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035 此時此夜難為

沮喪中的姚木蘭, 瞬間精神振奮了起來,為謹慎起見特地問了句:“大王傳召我前往沉水宮?”

“喏,此乃大王旨意, 卑職不敢妄傳王命。”

“何時?”

“但憑伴讀安排。”

聽她安排?那當然是越快越快了,姚木蘭燦爛一笑露出貝齒:“大王既然有令,木蘭即刻前往沉水宮中。”

衛士欣然領命,姚木蘭思及嬴政召她前去沉水宮, 大約是因她今日被罰寫一百遍【尊師勤學】之事,便也沒帶筆墨。

沉水宮離勤學宮不算遠, 宮中湖水蕩漾荷花滿池, 夕陽餘晖散落其中,清景無限花色分外嬌娜。

秦王所到之處, 衛士比旁處要更加密集, 若無秦王手令,閑雜人等不得進入。

姚木蘭在衛士帶領了進了外殿,接着衛士入內殿進行通報,通報之後, 衛士離開, 請木蘭獨自入內。

偌大宮殿中,只有姚木蘭一個人的足音, 還有珠簾晃動的聲音。

她越過一重又一重帷幕,終于看到了內殿中, 跪在榻上認真翻閱竹簡的嬴政。

他換了一身更加輕薄的衣裳,換了發冠, 從側臉望去睫毛又濃又密,鼻梁更加英挺了。

“小正。”

明明聽見她的腳步聲,還拿着手中竹簡,姚木蘭叫嬴政名字時,尾音刻意上揚。

嬴政放下竹簡,下榻穿上靴子,朝姚木蘭走去。

她站在原地不動,抱着胳膊擡着下巴,哀怨道:“都怪你,害的我要被罰寫一百遍【尊師勤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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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寡人的錯,沉水宮中放了許多冰盆,你在這裏寫字,不會太熱。”

嬴政果然比她考慮的更加周到,姚木蘭環顧殿內,瞧見整齊擺放的冰盆之後,這才知森森涼氣究竟來自何處。

“哼,要不是你,我怎麽會被太傅罰。”

姚木蘭來了個惡人先告狀,絕口不提她拿毛筆戳嬴政後背的事兒。

她扮相英氣十足,在見到嬴政後,輕靈的眉眼中多了幾分媚意,雌雄莫辯之美讓人心折。

他微微一笑,牽着她的手說:“餓不餓,先用膳,随後再寫字。”

“又想用美食誘惑我,這招對我沒用。”

姚木蘭高冷的姿态,在嬴政将她帶到用膳的地方後,瞬間崩塌了。

天熱,她這幾日一直沒什麽胃口,但桌上擺放的菜肴羹湯,經過涼拌和冰鎮,顏色鮮嫩,看着就讓人有食欲。

翡翠杯中的果汁,色澤似黃金一般,散發着誘人的味道。

姚木蘭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勉強維持着姿态說:“念在你精心準備美食賠罪的份上,我就原諒你這次,一起吃吧。”

沒有外人在場,姚木蘭也不講什麽儀态,往榻上一坐拿起筷子,等嬴政落座之後就大快朵頤了。

寝不言食不語的古訓,也被她丢到了一邊去,姚木蘭一邊吃菜一邊幽怨的說:“唉,最近天天讀書,簡直比我高考時還累,腦細胞不知死多少了。還有啊,小正,到底什麽時候椅子才能普及啊,我都要跪成蘿蔔腿了。”

姚木蘭為了引起嬴政的重視,用了誇張的修辭手法,見他目光落到了她的腿上,她适當調整了下坐姿。

作為一個喜歡用各種方式偷懶的人,姚木蘭當然不會像她口中所說跪上一天了。

她認真研究過旁人的跪姿,總結出了不着痕跡偷懶的妙招。姚木蘭有心與旁人分享,但旁人似乎并無跪坐苦惱,讓她頗有英雄寂寞之感。

用完膳後,嬴政纡尊降貴的收拾了碗筷,放到提籃中後,穿過珠簾放到了外殿去。

姚木蘭下榻之後,随意走了一會兒,手平放在微鼓的小腹上輕輕揉着。

嬴政挑開簾子,瞧見她的動作,啞然失笑之餘,心底又漾起一片柔情。她做男兒打扮,在外人面前氣宇軒昂,騙過旁人耳目。

但在他面前,她時不時露出嬌憨模樣,從不掩飾本性,讓他心甘情願不斷沉溺。

姚木蘭在殿中慢悠悠的踱步,嬴政輕手輕腳的走到她身後,從背後環着她的腰:“木蘭,待你嫁給我之後,我們多生幾個孩子可好?”

讓她千辛萬苦生孩子就罷了,還要多生?!

姚木蘭頭也不回,照着嬴政後腰上來了一下:“那麽喜歡生孩子,你要能生,生一打也沒問題。我呢,頂多只生兩個。”

聊到生孩子這個問題上,姚木蘭來了精神,嬴政被她掐的蹙眉,只得安撫道:“我也只是略提了一句,木蘭,我想與你永結同心。”

面對嬴政動聽的情話,姚木安不自在的将他推開:“開工,一個字沒寫,明天要是寫不完,太傅要打我掌心了。”

她匆匆走到放在地上的桌案上,拉過蒲團,斜坐在上面。

這蒲團是嬴政怕姚木蘭坐在席子上不舒服,特地為她準備的。

空白竹簡整齊的堆放在地上,姚木蘭拿起毛筆,蘸了墨水之後,認命的拿起一排竹簡寫了起來。

經過這幾日,夜以繼日的學習,姚木蘭進步還是很明顯的,至少這四個字裏她會寫兩個字了。

姚木蘭寫下尊字後,朝嬴政招了招手:“小正,過來一下,讓我看看你書法水平如何,把那四個字寫一遍。”

嬴政沒拆穿姚木蘭的真實意圖,提筆在竹簡上,分分朗朗的将四個字寫了一遍。

“好啦,你不是還有策論要寫麽,快走,快走。”

用完人之後,姚木蘭毫不客氣的将嬴政趕走。

她毛筆還沒用熟,也不太會寫篆字的筆畫,寫的字不堪入目,姿勢更是笨拙。

姚木蘭不想在嬴政面前丢人現眼,這才急匆匆的将他趕走。

其實也沒趕多遠,兩人的幾案離的很近,嬴政拿出筆墨和絹帛,開始寫策論了。

刻漏一點一點往下滴,靜谧的內殿中,只能聽見沙沙的寫字聲。

姚木蘭手酸的很,手指都快要磨破了,卻只寫了幾十片。

她扭了扭脖子,揉了揉手指握筆的地方,生無可戀的望向正在專注寫策論的嬴政:“小正,一百遍太多了,你能幫我寫一半麽?”

大篆在姚木蘭眼中簡直就是鬼畫符,她卻要寫上一百遍,繁複的筆畫寫的她快吐掉了。

也不知是不是寫字寫的心浮氣躁,雖說殿內放着冰盆,姚木蘭伏在案上,仍然有種汗流浃背感。

嬴政跪坐在她旁邊寫策論,氣定神閑,揮筆潇灑。

“寡人的字,怕是——充不得數。”

姚木蘭滿懷怨念的掃了一眼嬴政奮筆疾書中的絲絹,明明都是鬼畫符,他畫的就是要比她好看一些,龍飛鳳舞遒勁有力。

他們兩人的字若放在一起,就是游龍與蝌蚪的區別。

想到這裏,姚木蘭握着手中毛筆,悲嘆萬分的吟道:“長嘆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

“楚,屈原,《離騷》。”

嬴政淡定的報出了此詩出處,姚木蘭哼了一聲,咬牙切齒的握着毛筆,又寫了一遍“尊師勤學”。

“有本事,你把全文背完啊!”

作為學渣,姚木蘭依稀記得《離騷》全文似乎很長,長到讓人懷疑人生。好在他們當初上學時,要求背誦的內容不多。

“帝高陽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攝提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嬴政不疾不徐,一邊寫策論,一邊背着《離騷》。

前邊的姚木蘭尚有些一絲印象,當他背到“怨靈修之浩蕩兮,終不察夫民心。衆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诼謂餘以善淫……”時,姚木蘭徹底被鎮住了。

她放下手中筆,望着嬴政,比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住,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無它,惟過目不忘爾。”

姚木蘭手有些癢了,來自學霸的一萬點傷害!

她放下筆,繞了嬴政身邊,劈手奪過了他手中筆,笑眯眯的說:“小正,閉上眼睛,給你一個驚喜。”

兩人戀愛之後,常有一些小情趣,通常姚木蘭讓他閉眼之後,随之而來的有時是一個吻,有時則是一個擁抱。

雖說姚木蘭入宮做了伴讀,但嬴政也不好将她時時帶在身邊,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算多。

除了上次共浴,兩人鮮少有機會親近,想到這裏,嬴政閉上眼睛,耳根處隐隐泛紅。

姚木蘭緩緩湊近了身子,唇幾乎貼到了嬴政臉上,在他心跳加速之際,她悄悄從背後拿出了一支毛筆。

墨水蘸到臉上,嬴政睜開眼睛,姚木蘭将得意洋洋的朝他做了個鬼臉,噓了一聲:“別動,送你一個王者徽章。”

嬴政靜靜的望着她,如墨似的劍眉紋絲不動,好似她的墨水是畫在別人臉上一般。

姚木蘭的王者徽章——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王字,從嬴政額頭起筆,在他劍眉處結束。

燭火掩映,他的眸光深邃如海,姚木蘭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幹咳了一聲說:“別生氣,和你開個玩笑嘛。”

這種小把戲,姚木蘭玩了不止一次,嬴政鮮少制止她,總是用寵溺的眼神奉陪到底。

墨痕在嬴政臉上漸漸幹掉,他微微起身擡起袖子,握住了姚木蘭的手。

“讓你受苦了,很抱歉,這是寡人的錯。”

這段日子,姚木蘭過的有多謹小慎微,嬴政全都看在眼裏。

以她的性格,若不是因為他,如何會願意握着毛筆,将四個簡單的字寫上一百遍。

姚木蘭不像旁人眼中,完全不識大篆的粗鄙之人。

她念過書,會的東西也很多,只是她所處時代的文字,與這裏完全不同。

兩人重逢之後,姚木蘭除了相遇時喜極而泣,抱怨了一下這個時代的諸多不便之後,後來一直在默默适應克服着。

她躊躇滿志的想要做将軍,為此努力識字,勤于練武,嬴政全都看在眼中。

他想拱手河山讨她一笑,面前卻有刀山火海霜刀雪劍,讓他無法随心所欲。

嬴政鄭重其事的道歉,姚木蘭反而有種她太過小題大做的感覺,她咳了一聲期期艾艾的說:“也不全怪你,要不是我戳你,你也不會回頭,你不回頭,太傅也會處罰我。論起來,其實還是我錯比較多一點。”

她扭扭捏捏的認了錯,嬴政眸中憐惜之意更重:“木蘭,我不是說這件事。這幾個月來,辛苦你了,相信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話題陡然變得沉重,姚木蘭揚手拍了下嬴政掌心,輕松道:“別這樣子,我是誰,我可是落子無悔,勇往直前的姚木蘭啊。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

她拍了嬴政掌心後,順勢握住了他的手,擲地有聲的立下了Falg。

立Falg時,姚木蘭熱血沸騰,但當目光落到還沒寫完的竹片上時,她唉了一聲嘆氣道:“小正,這個時代為什麽沒有造紙術,在竹簡上寫字太費事兒了。”

造紙術沒被天道屏蔽,姚木蘭眼神一亮,意識到造紙術上似乎大有可為。

嬴政替她将竹簡整理了一下,又幫她換了一支毛筆,這才道:“造紙術我找了一些工匠,正在研究中,但進展不太大。”

姚木蘭沒想到嬴政竟然已經先一步開始派人研究了下,但反過來一想,若她像他一樣到了兩千多年後走一遭,也會對本時代做一些改進的。

何況,秦始皇在歷史上,乃是當之無愧的改革家,他能目光敏銳的意識到紙張的重要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已經在研究了麽?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參觀一下,也許能給一些改良意見呢。”

嬴政見到的紙張已經是經過了兩千年時光改進,屬于非常成熟的技術,他看不出端倪來也很正常。

姚木蘭好歹在上學期,對造紙術還有一定了解,她上高中時,還曾和同學們一起嘗試過造紙。

雖然,造紙之事,因為他們幾個人耐性不足半途而廢告終。

“好的,待你休沐時,我會讓蒙興安排你去一趟。先寫字吧,寫完之後,我派人将你送回去。”

姚木蘭是不能在沉水宮中留宿的,衆陪讀都在勤學宮中,她夜不歸宿是一件很打眼的事情。

“嗯,天熱,你也要注意身體。”

姚木蘭深呼吸之後,笑容明媚的應了下來,接着伏案認真寫起了剩下的字。

大功告成之後,姚木蘭擱下手中筆,從袖子中取出絲帕,在盛放清水的銅盆中蘸濕了之後,半跪在嬴政身側,擡手替他擦去了額間的王字。

待他擡眸看向她時,姚木蘭收起了帕子:“我寫完了,小正,家國天下重要,你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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