亮在說，蘇南在聽。也不知道到底說到了幾點，反正到了後面，她倒是睡了個安穩覺。

第二天，蘇南是在一片說話聲中醒來的。

這是醫院的護士進來查房，換藥了。在知道蘇南的身份後，臨走的時候，護士還往她手裏塞了一個塑料盆，“這個給你，記得給你丈夫用完後，要清洗一下啊！”

莫名被塞了一個塑料盆的蘇南，一臉的茫然不解。回過頭去看顧國亮，想問這是幹什麽？顧國亮尴尬的咳嗽了一下後，說，“這個，是給我方便時用的。”

蘇南的臉，刷的一下，爆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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