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向榮這樣的人， 真不壞。甚至某些地方， 還特別值得人尊重。

原則性極強。

他雖然嚴以待人， 可同樣的，他也嚴以律己。

但是這樣的人在身邊，真的很累。尤其是像蘇南這樣的， 還被他給盯上了的。

對于這樣的人，蘇南只能想辦法給他找事做， 轉移他的注意力。

而在農場裏， 沒有什麽比更好的發展農場更重要的事情了。

一個農場要想發展好，必然是生産力得跟上。而現在農場的生産力， 主要就是在于糧食蔬菜的産出上。

可第八分區和其他分區的農場不一樣。

它是十二個分區裏占地面積最大的一個分區農場， 但實際它的農地面積并不大， 真要算下來， 還是最小的那一個。剩下的，全是綿延不絕的青山。

就是那些可栽種的農地，也都是以坡地的形式，分布在各片青山上。

也正是因為這樣，第八分區的生産力，一直是十二個分區裏墊底的那一個。今年要不是因為後頭加種了冬瓜和南瓜這樣壓秤的蔬菜，再加上各個農産糧食蔬菜大面積減收， 只怕那個生産任務獎，依舊落不到第八分區的頭上。

可上頭也說了， 來年不允許用冬瓜和南瓜重做任務上交了。

也就是說， 第八分區要想生産力跟上來， 那就得從別的地方想辦法了。

蘇南把自己的計劃，先跟顧國亮說了。

然後兩口子第二天，就去辦公室裏找了陳向榮。

當然，對着陳向榮，蘇南肯定不能直接說，自己是為了不想老被人盯着，才想的這個計劃。有的時候，即便是對着陳向榮這樣的人，有些話也是不能直着說的。

蘇南就說，“咱們農場面積就在這兒了，比農地面積，比不上那其他十一個分區……這地的肥力，也跟不上……但是咱們不能因為自身的條件差，就自暴自棄……咱們要發展多樣元素的生産，這個地方不行，咱們就換別的地方……”

這裏別的地方，蘇南指的就是畜牧業。

至于畜牧，農場裏也有，只不過不多。這邊十二個分區，實行的都是糧食為主，畜牧實行自給自足的模式。

也就是說，每個農場裏，都是有喂養家畜的。但是這些家畜不是農場的生産主力軍。而喂養這些，大部分時候，都是為了供應整個農場的職工需求。

陳向榮也聽懂了蘇南的意思，開始認真思考了起來。

“當然，咱們也不能因為發展畜牧，就不顧那些農地了。原來該怎麽種，還得怎麽種。而且，還得想辦法好好種……可咱們那些空置了的地方，那也不能浪費啊！”這裏，蘇南指的就是那一大片綿延的青山了。

這些青山，是沒辦法拿來種植農作物的。但是卻可以把外圍的一部分圈起來，養殖一部分家畜。

真要這麽做了，那對于整個農場來講，那就是一個大工程。

可蘇南想要的就是這麽一個大工程。

只有農場裏的活多，任務重，才能把陳向榮這個人給拖住。他這邊被事情絆住了腳，才沒那麽多的閑工夫去死盯着自己了。

事實上，蘇南想的辦法也奏效了。至少陳向榮這會，是真的開始認真思考蘇南的意見了。

至于怎麽去更好的種植那些農地，以及如何養殖家畜，這些就該是陳向榮和顧國亮去考慮的事情了。

沒有人在旁邊死命的盯着，蘇南心情總算是好起來了。

趕在過年前，把一家五口的新衣裳緊趕慢趕的終于給趕了出來了。新棉襖，新鞋子換在身上，就算是過了一個好年。

年後沒多久，顧國亮就跟着陳向榮離場開會去了。

等他們從上頭開完會回來，立即就召開了一場職工大會。而這次的職工大會的主要內容，講的就是如何在場裏發展家畜養殖。

蘇南才知道，上頭對他們農場提出來的養殖家畜，給予了高度的贊揚和支持。甚至那邊還決定，要給農場裏安排幾個專家下來。

說是專家，确實是有一定的真本事。

人家一來，就将整個農場考察了一遍，又研究了當地的土質之後，就帶着農場的人，搞起了積肥。

先是在農場裏不種地的空置地上，挖上了許許多多個坑。把一些撿來的家畜糞便，配着土，漚在一塊。

除了這些，還有一些雜草碎末啊！翻修土地和山地燒過的碎柴土灰啊，全都叫人給扒拉到坑裏。埋上一段時間，等到了春種，在全給拉到地裏去。

專家把這種堆肥方法，喊做綠肥。

而關于家畜那一邊，該圈的山地得要圈起來，裏頭該砍的樹枝也得砍了。還有該修的豬圈，雞圈什麽的也需要加快速度去修整完。

這麽一來，也不單單只是陳向榮一個人忙起來了，而是整個農場都跟着一塊忙。

農場裏到處都是需要建設和改動的地方，大人們現在每天要上山砍掉一些雜亂的樹木，還要忙着修建各種豬圈和雞圈，基本上都沒什麽時間去管孩子們了。

好在年後沒多久，學校就開了學，蘇南直接就把顧小碗和顧小瓷這對雙胞胎給送進了學校。

至于顧小多，年紀不到，學校不收。

蘇南又不敢放這麽一個孩子整天在農場裏不去管。結果，顧小碗去上學的時候，直接就把顧小多給帶了去。

蘇南擔心學校的老師會有意見。

顧小碗就說，“又不止我一個人帶妹妹去上學，還有好多人都帶呢！”這時候大人都忙，壓根就沒時間管孩子。所以家家戶戶都是大的帶小的。

其實像顧小多這個年紀，在很多人家裏，都是屬于能幫忙幹點小活，不需要人管的那一類呢！

那邊顧小瓷還說呢，“好多人還背着弟弟妹妹來上學。”

這需要背在背上的孩子，可以想一下，年紀那該有多小了。所以，像顧小多這樣的，真不算什麽。

早上去上學的時候，兩姐妹一個牽着顧小多，一個手裏拿個小板凳。到了學校進了教師後，就把小板凳放在自己座位旁邊，讓顧小多坐在那。

顧小碗又說，“小多聽話，不鬧。”

顧小多聽話，安靜，學校裏的老師就從不說她。可蘇南覺得，長久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可一時半會的，蘇南又找不到別的好辦法。只能暫時讓顧小多就這麽跟着顧小碗和顧小瓷去上學。

又怕三個孩子在學校裏吃不好，蘇南也沒省着。家裏什麽花生啊，紅薯幹啊，甚至供銷社裏那些價格昂貴的餅幹，蘇南也是一包一包的往家裏買。

每天早上，給三姐妹的小包裏都塞的滿滿的，生怕她們在學校裏沒吃好，餓着了。

可誰知道蘇南這邊這麽舍得，卻把農場裏其他人給害苦了。

兩姐妹讀的學校是農場附屬小學。在裏邊上學的，基本上都是這十二個分區裏職工的子女們，以及極小部分周圍村子裏的小孩。

村裏的那些小孩還好，主要是同一個分區的孩子們。

大家父母都住在一塊，結果人家的爹媽舍得，天天給人帶好吃的。而自己呢，什麽都沒有。

六七歲的小孩能懂什麽？

心裏羨慕，回家就找大人鬧。

可這年頭像蘇南這樣舍得的，還真沒幾個。就是那些舍得的，每個月掙的錢，又沒顧國亮多。

沒辦法，誰讓人家顧國亮是場長。雖然平時有個陳向榮在那裏盯着，加上顧國亮自己本身也不是那種人，所以大夥對于這個農場場長的感受度真沒別的分區深。

可不管怎麽樣，顧國亮職位擺在那裏，他拿的錢，确實是第八分區裏最高的那個等級了。

孩子将大人鬧得惱羞成怒了，就說，“咱們跟人家能一樣嗎？人家那裏只有三個閨女，沒負擔，可不是想吃就吃，想用就用！咱們家是男丁的，這錢得留着将來蓋房子娶媳婦用。”

那些家長被孩子們鬧的，心裏對這兩口子也有了意見。

這個說，“不能比，人家沒兒子。”

那個說，“就是，人家沒兒子沒負擔。”

別管新社會是怎麽宣揚男女平等的，可實際上，很多人骨子裏還是認為男孩才是繼承家業傳宗接代的。而顧老太和顧國華當初在農場門口鬧的那一出，使得大夥都知道蘇南傷了身子，再也生不了孩子了。

這些事，沒事都會被人在背後說幾句閑話呢！

這些人當面不敢說顧國亮和蘇南，背地裏，卻都在說他們。說的多了，結果家裏的孩子就給記住了。

然後某天，蘇南就忽然接到消息，說她家三個閨女，在學校裏揍人了。

蘇南和顧國亮趕緊放下手裏的事情，匆匆忙忙的給趕到了學校。然後在老師的辦公室裏，見到了自家的這三孩子。

顧不上先去問清楚情況，蘇南先把三孩子拉到一旁，上下檢查了一下。沒發現三孩子身上有什麽傷之後，蘇南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蘇南才注意到，在三姐妹旁邊，還站着四個小男生。對比顧小碗小姐妹，顯然這三個男生看起來，要狼狽的多了。

蘇南只覺得這幾個男生看着有點眼熟，好像就是場裏的孩子。只是一時半會的，蘇南沒想起來這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來着了。

蘇南往顧國亮那邊看了一眼，顧國亮收到目光後，正準備問老師情況呢，就聽得外頭一陣嘈雜聲，“誰，誰把我家兒子給打了。”

緊跟着，就沖進來三個女人。

一瞧，還就是農場裏的那些熟人。

一個是當初那個去陳向榮那裏打了自己小報告的謝桂圓，另外兩個，蘇南只有點印象。估計見是見過的，但是叫什麽，卻不知道了。

這三個女人，不用說，就是那三孩子的娘了。

幾個人打了個照面，發現都是熟人。

眼神略微碰到一塊後，趕緊去看自家的孩子。這一看，可心疼壞了那三個女人。只見着四個孩子的臉上，那都是帶着傷！

不能說多重，畢竟孩子年紀小，力氣也擺在那裏。但就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刮痕。

這年頭的大掃把，那都是用竹枝做的。又細又尖又硬，掃起地來有縫隙，但是打起人來卻很疼。

四個男孩子臉上的傷一看就知道，是掃把上的竹枝刮過去的痕跡。

眼見着孩子臉上都帶傷了，謝桂圓那幾個家長哪裏能罷休啊，鬧着就說場長家的孩子欺負人，怎麽怎麽滴。

蘇南也氣，這什麽情況都沒問清楚了，怎麽就一口咬定是自家的孩子欺負人？她還想說，自家三閨女，其中一個還那麽小，跟四個男孩碰上，到底誰才是吃虧的那一個啊！

眼見着雙方就要吵起來了，老師趕緊攔住，就把大致的情況給說了一下。

最開始的起因，是顧小多落單的時候，包裏的吃食被人給搶了。還罵她，說“丫頭片子都是別人家的，用不着吃這麽好。”

被搶又被罵的顧小多一個人幹不贏四個，便哭着跑去找顧小碗和顧小瓷，然後顧小瓷直接拎起教室後面的掃把，就去找人算賬。

顧小碗則帶着顧小多，緊跟在她後面。

三個女孩子，對上四個男生。原本該是顧小碗和顧小瓷這邊輸的。但是，打從上次顧老太走後，顧國亮還真動了心思去教顧小瓷。

顧小碗見着了，也跟着去學了一點。

學的時間不長，要說多大的本事真沒有。可對上同年級的小男孩，卻還是很能看的。

更別說，顧小瓷這人骨子裏就有一股狠勁。

其實有的時候小孩子之間的打架，并不一定是誰的力氣大，誰就能贏。

肯下死命，下狠手的那個，往往就容易讓人心生退怯。更何況，顧小瓷手裏還拿着“武器”——掃把。

總言而之，這場看起來力量對比懸殊有點大的戰鬥，偏偏就顧小碗三姐妹這邊給贏了。

事情到這裏該明了了。

打架這事雖然不對，但挑事的不是自家的孩子。而對方四個男孩子，居然沒打贏三個女生。這也實在算不上是一件多光彩的事情。

蘇南最氣的還是那句，“丫頭片子用不着吃這麽好。”

丫頭怎麽了？丫頭也是她生的，那就是她的寶！

你家就是一堆男孩，那也跟她沒關系。心裏這麽想，嘴裏也是這麽說，“我自家的孩子，我願意怎麽疼怎麽寵，都是我自家的事。我家的丫頭，我還就願意寵上天，又關了誰的事了啊？誰還能說我半個不是？”

噼裏啪啦的罵了好大一通後，蘇南喊上顧國亮，帶着顧小碗三姐妹回去。

到了第二天，她直接就給三人包裏又塞了滿滿的一大包。塞的比平時還多，又怕三姐妹記心，就告訴她們，“娘和你爹就喜歡閨女，別人羨慕不來的。”

于是全農場的人就都知道了，顧國亮和蘇南有多寶貝那三個閨女了。

蘇南這麽做的本意是擔心農場裏的閑言閑語，會對三姐妹造成心理上的影響。畢竟大環境擺在這裏，再加上人言可畏，說的人多了，孩子又小，總歸是怕她們受影響。

可還沒等蘇南找出好的辦法來，某一天三姐妹放學回來，直接就給她帶來了一個老大的“驚喜”。

有人在放學的半路上攔住了三姐妹，二話不說沖上去直接就往顧小碗手裏，塞了一個孩子。

顧小碗下意識的接了，再看過去，那人就跑了。

那個被塞的孩子，是個女孩 。

把孩子往人手裏一塞，并且塞完孩子就跑。說不是故意的，估計都沒人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