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 路上走了三日,都是夜行曉宿。說來也怪,每到一處市集,不用他們去尋下處,自有人來兜攬,帶去的地方極盡富麗,好飯好菜好酒好茶,吃喝住宿一文不花。兩老鬼沒見過這樣闊出手,心裏多少有些不安,尋了個時機問趙孟田,“陛下,想來是您在人界時積下的陰功,不然,怎會有此厚報!”。“就是就是!陛下在人界時是行醫的,懸壺濟世、救死扶傷,必定救下不少人命!”
“……”
鬼才知道跳大神能跳回來多少條人命……
趙孟田打個哈哈虛應過去,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是怎麽回事——棺材板算準了他幾時出中都,去饒陽,過永州,至慶野,離卞亭,自然也能算準他幾時進安吉,一路上忙着用些小人情來收買他……哼……不過,看在他夠殷勤的份上……就不與他計較了。
還計較,沒見過這麽“吃人嘴不短的”!人家棺材板容易麽,他愛吃什麽菜,愛喝什麽酒,愛品什麽茶,以至于愛用什麽樣式的“角 先生”,一絲一毫記得牢牢的,每一樣都安排得滴水不漏。天羅地網已然布下,就等這只傻鳥了。
慘的是,傻鳥是個渾不知的性子,且自以為是只俊鳥,料事如神,說一知二,胸中有丘壑……
阿彌陀佛!此去,還是自求多福罷。
傻鳥吃棺材板的,喝棺材板的,花棺材板的,手頭寬松些,有點小錢就燒的慌,夜裏也不睡了,領着兩老鬼上夜市買小食吃,燒羊頭肉是一定要買的,幾大錢一碟,蘸椒鹽吃,味美,吃幾碟也費不了幾個錢,實惠(反正都是棺材板的)。冰糖葫蘆也是好的,安吉産的山楂果個兒大味濃,澆上糖稀,那真是酸甜可口,回味無窮哇!
轉彎大半個夜市,仨鬼撐死了,走動都難,于是慢慢挨到一戶人家門首,坐在石階上歇歇腳。
誰想這家是個暗門子(做皮肉生意的,或是年老色衰,或是姿色平常,家裏又缺錢,做得錢好過生活)。鸨兒又是個眼皮子淺,看皮不看骨的,見他們一夥身上光鮮,以為是個帶着老蒼頭喬裝冶游的公子哥兒,趕緊搶出來,扯進去,一疊聲叫粉頭出來相陪:“蝶兒!蝶兒!官人上門看你來啦!”
叫蝶兒的粉頭趿拉着繡鞋,颠着小腳,慌慌張張出來,和鸨兒一左一右挾着趙孟田進內室。另有幾個分別扯住兩老鬼,一個拖往東廂房,一個拖往西廂房。仨鬼都在不備中,她們這麽一驚一乍,一拖一扯的,真把他們唬着了,半天沒回過神來。尤其是趙孟田,傻鳥,渾不知,還當她們往日受過他好處,這時要報答他呢!也不好意思張口問,就這麽假模假式地坐着,粉頭說:“官人請吃茶。”。他拿起茶盅,呷幾口,放下,呆坐,納悶:這家也真奇怪,叫女兒家出來抛頭露面,又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而且,我和她,年紀正相當,萬一有什麽閑言碎語傳出來,壞了人家姑娘名節,那可怎麽好!
那就走吧。他站起來作了個揖道:“在下只在門首坐坐就走,不便攪擾,兼之天色暗晚……”
蝶兒一聽,心下着忙,也顧不得許多,迎身撲上,嬌嬌一聲:“官人~~~!”
那粉頭雖則面上粗黑,身上倒有些本錢,該凹的凹,該凸的凸,骨頭又軟,貼上去,趙孟田就麻了。
“姑、姑娘!不可……”
怪道都說安吉“粉頭”手段好,一嗲,二媚,三酥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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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孟田雖則是只鬼,但也只是只“童子雞”,沒嘗過人間煙火味兒,情勢是大大的不妙哇!
“官人,奴家敬您個‘皮 杯’(嘴對嘴喂)~~”
這個含了一口酒要往那個嘴裏度,那個雖然有點點賊心,賊膽子卻一分也沒了——開玩笑!這可是安吉,棺材板的地盤,誰吃飽了撐着敢上這兒惹一身騷啊?!
他推拒,綿軟無力,看着有點像欲拒還迎,四片嘴唇烙了“鍋貼”,沒喝花酒人家也說你喝了。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嘴都沾一起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沒吃過豬肉,難道沒見過豬走不成?他自然之道這家是開“暗門子”讨錢過活的,急切間低低嚷了一句:“姑娘!在下是個繡花枕頭草包袋,外邊看着鮮亮,裏頭半文錢也無哇!”
那粉頭哪裏肯信,貼身撲住,除衣脫褲,兩下裏纏成一團,女的身上只剩件小小肚兜,男的身上也七零八落,若是“吃白相”的(用男女私情訛詐的),這時候該有個彪形大漢舞着一把菜刀,踹門進來,喊打喊殺,不訛你個十兩八兩的不算了賬!
趙孟田就怕這個!歸裏包堆,他身上也只有二兩多銀子,扒光了衣服去當當,加起來勉強夠上六兩,訛不夠數目,一頓拳腳是跑不掉的了。雖說是鬼,也就是身體輕了,飄起來快些,真的打起來占不了多少便宜。他想了個損招,對壓着自個兒的女子說:“姑娘,不是我不願意照顧你生意,實在是……來不得啊……在下這子孫根就好比條死蛇,它不活動……”。意思就是他得了“萎陽之症”,做不了這買賣。
“哼,”粉頭嬌滴滴哼一聲,“任你是什麽,眼下這情形要叫人撞見,你說你一點幹系沒有,誰信?!”
“……你要多少兩銀子?”好漢不吃眼前虧。
“五十兩。”這位快人快語,血盆大口一張,吃你沒商量!
“……”不好!全身上下切巴切巴剁了,和餡兒賣錢,頂多也就二十兩!這是暗門子還是黑店啊?
“沒那麽多。”他想殺殺價,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那多少剩點兒“骨頭”給他回去炖湯喝……
“要麽給錢走路,要麽去見官!夜闖民宅,淫污良家女子,這類官司,弄不好要挨刀的,你若知趣,趕緊讓那倆老奴才回家取了錢來贖你!”粉頭中也有厲害的,年紀輕輕,相貌平平,就敢放出口氣來訛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訛上趙孟田,訛也就訛了吧,訛個十兩八兩多好,這鬼還算老實,連衣帶褲當給你也要圖個息事寧人。獅子大開口,五十兩,錯過了時辰,他走不脫,你也走不脫。
“要不然,附近有相熟的,讓他拿了錢來贖你也是一般。”
“我來贖他。”
這內室門窗都封得嚴嚴實實,外頭還養着十條八條閑漢,別說進來個人,就是進來只蒼蠅也不可能這麽沒聲沒息的!
兩下裏都呆住,趙孟田右眼皮子突突亂跳——說話的聲音熟極了。這是安吉,某人家的地盤,人家在這兒樹大根深枝繁葉茂,連他幾時吃幾時睡幾時屙都有人變着法兒往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