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邱成

第33章 邱成

陳嬸子看着眼前這個面上微微帶笑的青年,心裏覺得他看起來老順眼了,當初邱成拿玉米餅跟他買電的時候看起來都沒有那麽順眼。

“去我那塊地裏抓吧,莊稼秒都快叫蟲子給啃光了。”陳嬸子對邱成說道。

“行。”邱成就這麽跟她去了地裏,阿常自然也是要跟他一起去的。

其他人見了他們,都難免在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之前他們聽陳嬸子說過邱成拿玉米餅從他們家買電的事,那也沒什麽,人家有糧食,花得起,這回說要捉蟲子喂田鼠,蟲子去哪裏不能捉,非得在這塊地?等一會兒雨停了再出來捉不好,非得在這時候?

這些人也都不是傻子,知道他這就是要來幫忙了,心中對邱成和阿常的影響也有所改觀。之前,大家對邱成和阿常都是帶着戒備的,在這年頭,沒有拖家帶口的單身男人總會讓人多幾分戒備。

邱成也不多話,向他們點了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就和阿常兩人先往地裏去了。陳嬸子這塊地主要種的還是玉米,這年頭大家都喜歡種玉米,并不是因為多喜歡,而是因為它産量高,能扛餓。

此時此刻這些玉米苗上爬了許多粘蟲,這些粘蟲把剛剛長到成人小腿那麽高的玉米苗咬得殘破不堪,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得回來。

“哎呀!造孽啊!我就看這兩天雨下得大,也不用怎麽澆水……真是造孽啊!前些天我見着幾條,還當抓了就沒事呢,這又是哪裏冒出來的這麽多哦!”陳嬸子一邊捉蟲子,一邊心疼得直叫喚。

大家冒着大雨在地裏捉蟲,把那一只只粘蟲從莊稼苗上扒下來,心情也都十分沉重。蟲害這麽嚴重,今年的糧食會不會又要減産?什麽時候才能衣食無憂,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從前的生活?

唯一感到高興的,大概之後阿常了,他沒有經歷過更好的生活,在他的記憶裏,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他的有了邱成,邱成會變各種法術,還會給他弄各種好吃的。

“邱成!好多蟲!”阿常在地裏捉了一圈從子以後,抱着水桶興奮地喊道。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是其他人也只是當他腦子不好使而已,沒跟他較真。

“哦。”邱成笑應了一聲,阿常便高興地又繼續捉蟲去了。

“他是你表弟啊?今年多大歲數了?”問話的是剛剛跟龍伯嗆聲的年輕女子,二十八九歲的樣子,長得有點五大三粗的,說起話來也是中氣十足,剛剛他男人喊她先回去,結果她還是留下來幫忙捉蟲子了。

“二十六了。”邱成估摸着,阿常大概也就是這個歲數。

“小夥子長得真好,可惜了。”她頓了頓,又說:“聽說你上回打水的時候,跟一個臭老頭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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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不上吵架。”邱成不知道她為什麽要這麽問。

“沒事,吵就吵了,那臭老頭就是我公公,正事不幹,成天在家裏指手畫腳的,我都快煩死他了。”這女子揮揮手,滿不在乎地說道。

“說什麽呢。”這時候她男人也靠了過來:“別叫他給聽見了,到時候家裏又要不安生。”

“怕他啊,張口閉口就要說自己從前對家裏做過多少多少貢獻,我呸,那都是該他做的事,一個大男人,要是不打算養家還結個屁婚,生個屁孩兒。你瞧他那樣兒,恨不得把你媽當丫頭使喚,我就說了一句‘咱媽今天出去挖野菜辛苦了’,他就拿大帽子壓我,什麽目無尊長沒大沒小,呸!個為老不尊的老不要臉!”她那是越說越氣,最後恨不得扯開喉嚨大罵一場。

“嗨,見笑了。”她男人不好意思地沖邱成笑了笑,邱成看他也是二十八九歲的樣子,中等身材,站他媳婦邊上顯得有點瘦小,很普通的長相。

“沒有。”邱成淡笑道。

“我姓胡,叫胡德清,我愛人叫朱燕明。”胡德清自我介紹說。

“當初他爸還反對我倆的婚事,說我們這兩個名字合起來就是個清明,老不吉利了。”朱燕明在一旁搭話說。

“我叫邱成,我弟叫阿常。”邱成笑了笑,也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邱成,一會兒這蟲子捉回來,就都給你吧。”朱燕明說道。

“行,謝謝了。”

“謝什麽,我們拿回去也沒用,對了邱成啊,你家裏不是養着田鼠嘛,這玩意兒好不好養活?”

之前他們小區有人在夜市裏見着邱成他們擺攤了,說是除了番茄什麽的,還有田鼠麻雀,麻雀這東西性子急躁,養不了,田鼠可以養啊,他們都猜邱成肯定在家裏養的有田鼠,這回他自己說要捉蟲子回去喂田鼠,這邊印證了他們的猜想。

“挺好養活,喂點草根草籽就能長。”邱成回答說。

“那長得快不快啊?”

“不怎麽快,聽說要兩三個月才能長成,之前弄到一窩幼鼠,長到現在才半大。”

“哎,這田鼠多難抓啊,你是怎麽抓到的呢?”

“我哪兒抓得到?”邱成笑了笑,說道:“托人從村子裏收的。”

“那個,改天要是再有,能不能幫我們也弄幾對?”朱燕明有些不大好意思地問道。

“現在田鼠難收了,我那裏能賣的也都賣了,就剩下一些半大的,你們要嗎?”畢竟是鄰裏,對方不開口也就算了,對方既然開口了,邱成就不大好拒絕。

“沒事沒事,不過這價格?”

“我原本在夜市上賣三個玉米面一只,不過那都是公鼠,母鼠我一般都是不賣的,這回這些是小了點,但我得給你們配幾只母鼠,也按三個玉米餅一只,你看怎麽樣?”邱成說道。

“那行。”朱燕明咬咬牙:“你先給我抓一只公的三只母的。”

“咋,你們家也要養田鼠啊?”他們這邊剛說定,那邊又過來幾個人,一說要養田鼠,大家都有點躍躍欲試。

之前大家剛從臨時基地回來的時候,其實都還是比較樂觀的,總以為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好日子就在眼前,但是這兩個月時間過下來,就都有點沒信心了,糧食生産上要是出了問題,往後的日子還不定要怎麽樣呢。

這田鼠雖小,好歹也有幾兩肉啊,自家養得幹淨,吃着也放心,這東西也不需要喂糧食,就算養到最後派不上用場,說不定再過幾個月世道又好了,他們飯桌上有雞有鴨有魚有肉了,那也不礙什麽事,田鼠這東西聽說都不用喂糧食,弄個草籽草根,再捉點蟲子,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這個要一對那個要兩對,連正在為自家玉米面心疼不已的陳嬸子也沒落下。

“這麽多我現在供不上來,這樣吧,一會兒我在一樓電梯間貼張紙,你們誰家要的,就在那上面寫明房號數量,等什麽時候我有貨了,再給你們送過去。”真想供應,倒也不是供應不上,只不過這批田鼠一出去,他們家田鼠的數量就得去掉一大半,影響以後的繁殖壯大。

“你家在十四樓呢,就一張紙還得你出?一會兒我去貼上就行了。”陳嬸子握着拳頭敲了敲老腰,直起身來看向自家的玉米地,他家開出來的這塊地不大,這麽一會兒工夫也就把蟲子基本上都給捉幹淨了:“這雨越下越大了,都回吧,今天真是謝謝大夥兒了。”

“老梁,你們那邊快捉完了嗎?”朱燕明揚聲問旁邊田地上的人道。

“我家地裏的蟲子是捉完了,旁邊荒地上可還有不少呢,哎呀,它們一會兒肯定得爬過來啊。”那邊一個五六十歲戴着眼鏡的老頭說道。

“管不了了,那荒地大了去了,得捉到什麽時候去?先回吧,等什麽時候不下雨了,咱再出來捉蟲。”陳嬸子勸道。

“也只好這樣了。”那老頭有些無奈地從田溝裏站了起來,身上穿着的白色襯衫沾滿了泥點子,褲子上更髒,不過是深色的,看起來不明顯,被雨澆得渾身濕淋淋的,看起來十分狼狽。

“阿常,回去了。”邱成招呼阿常手工。

“哦。”阿常一邊應着,一邊還快手快腳從旁邊才草叢裏捏了兩條蟲子出來丢進桶裏,他手裏提着的那個白色水桶,這時候已經裝了有小半桶粘蟲,其中一些是他們自己捉的,另一些是別人捉了放進去的。

下雨天裏在地頭上待了這麽小半天,大夥兒身上都是又是泥又是水的,陳嬸子直說過意不去,還說等這茬玉米長成了,請大家才玉米棒子。

邱成的頭發被雨水淋得快把頭皮都濕透了,不長不短的劉海濕漉漉地貼在額前,春天的雨水好像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水潤起來,看得阿常眼睛都直了。

“看什麽?”回到家裏,邱成又點了爐子燒火,被雨淋過就得洗澡,不然身上就該有味兒了。

“沒。”阿常若無其事地把目光移到露臺上,耳朵尖上紅紅的。

“一會兒我們去夜市。”邱成又說。

“賣什麽?”他們家最近連韭菜都拌鹽腌上了,還有什麽能賣的?

“不賣什麽,逛街。”邱成說道。

“逛街?”阿常睜大了眼睛。

這天晚上邱成果然什麽都沒帶,和阿常兩個人撐這一把大黑傘,步行去了夜市。

阿常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從前他一個人風裏來雨裏去的,從來沒有打過傘,就算找到躲雨的地方,也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那只老貓可沒興趣跟他成雙入對。

馬路上冷冷清清的,顯得格外安靜,雨水在路燈的照射下,反色出白色晶瑩的亮光,一滴一滴地砸落在雨傘外面的地面上,又濺起許多水花。

大雨嘩嘩下着,這把個他們撐起了一片小小的天地,在這片小小的天地裏,就只有他和邱成兩個人。

“怎麽下雨天還擺攤啊?”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來到了王成良攤前,邱成正在跟他說話。

“下雨天生意還好點。”王成良笑着說道。他這話是真的,新南市地處內陸,天氣比較潮濕,這一下雨,洗一件衣服都甭想晾得幹,最近就有一些市民來他這個攤子上買爐子了。

“那你注意點啊,別着涼了。”邱成見他這個棚子倒是搭得結實,又是木材又是篷布的,想想也是,他們村就是搞垃圾回收的,要什麽材料沒有啊。

“嘿,知道。”王成良笑道。

“我們小區有人想養田鼠,你們村那邊現在還捉得到田鼠不?”邱成又問他。

“捉是捉得到,不過現在數量少了。”

“那你們往後要是再有捉到的,就賣給我吧,成年公鼠三個玉米餅,成年母鼠四個玉米餅,幼鼠到時候咱看到小再商量價錢,行不?”

“按這個價錢收,你自己還能有賺嗎?”王成良他們家之前也捉到過田鼠,自家吃了幾只,提到市裏來賣了幾只,運氣最好的時候,也就邱成給的這麽多了,之前他看邱成賣田鼠給別人,也是三個玉米餅一只的。

“就是倒手賣給小區裏的人,同學一場,我還能賺你的差價?”至于四個玉米餅一只的成年母鼠,邱成是不打算賣出去的,他要留着繁殖用,賣給別人的,拿那些半大的小母鼠就行了。

“那行,謝謝了哥們。”王成良在心裏記下了邱成這個人情。

他從前跟邱成走得不近,邱成這人一直都是淡淡的,跟誰都不大清淨,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打工,不怎麽跟他們一塊兒打游戲,也不出去和別的學院的女生搞聯誼,有時候連班級團體活動都不參加。

但是他知道邱成這人還是不錯的,記得從前他們宿舍有個哥們家裏出了點事,大四那年的學費欠到快畢業了還沒能交上,再欠下去就影響拿畢業證了。王成良一直到現在還記得這個事呢,那時候眼看着就要畢業了,大家馬上就要各奔東西,和那個同學關系要好的幾個男生都沒吭聲,最後還是邱成借了他幾千。

王成良記得當時邱成就說了一句話,還跟平時那樣淡淡的,他說:“要記得還我。”其他一個字沒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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