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見到林墨菡的第一眼,德妃這心裏就是咯噔一下。
難怪老四先前連那幾個丫頭都不樂意碰,一丁點兒興趣都沒有,她還只當他是年紀還小沒開竅,如今看來,他哪裏是沒開竅,分明是因為有這般珠玉在前,等閑女子已然輕易入不了他的眼了啊。
同樣身為一個女人,還是在後宮摸爬滾打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德妃心裏是再清楚不過的,一個女人的容貌就是最鋒利的武器,只要人不是太蠢,有那麽點心機,絕對是能夠無往不利的。
世人不過都是俗世凡人,鮮少有那超凡脫俗的能夠跳出七情六欲的束縛,無論男男女女,對于皮相出衆者總難免會更多幾分寬容,男人尤其寬待美人,更何況還是這樣的絕色美人,但凡是個正常男人都必定是恨不能要将人捧在手心裏如珠如寶般呵護的。
老四不過還是個毛頭小子,與那歷盡千帆的成熟男子還要不同些,只怕就更加難以抵擋了。
知慕少艾,最是叫人心醉神迷。
德妃原也不曾将這個準兒媳婦真放在眼裏,但今日一見,卻感到有些頭疼了。
若是早知道這丫頭是這樣一副容貌,她就該好好拉攏的,不比那些上不得臺面的好用?可惜她那會兒氣頭上直接伸手打了臉,還未見面就已經結了怨,如今再去拉攏可就不是那個味兒了,誰也不是傻子。
也罷,注定是敵非友。
長得好能勾人又如何?再是你侬我侬如膠似漆,她也總有法子能攪合了。
“奴婢給德妃娘娘請安。”林墨菡低眉順眼,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德妃淡淡應了聲,“起罷。”
“謝娘娘。”德妃未開口賜座,她便也只得乖乖站着,腳下不大習慣的花盆底卻是個負擔。
“擡起頭來叫本宮好好瞧瞧。”
林墨菡依言微微擡起頭來,不曾直視上頭那位,都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銳利的視線,透着股子不友好。
好半晌,德妃方才嘴角一翹,“倒是個難得的美人兒。”語氣輕蔑,好似在随口評價一件物品,低頭喝了口茶,又道:“先前孝懿皇後病重,聽聞你還曾特意去了寺廟裏為她誦經祈福?倒是個孝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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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待林墨菡回話,就聽她接着說道:“近日本宮也不知是怎麽的,總覺得身上有些不舒坦,太醫瞧過幾回也沒瞧出個什麽頭緒來,不知你是否也願意為本宮誦經祈福以求平安?”
這能說不願意嗎?林墨菡壓根兒就沒有拒絕的餘地。
“奴婢自是願意的。”
“好孩子,本宮就知道你是個有孝心的。”德妃笑意盈盈,語氣似乎很是和善,“倒也不必你再跑一趟寺廟,剛好本宮這永和宮裏有一小佛堂,倒也便利。秋雯,你帶林姑娘過去,好好伺候。”
說是伺候,實則卻是叫她在旁邊監視着罷了。
秋雯深知其意,笑着應了,“林姑娘請随奴婢來。”
林墨菡又行了一禮告退,她心裏清楚德妃這是想磋磨她呢,必定還有其他安排,但她這樣的身份,卻也實在無法反抗什麽,只得兵來将擋水來土掩罷了。
小佛堂裏供奉着一尊佛像,底下卻并沒有蒲團,不必問也知道必定是被特意拿走了。
秋雯也完全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拿了一卷經書遞給她,皮笑肉不笑的,“林姑娘,請吧。”
林墨菡暗嘆一聲,一個“孝”字壓下來,真真是叫人難以招架,不過,她也不是那麽好欺負的。
只見她微微垂着頭,漲紅了小臉兒,一派羞窘之态,“可否稍等片刻,我……我想更衣……”
所謂更衣不過是雅稱罷了,意思就是想上茅房。
秋雯不禁目露鄙夷,姑娘家家出門做客怎麽好意思提這要求的?粗鄙。
但這人有三急,還真不能不讓,只得帶着她去了。
等到了茅房門口,林墨菡又扭捏道:“不敢勞煩姑娘,我身邊有習嬷嬷伺候就夠了。”
秋雯是德妃身邊的大宮女,平日不過端茶倒水罷了,自然是不樂意伺候人上茅房的,真叫她伺候她還嫌惡心呢,自然的止步于此。
不一會兒,主仆二人便出來了,秋雯全然不曾多想,只領着回去了小佛堂。
這回林墨菡倒再不曾提什麽要求,很是乖順的就跪在了冷冰冰硬邦邦的地板上開始認認真真的誦經,神情很是虔誠,倒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平日裏都是嬌生慣養的,渾身上下細皮嫩肉,哪裏遭過什麽罪呢?才跪了沒一會兒,膝蓋就開始隐隐作痛了。
秋雯就站在一旁看着,見她的腿微微動了動,就輕咳一聲,斥道:“林姑娘這般可不夠虔誠,若是觸怒了佛祖,累得娘娘鳳體抱恙,你可擔待得起?”
林墨菡微微抿唇,眼底閃過一抹冷意,卻仍舊作一副溫順恭謹之态,繼續誦經。
見她如此“軟弱可欺”,秋雯心裏愈發輕蔑了幾分,臉上也帶出了些來,卻全然不曾察覺到,那個習嬷嬷不知何時早已沒了蹤影。
又過了一會兒,林墨菡帶着幾分虛弱的聲音響起,“秋雯姑娘,可否容我略休息片刻?我有些頭暈目眩……”
秋雯臉一沉,眉毛一皺,語氣不善的說道:“不過才這麽一會兒功夫,哪裏就能累到了?姑娘若是不願意大可直說,娘娘也不是那刻薄的人,自是不會強迫姑娘,姑娘大可不必想方設法找借口。”
“我沒有……”話音未落,只見她身形微微搖晃了兩下,緊接着兩眼一閉,就倒在地上再沒了動靜。
秋雯頓時被驚呆了,愣了一下後趕忙叫人來扶,自己則忙不疊跑進了正殿。
“娘娘不好了,林姑娘暈倒了!”
“什麽?”德妃也呆了呆,柳眉微蹙,“才半個時辰都不到,怎麽就暈倒了?這麽弱不禁風?該不會是裝的吧?”
文嬷嬷就說道:“究竟是不是裝的,叫太醫來瞧瞧就知曉了。”
德妃煩躁的擺擺手,叫人去請了太醫,一面又吩咐奴才将林墨菡擡到自己床上去。
誰知太醫前腳剛進門,後腳就聽見外頭奴才的聲音,“太後娘娘駕到!”
德妃大驚,猛然站起身來,與文嬷嬷互相對視一眼,皆感到了不安。
這位太後向來不大愛管事,平日只呆在自己的慈仁宮內享清福,鮮少會出門溜達的,這會兒破天荒的來到永和宮,實在叫人不能不多想。
不及多想,太後已經踏進了屋內。
“太後娘娘萬福金安。”
屋內衆人跪了一地,太後卻只淡淡叫了起,看也不曾多看德妃一眼,直奔床榻而去。
床上的小姑娘眉眼精致膚白勝雪,此刻卻雙眼緊閉一動不動,無端端透出幾分脆弱可憐來。
太後皺起了眉,不滿的看向德妃,“怎麽回事?哀家聽說你叫了林家姑娘進宮來,卻是叫人活活跪暈了過去?你倒是與哀家說說,人家小姑娘究竟做了什麽錯事,叫你非得下如此狠手懲戒?”
德妃忙解釋道:“太後娘娘誤會了,臣妾對這孩子喜愛得很,哪裏能狠的下這個心呢?只是這孩子孝順,聽聞臣妾近日身體抱恙,便想為臣妾誦經祈福,誰想……這孩子委實太過身嬌體弱了些……若早知如此,臣妾定是說什麽也不會允了她的。”
竟是睜眼說瞎話,将責任全推給了林墨菡。
“你倒是會心疼人。”太後忽的冷笑一聲,道:“既是如此會心疼人,卻為何連個蒲團都不給人家?”
“什麽?”德妃一臉愕然,轉身給了秋雯一個巴掌,“本宮叫你仔細伺候林姑娘,你就是這樣伺候的?沒有蒲團就叫人跪在地板上?本宮原還納悶兒怎麽就跪暈了,卻原來竟是你這狗奴才疏忽大意害得人家小姑娘受罪,你該死!”
“娘娘饒命啊!”秋雯忙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捂着臉哭着道:“是奴婢一時疏忽了,奴婢給林姑娘磕頭,求娘娘饒了奴婢這一回吧!”
明眼人都知道這主仆兩個不過是在做戲罷了,太後冷眼旁觀,對于德妃的這番作态感覺膩味得很,她最煩的就是這種一肚子心眼兒巧舌善辯的女人。
“好了,哀家在你眼裏莫非就是個傻子?”向來不懂委婉為何物的太後直接就掀開了德妃的遮羞布,怒道:“哀家是老了,卻沒傻!事實真相究竟如何,你自己心裏最是清楚不過,你承認也好死不承認也罷,都随你高興,總歸哀家也不是來斷案的,你大可不必在哀家面前如此做戲。”
德妃的臉都綠了,再沒想到這位耿直的太後竟如此不給自己臉面,饒是再如何巧舌如簧,此時也被噎死了。
太後才不管德妃羞不羞惱不惱的,繼續說道:“哀家今日過來這一趟,就是為了想告訴你,林家姑娘不僅僅是你未來的兒媳婦,人家還是朝中一品大員的嫡出長女,斷沒有叫人肆意欺辱的道理!人家好端端一個姑娘,進宮一趟卻被磋磨得暈死了過去,你叫林大人心裏怎麽想?你叫旁的那些大臣心裏又怎麽想?便是皇上降罪誰還得有個正經由頭呢,你一個妃子哪兒來的權利随心所欲想收拾誰就收拾誰?還當人家一品大員的千金是你宮裏的奴才不成!”
當真以為人家自稱一句“奴婢”那就是任你打殺責罰的奴才了?朝廷重臣的臉面尊嚴,便是連皇上都要顧及一二,無緣無故的作踐人,給你能的!
“臣妾……知錯……”德妃咬牙,知道太後真生氣了,也不敢再狡辯。
“知錯就好,就罰你抄個百八十卷的佛經罷,一則這事兒總得給林家一個交代,二則,你也該好好修身養性了。”說罷也不管德妃的臉色如何難看,太後只自顧自的拉着太醫詢問情況去了,得知并無大礙後才放下心來,回到慈仁宮就立馬又吩咐人送來了豐厚的賞賜,也算是代表皇家安撫一番罷了。
太後走後不久,林墨菡也終于睜開了雙眼。
“林姑娘好本事,竟是本宮大意了。”德妃面帶微笑,語氣溫和平靜,眼裏卻是一片冰冷寒意。
林墨菡面露茫然,佯裝不懂她在說什麽,“娘娘這是何意?娘娘可是怪奴婢未能為娘娘祈福?都是奴婢身子不争氣……”
德妃冷眼看着她,笑得愈發溫柔了,“好孩子,本宮知道你孝順,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總歸來日方長,日後總有你為本宮盡孝的時候。”
就差沒明擺着說,你是我兒媳婦,這輩子注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林墨菡嘴角一彎,露出了一抹乖巧可人的笑來,“奴婢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娘娘的。”
“好,本宮等着呢。”德妃的眼神更寒了幾分,臉上虛僞的笑意也不覺淡了下來,“時辰不早了,你且先回府罷,得了空咱們娘兒倆再聚聚。”
出去忙了一圈的習嬷嬷不知何時又悄然出現了,伺候着林墨菡,主仆二人不急不緩的踏出了永和宮。
“好個奸滑的丫頭!”德妃怒極反笑,滿臉陰郁狠意,瞪着秋雯怒喝一聲,“給本宮跪下!本宮叫你去盯着人,你就是這樣盯的?她們主仆二人何時商議的對策你竟都不知道?還有那姓習的老東西何時溜出去的你也不知道,本宮要你何用!”
秋雯吓的渾身一抖,小聲回道:“那林姑娘說要去解手……奴婢也不好攔着……”
“還敢狡辯?文嬷嬷,給本宮掌嘴!”
文嬷嬷應聲上前,左右開弓一頓脆響,只打得秋雯眼冒金星痛哭流涕。
永和宮內一片壓抑,踏出了永和宮不遠的林墨菡卻又意外撞上了賈元春。
初次在宮中見到賈元春時,她還是個打扮樸素的小宮女,而如今,卻是一身錦衣華服滿頭珠翠,端是貴氣逼人,俨然與過去已是不可同日而語。
“好妹妹,可算是等到你了。”賈元春上前兩步就拉住了欲要行禮的林墨菡,滿臉擔憂的說道:“我聽聞你在永和宮裏暈倒了,有心想去看看你,卻又怕再連累了你,只能在此處等着,可真真是擔心死我了。”
林墨菡微微一笑,“勞娘娘挂心了,奴婢無事。”
“無事就好,倘若妹妹真有個什麽好歹,我怕是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了。”賈元春滿臉愧疚,輕聲道:“妹妹此番受罪,大抵還是被我所牽連了……我原是調去永和宮伺候的,如今……德妃娘娘已是恨毒了我,只我如今在皇上跟前尚有幾分寵愛,暫且她也不敢輕易動我……”這氣堵在心裏,可不就要想法子撒一撒了。
林墨菡原就已經被德妃記恨在心了,偏她又好巧不巧是賈元春的親表妹,這新仇舊恨加一塊兒,可不惹人惱恨。
原本林墨菡也不曾往賈元春身上想,這會兒才恍然大悟,只怕還當真是少不得這層緣由了。
可是,賈元春為何要跑出來攬責任?素來都是只見推卸責任的,這主動往自己身上攬責任,倒是稀罕了。
林墨菡心中生疑,更提起了三分警惕,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柔柔一笑,“就算德妃娘娘當真遷怒了,奴婢身處宮外尋常也見不着,況且今日出了這樣的事,太後娘娘已是動怒,想來德妃娘娘也輕易不會再對奴婢人如何了,娘娘大可不必為奴婢擔憂。”
賈元春被噎了一下,有些懷疑她是不是知道自己的盤算了,可是盯着她瞧了又瞧,還是不曾看出她有何異樣。
一陣沉默過後,賈元春又斟酌着說道:“妹妹還是切莫大意了,我在宮裏這麽多年,她……我還是較為熟悉的,絕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奴婢知曉了,多謝娘娘提點。”多餘的卻一個字都不多說了,客氣有餘而親近不足。
賈元春再度沉默了,不免有些洩氣。
就這樣的态度,她還能巴着人家多說什麽?
“賢妃娘娘可還有其他話要說?我們家姑娘才從昏迷中醒來,還請賢妃娘娘體諒。”習嬷嬷微微皺着眉說道。
賈元春只得放人,“是我疏忽了,妹妹且快些回去歇息罷。”
“奴婢告退。”
回到家中,林墨菡并不曾将在宮裏發生的事告訴妹妹林黛玉,怕她又要愁得睡不着覺了。
但林如海卻從外頭聽說了,素來溫柔有禮的一個人,難得在外陰沉了臉,俨然怒極。
德妃是深宮嫔妃,他的手夠不着那麽遠,但是,她不是還有家人?不過是個包衣家族,收拾起來還不容易?
不過這事兒不能着急,倘若此時動手,必定會叫人聯想到他們家來,他倒是不怕什麽報複,只是怕德妃更加仇恨他的女兒,畢竟一旦他下了狠手收拾了德妃的家裏人,那可就是血海深仇了,德妃絕對會狗急跳牆瘋狂反撲,還是再等等,等這個風頭過去了再報仇也不遲。
林如海打定了主意,就開始暗地裏悄悄忙活起來,只待日後時機成熟,就一舉掀了那烏雅家!
敢欺負他林如海的掌上明珠?呵。
晚飯後,一家四口在一處話家常,林黛玉想起了白天的事,就說道:“今日二舅母派了人來說家裏明日起要連擺七日流水宴,叫咱們記得過去。”
“七日流水宴?”
幾人齊齊咋舌,可真夠大手筆的。
林墨菡不禁皺眉,“本朝這麽多年,便是連幾個皇後的家族都不曾擺過什麽流水宴,他們家可倒好,封個妃就要擺七日流水宴,未免太過輕狂張揚了些,這都恨不得飄上天了。”
林如海亦搖頭暗嘆,賈元春入宮多少年了?十四五歲的年紀就進了宮裏,那般青蔥水嫩的時候都未能入了皇上的眼,如今都二十幾歲即将要被放出宮了,怎麽偏就突然被皇上看重了呢?且還從宮女一舉封妃,可謂一步登天,這樣天大的榮寵,難道就不覺得詭異嗎?當今聖上可絕不是那色令智昏之人,否則以賈元春的容貌,何至于熬到今日才出頭?
明眼人都能發覺這裏頭的不同尋常,可偏賈家卻一丁點兒沒有察覺,反倒陷入了狂喜之中,已然是抖擻了起來,如此張揚行事,恐怕要遭。
林黛玉問道:“那咱們去是不去?今日二舅母就想接我們姐妹兩個過去了,只姐姐進了宮裏,我一個人實在不敢去那府裏,就借口身子不舒服給推了,明日定是還要有人來請的。”
“不去。”林如海想都沒想,直接搖頭,“玉兒今日既是借口病了,那就繼續用這個借口,菡兒就在家中照顧妹妹……總之這幾日就別跟着去摻和了,亂糟糟的輕狂得不知自己姓什麽了。”
雖說不樂意去摻和,但翌日林如海還是備了份厚禮親自送了去,露個臉罷了,算是全了這份親戚情面。
老太太的屋子裏每日都有好些個人簇擁着奉承着,如今賈元春一朝封妃,那就更加的熱鬧了,不止是自家和東府的女眷,還有史家、王家等這個親戚那個親戚的,滿屋子都是人,離着外頭老遠就能聽見那些女人喧鬧的聲音,尋常人只怕都少不得要被鬧得頭昏腦漲,偏賈母卻很享受這樣的氛圍,所有人都捧着她說好話兒,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賈家最鼎盛的時候,甚至比那時還要更風光些。
只盼元春能早日生下小阿哥更上一層,将來……賈母眯起了渾濁的雙眼。
“老太太。”一婆子打了簾子進來,道:“林家姑爺送來了賀禮,聽說老太太這邊在招待女眷,就說不便前來請安,待改日再來看老太太。”
賈母點點頭,又問,“他只一人來的?我那兩個外孫女兒呢?”
“聽林姑爺跟二老爺說,林家二姑娘病了,大姑娘守着她呢。”
“玉兒病了?”賈母面露焦急擔憂,“可說了是什麽病?嚴重不嚴重?”
婆子搖搖頭,“二老爺不曾問,林姑爺也就不曾細說。”
賈母叫婆子退了下去,又趕忙吩咐鴛鴦,“你快去林家瞧瞧,看看玉兒究竟是怎麽了。”
鴛鴦應聲而去,屋內衆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贊起了老太太慈愛雲雲。
當然了,身為賢妃娘娘的親娘,王夫人也是衆人吹捧讨好的對象,只見她端坐在人群中,如同衆星捧月般風光無限,雖面上仍強裝淡然,但那下巴卻是越擡越高了,便是對着她娘家嫂子說話,都隐隐顯出一股高高在上來。
薛寶釵不耐煩伏低做小去仰望誰,悄悄拽了拽自己母親的衣裳,示意她先行告辭。
薛姨媽收到她的暗示後,猶豫了一下也就開了口,“我家裏還有些事尚未料理完,這就先告辭了,待改日再來給老太太請安。”
“這就要走了?”王夫人看着她面露不滿,道:“你且随我來,我有些話與你說。”
這語氣,叫薛寶釵愈發皺眉了。
母女二人随着王夫人一同進了她的屋子,王夫人倒也不曾繞彎子,直接開口就問道:“過去我們商定的那件事,你現下可有什麽想法?你是知道的,我向來最是喜歡寶丫頭的人品,若是咱們兩家能夠親上加親,卻是再好不過了。”
薛姨媽一愣,“你不是看中了林家二丫頭?”
“那丫頭……”王夫人撇撇嘴,露出了些嫌棄的表情,道:“你是我親妹子,我也不怕與你直說,想聘那丫頭不過是看在林如海和她姐姐的份兒上罷了,若非她家裏能夠幫扶到寶玉,我是萬萬看不上她的。”
薛寶釵聽着這話,不禁感到一陣無語。
看不上林黛玉?林黛玉縱是沒有這樣的家世,配賈寶玉也是綽綽有餘,更何況人家還無論容貌品行家世樣樣都好得很,她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賈寶玉配林黛玉還委屈到了呢?
薛姨媽也被自家這個姐姐弄得有些懵圈了,“所以你如今是個什麽意思?又看不上林家那丫頭,重新看上我家寶釵了?”
王夫人就說道:“我的意思是,林家那丫頭一副風一吹就要倒的模樣,日後只怕難免子嗣艱難,寶丫頭或許先要委屈一些,但是日後有了孩子就好了。”
薛寶釵愕然,眼睛忽的就紅了,給氣的。
薛姨媽頓時暴跳如雷,一下子就從炕上竄了起來,指着王夫人的鼻子怒道:“你竟然想叫我家寶釵給你兒子做妾?你可真真是我的好姐姐!親姐姐!”
王夫人的臉猛地落了下來,“你還覺得委屈了不成?元春如今可是妃位娘娘了,一旦生下小阿哥,貴妃也是指日可待,寶玉是娘娘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便是娶個官家小姐做妾也使得,只是我看中寶丫頭的人品……”
“那你就納人家官家小姐去!”薛姨媽冷笑連連,譏諷道:“我與你做了半輩子的姐妹,我還能不知道你?你可就別跟我假惺惺了,你不過是權也想要錢也想要,左右什麽好處都想占盡了,貪心不足蛇吞象!我是打小不如你聰明,你卻也休想輕易哄了我去,我這輩子男人已是沒了,命根子就這麽一對兒女,惹急了我跟你拼命!”
“你女兒如今是娘娘了,身份愈發高貴起來,我們薛家不過只是區區商戶,高攀不起你們這等權貴人家,日後就不随便上門讨嫌了,告辭!”說罷,拉着自己的女兒就怒氣沖沖的出了門去。
王夫人老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心中又驚又怒還有些不解,不解為何自己那妹妹會這般生氣,她的确是貪心,林家有權又有財不假,但是誰也不會嫌錢多不是?且林家如今又有了個兒子,日後大頭定是那小子繼承的,女孩兒嫁妝再多能有多少?故而她也想要薛家的財。
她是目的不純,可是這對薛家來說不也是好事嗎?薛家只是個商戶,薛寶釵要麽也還嫁進商戶做正房太太,若要想嫁什麽官宦人家,但凡門第高那麽一點的,都輪不到她去做正房,既然如此,不如索性給寶玉做小,有何不妥?他們榮府這樣的門第,寶玉的親姐姐還是妃子,哪裏就委屈了她一個商戶姑娘了?
王夫人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生氣,只覺自己那妹妹實在是不識好歹,不樂意給她家寶玉做小,那她倒是要看看,她薛寶釵能尋個什麽好人家!
轉念又想到眼高于頂的林家,她這心裏就愈發氣悶了,猛地站起身就朝老太太那屋去了。
她跟去跟老太太說說,早日将林家定下來,薛家不樂意就拉倒,不過就是點錢財,有錢的又不止他們一個薛家,大不了再尋其他人家就是了,但是林家不能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