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妹子, 你男人是咱們分區新來的場長啊?”錢招娣看着站在前面的顧國亮, 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我還當你們兩口子,是咱這農場新來的工人呢!”

錢招娣嗓門大, 這一說話,周圍的人都給聽見了。然後各種打量的目光,就全都朝着蘇南這邊看了過來。

蘇南只得趕緊說, “場長咋啦?場長不也一樣是咱們農場的工人嗎?”

吃一樣的公共大食堂,住一樣的集體大宿舍。

顧國亮那邊宿舍裏的情況到底怎麽樣,蘇南沒問, 顧國亮也沒和她細說。但是蘇南自己這邊, 可以說, 住的那叫一個相當不習慣。

一間宿舍二十四張土炕。

即便是蘇南住着的這間宿舍暫時人沒住滿, 可也差不離了。

将近二十個人住在一間屋子裏, 天南地北的,各種鄉音都冒了出來。而且這些人有一個共同的特點, 那就是個個嗓門都大的很。

人多的時候, 一講起話來,蘇南耳朵邊就嗡嗡嗡的直發響。這也就罷了, 關鍵是這些人睡覺還打呼。

不止是一個人打, 而是好幾個人打。

呼嚕聲連成一片, 直吵的蘇南一晚上都沒睡好。

當然, 除開這些, 生活衛生上, 蘇南也十分的不适應。

蘇南這邊是女宿舍,好些女人都帶着孩子一塊住。人睡覺,難免就有夜起的時候。

宿舍裏面是沒有廁所的,要想上廁所,那就得走上四五十米的路。有些人睡眠重,睡下了就不想起來。孩子晚上要是尿醒了,推大人,大人都在地裏幹活忙了一天了,又困又累的,哪願意起來啊!于是就嘟囔着讓孩子自己蹲門口去尿。

等到孩子尿完了,門口就濕噠噠的一片,還散發着一股濃郁的尿騷味。

最讓人接受不了的就是,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是誰家的孩子,直接蹲門口拉了老大一坨黃金在那裏。

為着這個事情,早上有幾個女人直接吵起來了。

這個說,“是你家的孩子拉的,我昨晚聽到你家孩子起來了。”

另一個就說,“我家孩子起來了,就一定是我家孩子拉的了啊?那誰誰誰家的孩子,不也起來了?”

被點了名的那誰誰誰,也不樂意了,就說,“我家孩子可聽話了,從不在門口拉尿,更別說拉屎了。他每回拉,都跑前頭去。”

蘇南順着她指的方向一看,果然在門前那條小溝渠的地方,發現了一灘尿跡。不過有廁所不去,擱在那裏尿,也只比尿門口的好一點吧?

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的行為。

一群人就為着門口那坨屎,吵吵鬧鬧了一早上,誰也不肯承認是自家的孩子拉的。然後就把那拖屎留在原地,半天沒人理。

最後,蘇南實在不能接受門口有那麽一坨屎,進出都得注意還得提防踩到上頭去。只得自己捏着鼻子,将那坨屎給收拾了。

只是這樣一來,她就更覺得沒法接受這樣的住處了。

顧國亮說,“這樣住着是不行。”

真要說起來,他那邊的情況比起蘇南,也沒好到哪裏去。蘇南這邊是孩子多,他那邊是上夜班的多。

有好幾個保衛科的住在他那邊,一到了晚上,別人該睡覺了,他們就得出去工作了。然後進進出出,淅淅索索的,吵鬧聲不斷。

至于拉尿這種事,別以為就孩子不講究。有那些糙男人一樣的,半夜尿了,爬起來,在屋外找個地方随便一尿就完事了。

反正黑漆漆的天,也沒人能看見。

然後那些尿騷味啊,腳臭味啊,煙臭味啊……各種味道混在一起,那真的是叫什麽味道都有,獨獨沒有好味道。

說來說去,不管是蘇南也好,還是顧國亮也好。才住了一天,兩人就受不了這種居住環境了。

當然指望農場幫忙蓋房子,那是不可能的。別的不說,單是陳向榮那一塊,是指定不能同意的。雖說在職位上,陳向榮是副場長,顧國亮才是正級。可陳向榮在這裏紮根多少年了,顧國亮又才來多久。不管如何,陳向榮那邊是多少要顧忌一下的。

蘇南就問,“不能自己蓋房子嗎?”

“怕是難。”顧國亮說,“你知道前頭那位是怎麽走的嗎?”

怎麽走的?

蘇南看向顧國亮,“總不會是就因為這個吧!”

“一半是因為這個吧!”至于另外一半,顧國亮就苦笑,“你當為什麽這第八分區的場長一直空着啊!”

陳向榮這個人,幾十年的革/命了。上過戰場,殺過鬼子,立下了不少的戰功。按道理來講,他這樣的人物,怎麽混也不可能混到一個邊防部隊軍區農場,去當裏面分區的一個副場長。

說白了,他這人的性格,太過剛正。同理,也就太容易得罪人。

到第八分區當一個分區的農場,其實已經是一種變相的發配了。但是這位,依舊不改他那性格。

好幾次,都跟人家場長幹了起來。

幹的最狠的一次,就是為着修建這房子的事情。

當時農場剛剛建設起來,按照人家場長的計劃,修建工人房的時候,就是想修成城裏的那種筒子樓。也不要求每一間屋子的面積多大,但最基本的,得保證一家一戶。

他們這裏是農場,土地本來就多。最麻煩的,大約就是建築材料了。

可那會圖紙剛一畫出來,那位陳向榮老革命一看預算,立馬拍着桌子跟人家叫板,說人家這是什麽,“地主思想!”以及“享樂主義派!”

人家試圖跟他講道理,他就說別人,“什麽叫困難?再難能難過紅/軍/長/征兩萬五千裏?難過yanan睡窯洞?”

人家跟他講不清了,他還不幹了。

就為着修筒子樓宿舍的這件事,陳向榮收拾東西,跑去将人家給告了一狀。于是,這一狀告的,直接就将人家場長的位置給告沒了。

再然後,第八分區農場的場長位置,就一直空着了。

“要不是這樣,這場子的位置,也輪不到我來做。”顧國亮是這麽跟蘇南說的。而這些個事情,是顧國亮來了農場後才知道的。當然這些事情未必全是真的,但也不可能是人憑空捏造出來的。

所以,“房子的事情,要想解決,就得先讓那位陳副場長點頭。”

可陳向榮要是能說的通,人家前頭的場長就不可能走人了。以至于第八分區的場長位置,一直空閑這麽久,都沒人過來。

大約是見着蘇南一直皺着眉頭,顧國亮就說,“你別擔心,辦法我來想。事情嘛,再困難那也是能解決的。”說完,又把自己碗裏的一個饅頭給掰成四份。

顧小碗,顧小瓷,顧小多以及蘇南碗裏各放了一份。

蘇南想推回去,顧國亮還不高興,“給你,你就吃。我少一點沒事,別的地方能補回來。”

好吧,蘇南只能把那饅頭給吃了。

……

別看顧國亮在蘇南面前說的輕松,可事實上,為着這房子的事情,他快想禿頭了都。然而還沒等顧國亮想到好辦法,農場裏面就先出事了。

最開始的起因,是農場裏種植的麥子被人偷了。而且被偷的還不少,足足有将近一畝多地的麥穗,被人用鐮刀齊穗割掉了,只剩下麥稈子插在那兒。

一下子少了這麽多的麥穗,農場的人很快就發現了。然後沒多久,就報給了顧國亮和陳向榮。

陳向榮到了地裏一看,氣的直跺腳罵娘。

先不說今年的收成本來就不好,偏生上頭給的任務還比往年重。然就單指麥地裏一下子損失這麽多的麥子,就可見問題的嚴重性了。

這不是一起簡單的偷麥子事件,而是有預謀的,有團夥的作案。甚至極大可能,他們在農場保衛科裏,還有內應。

查,必須嚴查到底!

于是,顧國亮為着麥子被偷的事情,徹底的忙碌了起來。連着好幾天,蘇南也就只能在吃飯的點跟他見上一面,然後說上幾句話了。

而農場裏的其他人,也都在私底下讨論着這件事情。

大家都在猜測,到底是誰有這麽大本事,偷了農場的糧食不說,還一偷,偷這麽多,都沒能被抓住。

然就在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某天晚上,只聽得外面銅鑼忽然劇烈的敲響了起來。直把蘇南驚的,差點沒從床上彈起來。

旁邊緊挨着蘇南睡着的顧小多更是吓的,直接哇哇哭了出來。蘇南趕緊把孩子抱在懷裏哄,都顧不得關心外邊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邊哄着孩子,邊摸黑往顧小碗和顧小瓷睡的方向走過去。

宿舍裏沒有燈,黑乎乎的。蘇南抱着孩子走的時候,中間撞上了好幾個人。

只聽得屋子裏亂糟糟的一片響,時不時的有一個大嗓門響起,“鐵蛋,鐵蛋你在哪?”又或者是,“大妞,大妞,快到娘這兒來!”

好幾個孩子在那裏哇哇的哭,嘴裏直喊着,“娘,娘……”

蘇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走到了顧小碗和顧小瓷的身邊。用右手摸了摸這兩孩子的臉,說,“別怕啊,娘過來了。”

好在這兩孩子膽子大,都沒哭。

這時候,有人大概摸到了火柴,把宿舍裏的煤油燈給點亮了。然後嘈雜的宿舍才開始慢慢的恢複平靜。

這個時候,有人忽然冒出來一句,“剛那是抓賊的鑼鼓聲吧?”

嘿,還真是。

第二天一出工,蘇南就聽人說了。說昨晚保衛科在顧國亮的帶領下,抓到了一起偷麥穗的小偷。

可都說抓到了賊,農場裏反而一點動靜也沒有了。

于是,蘇南就問顧國亮,“到底怎麽回事啊!”

顧國亮長嘆一口氣,“這世道,都不容易啊!”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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