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碎。
一句話說了數遍,容越終于勉強拼湊出沈流彥想說的話。
溫泉狐仙,你能實現旅人的心願嗎?
咬住對方的唇瓣厮磨,換氣的間隙,容越啞聲回答:“當然可以。”
可事實上,沈流彥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一句。
等到雙方偃旗息鼓,借助溫泉水做完清理工作,已至黃昏。溫泉池內的水被濺灑的小半個房間都是,到後面,場地已不局限在池中。
插花中有幾支被折下,破壞了原本的美感。花瓣散落一地,用過的花梗也被随意的放在一邊。
“收拾起來一定很麻煩。”洗過澡後,沈流彥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邊感嘆。
容越并不在意,卻也答了句:“誰說不是。”
一切檢查妥當,兩人離開療養中心。沈流彥僅空出這半日時光,是以無法再待一宿,只得現在驅車趕回江城。
歸程上,容越坐副駕駛。他雙腿交疊,身子靠在椅背上,不消片刻就有了倦意。
再看沈流彥,還是那副平淡的神情,直視前方。
打了個招呼,容越找到合适的姿勢,順從身體的感覺,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到了市區。
車停在路邊,駕駛位上沒人。容越擰了擰眉,望向窗外,很快辨認出這是自己與沈流彥時常約晚飯的地方。
果然,沈流彥不久之後拎着打包好的食物回來。打開車門的時候見容越已醒,沈流彥仿佛松了口氣:“換你開吧,我都快疲勞駕駛了。”
尾音被稍稍拖長,帶出類似抱怨的情緒。容越心尖莫名一顫,回神之時,他已經坐在駕駛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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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沒早點叫我換你?”握着方向盤,容越随口問了句。
沈流彥頓了頓,答:“不用。”
“下次叫我。”容越還是道。
沈流彥像是不欲就這個話題繼續說下去,略點了下頭,就道:“那你開,我睡一下。”
容越“嗯”了聲,示意自己聽見了。
此處離他家已經不遠。上樓以後打開外賣,熱度仍未消退。
在容越到廚房拿出碗筷的間隙中,沈流彥打開包裝。照例三菜一湯,量少且精。菌湯內加了蟹黃,舀出來黃澄澄的一碗,極盡鮮美。
一碗湯下去,已有幾分飽意。接下來,沈流彥只吃了幾口菜,就放下筷子,道:“我實在是累了,沒有胃口。”
容越知道沈流彥在車上僅僅補了片刻覺就重新被叫醒,便回答:“去睡吧。”
沈流彥微笑着搖頭:“這怎麽好意思……我等你。”
最後三個字撞入容越耳中,短短時間裏,他再次體會到了方才的莫名心顫。他面上神情不變,握住筷子的手卻漸漸收緊。
下午的所有場景猶歷歷在目。白色的霧氣中,沈流彥一襲黑衣,喊他“容哥哥”……幾個月裏的一幕幕在眼前劃過去,最後又定格在春日裏,咖啡館的洗手間中,沈流彥背對着他,緩緩脫下身上的衣服。
容越喉間一緊,也推開盤子,道:“那,我也吃好了。”
看着沈流彥,将對方不甚贊同的神色收入眼中,他笑了下,“我也累了。”
碗筷很快被收拾好,容越嘆自己這幾個月來洗碗的次數比過去數十年加起來都多:“很早前就打算買洗碗機,不過總忘。”
“下次記得。”沈流彥提醒。
容越說好。
先前在療養中心洗過一次,這時候兩人便只各自洗漱一番,便躺在床上。
難得一日沒有在家中進行床上運動,沈流彥照例是很快睡着。容越看着對方平靜的睡顏,邪火很快被壓下,開始慢慢回想方才心髒悸動的感覺。
第一次是因為沈流彥少有的情緒外露,第二次,則是因為太過尋常普通的一句話。
他的父母之間,從未有這樣溫柔認真的尋常等待。
少有聽到這三個字的情況,卻是在容家老宅中,不再年少的廚娘在與家人通話時。彼時,廚娘面上往往還帶了平和滿足的笑紋。
整個十一月,他們都在相對輕松的環境中度過。沈瑞澤有幾分走出陰影的意思,可接連兩次想要重振旗鼓都失敗。而容南驲到此時對沈家振也有幾分敷衍的意思,不再向起初要求結盟時那樣上心。
父子二人暗自磨牙,猜測最多的就是在背後阻礙沈瑞澤的那只手是誰。畢竟接連幾次失敗之後,再如何都該清醒上片刻了。
而在他們心頭的名單上,名列第一的人自然是沈流彥。
但哪怕想到這點,兩人也毫無辦法。
沈家尚有幾分波瀾,容家卻徹底是風平浪靜。無論是容北昭還是容南驲,無人願在此時做第一個出頭的人。
無論是翁蚌相争漁翁得利,亦或先挑頭的一家被剩下兩方一同對待,都是三人不願看到的。
在這樣微妙的氣氛裏,竟形成了和過去數年、容東旭尚在時類似的平衡。
容越想看容北昭與容南驲對上,一旦有了這個開頭,接下來不過渾水摸魚。從前,他找到的切入點便是沈家振。
容越也覺得詫異,自己居然在事到臨頭時猶豫了。
挑動他人心中隐秘的陰暗情緒,這原本是他最擅長的事。唯有一點,能讓沈家振坐不住的人自然是沈瑞澤,而他會針對的,毫無疑問,是沈流彥。
畢竟,也的确是沈流彥,将沈瑞澤的一次次嘗試都摁下。
可現在沈流彥能輕而易舉的戳破沈瑞澤苦心構建出的一個個泡沫,以後呢?
如果自己也加入這場戰局,容越想,被逼到極致的沈家振會做出什麽,确切地說會利用容南驲手上的勢力做些什麽,誰都無法預料。
時間在這樣詭異的平靜之中流淌而過。在這期間,米璐好像找到了新的樂趣,每到周末便會來到容越辦公室。容越大致猜出小姑娘的心思,種種考量之下,也并未阻攔。
容南驲看到這樣的景象會怎麽想?是仍舊不動聲色,還是按耐不住,以為他和容北昭已經聯手?
也許他的姑姑也懷着同樣心思,才會放任女兒這樣纏他。
唯一麻煩的,就是米璐來的當天,他和沈流彥的約總要推後。而米璐雖然承諾不向自己母親透露關于“嫂子”的事,偶爾還是會死纏爛打,央求容越稍微講述一些兩人之間的事。
……自然是沒什麽好講的。容越在米璐的眼神中回憶了一番,似乎他和沈流彥一起時做的多的只有三件事,吃飯,上床,睡覺。
米璐只好撐着下巴嘆氣:“如果不是那天不小心聽到哥你和嫂子的電話,我還真會以為你只是在騙我啊。”
而米蘭到底還是沒有逃脫和米璐面面相對的命運。在米璐第三次來到容越辦公室時,兩人狹路相逢。
窄窄的過道上,米蘭一身職業裝束,頭發被盤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面上化了淡妝。為了使自己看上去更符合整個容氏的氛圍,她在穿着上就刻意讓自己更偏成熟。
沒有想到的是,也因為此,米璐竟沒有在第一眼認出她。
後來認出來了,米璐的表情就有些複雜。她不像母親,對米蘭本人未有太大惡感。然而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米蘭會出現在表哥的辦公室外?
米蘭自然不會回答她。兩人在奇異的氣氛中相互招呼,很快就各找借口離開。
米璐自覺,關于“米蘭怎麽在這兒”的問題,在表哥這兒應該會好回答過另一個,即關于“嫂子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的問題。
她問出口,果然,容越這次倒是給她解答了,其中該省略的自然省略。
一個月裏,米璐來了四次。四次都是在容越辦公室內吃完點心,然後休息片刻,再被司機送回。
只是在某一次,回去的路上,出了些小小的意外。
六七點的江城,照例是車水馬龍。米璐百無聊賴的靠在車窗上往外看,某個路段,突然有一輛車開到相似的速度,與她所坐的車并排。幾次減速加速,都始終保持着一致。
在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幾乎心髒驟停。
出生在這樣的人家,從小到大,米璐都在被教育着如果被綁架該如何自保……旁邊那輛車,是想做什麽?
她想張口提醒司機。組織語言期間,順便仔細觀察那輛車。可幾眼掃過去,米璐就判斷出,那車和表哥借自己的這輛規格差不多。
現在的劫匪都這麽有錢又有膽了嗎?或者是爸媽有什麽死敵?
沒等她繼續胡思亂想下去,那輛車的車窗已經降了下來,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唐宛如。
米璐霎時間松了口氣,又有些疑惑。車窗從外往裏看會是一片黑,唐宛如并不知道此時坐在裏面的是自己。可她和表哥很熟嗎?怎麽會連車牌都認識?
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不算太奇怪。
……什麽啊,明明就很奇怪!
随着車窗同樣降下,米璐的神情越來越奇怪。
難道對方就是表哥從未向自己吐露信息的“嫂子”?!如果是這樣的話,表哥的一切行為,都好像有了答案。
無論是與對方通話時的溫柔甜蜜,還是被自己追問時的守口如瓶。
而在看到車內坐的米璐時,唐宛如面上是實實在在的詫異。
米璐将對方的神情收入眼中,更為不解。她不會不知道表哥和自己的關系,見表哥的車上坐的是自己,至于這麽驚訝嗎?
恰好兩輛車都在一個路口停下。唐宛如顯然已經反映過來,精美的妝容上帶了一絲歉意的微笑:“不好意思啊,我認錯車了。”
這樣的解釋,似乎也行的通。米璐想了想,還是接受了,便也笑着回答:“沒關系啦,唐姐姐。”
不過數十秒的等待時間,兩人也就僅僅說了幾句話。車子重新開動,這一次,唐宛如所坐的那輛很快消失在了車流之中。
米璐思來想去,決定只把這當作一個意外。
唐宛如那邊,卻遠遠沒有那麽簡單。
去追車只是類似于朋友間的一個玩笑,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她之所以認得那輛車,是因為三年前,留學的最後一段時間裏,除了一些意外,導致她延長一段時間畢業。
而回國當天,來接她的,是沈流彥。
那個時候,她心裏還未完全放下對方。是以在沈流彥發來車牌號時,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很快将所有字符記在心中。
為什麽米璐會坐在沈流彥的車上?
唐宛如從來都不會感情用事。訂婚以前,在沈流彥辦公室內的那一番話,是她能容許自己做到的最大的失禮。
如果抛開一切感情用事來看這件問題……沈流彥和米璐,有什麽衆人所不知的聯系?
唐宛若好看的眉輕輕皺起,在心裏列出一樣有一樣可能性。畢竟以往種種,都顯示着沈流彥與米璐不過陌路人,聽說米璐生日時沈流彥都未到場。
當初社交界的普遍看法是沈流彥不願與容家人有牽扯,現在看來,也許并沒有那麽簡單。
還有一個最大的問題。米璐所代表的,究竟是米家,還是容家?
與此同時,容越在與沈流彥會面時才記起,方才随意遞出的那把鑰匙,似乎不是自己的。
事情說來也不複雜。前一日,兩人照例在下班後一同吃飯,再回其中一人的家,而輪到的是沈流彥。但在晚間,他的一號助理突然打來電話,言道前些日子的一筆單子似乎出了問題,不是大事兒,卻必須他親自簽字處理。
一號助理顯然也是被下面的人打擾,此刻主要意在詢問。
容越沉吟了片刻,答應下來,問沈流彥接了一輛車作為代步,并說好第二日自己就開這輛車去接對方。
“下午米璐來,太亂了,不留神就……”容越揉了揉眉心,做足了疲憊形象。
他的确是累,一直處理到淩晨三四點,終于解決。至于早晨已經在許久未曾睡過的休息室內補過覺這件事,就暫且不告訴沈流彥。
事已至此,沈流彥只得無奈道:“明天別再忘了。”接下來的話題便轉向晚餐。
天氣終究是一日日的寒冷下來,北方城市早已下雪,江城的空氣卻濕潤依舊。
十二月的第一個早晨,沈流彥拉開窗簾,讓不再溫暖的陽光照進卧室。
手機上收到短信,說氣象臺發布橙色寒潮預警,江城即将出現強降溫。
他從衣櫃裏翻出兩條圍巾,一條系在自己頸上,一條遞給容越。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這章應該叫【心顫】……撓牆。
覺得最後一段甜cry啦!
☆、32 心顫
作為一年的收尾,十二月總是異常忙碌。而月末兩個節日連在一起,正是促銷的大好時機。
大堆子公司的活動策劃被遞上來,沈流彥一一看過簽字。最後一個文件被阖上後,他将鋼筆放在一邊,手指在頸側按了按。
似乎是因為維持同一個動作太久,連肌肉都有些僵硬酸痛。
已經是深夜。
在站起來,從衣架上拿起大衣和圍巾時,沈流彥的視線正好掃過遠方容氏辦公樓。頂層仍亮着燈,下面的樓層內也有部分燈火通明。
他的動作頓了頓,複轉過身,對着林青笑道:“一起走吧,也不用分開等電梯了。”
林青自然答應。
這也是一年之中各樣聚會最多的時候,只是工作實在太多且雜,挑選之下沈流彥只去了其中數場。先前還婉拒了帝都大學江城校友會發來的邀請,連帶的林青也沒有去。
兩人邁入總裁專用電梯,數十秒的降落過程中,僅來得及說幾句話,就又在停車場分開。
已經入冬,空氣中原本濕潤的水汽到這個季節都化作寒意,黏在□□在外的皮膚上。
車子發動,沈流彥整了整圍巾,動作到一半突然想起,這條正是先前那日給容越的。
家裏的衣櫃被每季度新款塞的滿滿當當,各樣配飾也占了專門的地方。但在早上打開衣櫃時,他似乎是下意識的就拿了這一條。
想到這裏時,沈流彥的眉尖微微攏起。
說來他們也有數日沒有聯系,畢竟主攻同樣行業,連忙碌的時間也湊到一塊兒,便自然而然的不再日日往來。
最近的晚餐大多都是林青訂的,幾家餐廳都在公司附近,也有他和容越一起去過的地方。
往往連菜色都十分熟悉。
夜深人靜,街邊的店鋪櫥窗內已經貼了聖誕老人的貼紙,藤圈花環下方有彩色的噴雪字樣。
哪怕離聖誕還有數日,城市已沉浸在濃濃的節日氣氛中。
沈流彥難得在車上放出音樂。恰好,今天開的車裏放着容越給的那張自刻盤。他摁掉第一首《致伊莉》,後面的曲子同樣流暢動聽。
暖氣開着,封閉的空間內的溫度很快高了起來。只是身上還穿着大衣,沈流彥覺得悶熱,便将車窗打開一絲縫隙。
冰涼的夜風吹進車內,帶走了不應在冬日出現的熱度。
到了二十五日,一切總算稍告一段落。元旦活動的策劃大多是與聖誕疊加在一起,接下來直到春節之前,如果沒有什麽大的項目,就都不用像之前那樣夜夜加班。
不出所料,容越也在這一天打來電話,詢問是否有空一聚。
往年的這一天,沈流彥都是在離開公司後便回到住處。他的祖父母不信基督,也對這個時間的繁忙程度很是清楚。從十二月到一月,如果沒有多餘的閑暇,沈流彥往往只在元旦那天陪伴老人。
“今年算破例?”容越笑問。
沈流彥并不回答,只道:“還在讀書的那幾年,倒都是最近這個時間回來的。”
晚飯吃完,容越難得來了興致,并不着急回家,提議在街上随意走走。
沈流彥并無所謂,也就答應下來。
街上人流湧動,四處都有濺落在地上的噴雪,耳邊一片歡笑聲。
這樣的氣氛裏,兩個身着大衣一起前行的男人雖顯得有些不合群,但也并無太多人注意。
沈流彥不擔心自己被認出,見容越衣口敞開,幹脆再次将圍巾遞過。容越笑着系上了,将頸前的布料拉起一些,遮住半張臉。
這下子,就徹底放松下來。
“沒記錯的話,”帶了點笑意的嗓音,“流彥,這條我之前也戴過?”
“嗯,是挺巧。”沈流彥面不改色。
容越的眼裏多了幾分深意,腳步放緩,落後沈流彥半步,望着對方潔白的耳垂。
不像說謊。他有些遺憾的得出結論,接着在對方偏頭看過時重新走上前去,再次并排。
一如從前的無數天那樣,兩人都沒有說及工作上的事情。容越只感嘆忙起來就是這樣,十天半月都見不了一面,言語間頗有些惋惜的意味。沈流彥聽出他言下之意,不由彎起唇:“那你還要在街上走?”
“不一樣。”容越兩只手都松松的插在口袋裏,姿态悠閑恣意,在短暫的停頓後繼續道:“上次這樣走,還是大學的時候。”
沈流彥搖了搖頭,道:“大學裏也沒有這樣過。”
大學生活裏,沈流彥印象最深的就是自習室,還有圖書館角落裏安靜擺放的十四行詩。
他記得自習室中通宵的燈光,卻無法回想節日間同學的喧鬧。
“那個時候,”沈流彥看着前方,“我基本就是在上課,教室宿舍自習室這樣。學校還出了制度,年級前幾名就能随意選擇別的系的課程,不用額外收費。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同學裏好多人都高興的不行,選的課就千奇百怪,連辛達語都有。我還好些,額外課程也只上了經濟相關的東西。放假的時間在沈氏實習,爺爺還給了我一筆錢,試着做了些投資……大概就是這樣。”
溫柔的男中音夾雜着懷念,聽在容越耳中,實在太過動聽。
不知不覺,他已經是在靜靜看着沈流彥的側臉。等到對方的話告一段落,才終于開口:“我的話,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也做了。”
容越甚至沒有意識到,也許是受到沈流彥的影響,他的嗓音也變得柔和起來。
“不該做的?”沈流彥笑着重複,偏頭打趣般望向容越。
視線交織,兩人的步子漸漸放慢,直至停下。
周遭依然是喧鬧的人群,卻好像離他們太遠太遠。旁人的說話聲消散在耳邊,眼裏剩下的,就唯有彼此和背後明亮的燈光。
“好想親你。”
不知過了多久,容越終于低聲嘆了句。
方才他像是不受控制的擡起手,直到指尖要碰上沈流彥的臉頰時,才終于回過神,想起所處的環境。
手被放下,動作間,手背碰上沈流彥的袖子。明明只是冰冷的布料,容越卻覺得,接觸到的部位上像是帶出了小串火花。
那一瞬間,胸口處有着不知名的感情,驀地溢出來。
仿佛一汪泉水,終于沖破石塊的阻撓,湧出地面。
“……這就沒辦法了。”沈流彥重新邁開步子,眉眼中帶出愉悅來,又道:“誰讓你不回去?”
容越望着他的背影,重新放回口袋的手指一點點握成拳。
“怎麽了?”
察覺到身側的人并未跟上,沈流彥只好再度停下步子,回頭望去。
短短時間裏,容越第二次站在他身後。不過這次,距離要遠上很多。
不解的情緒被清晰的反映在面上,見對方仍沒有反應,沈流彥的聲音擡高一些,又問了句:“你怎麽了?”
容越只定定的看着他,直到沈流彥眉尖挑起,終于走上前去,道:“沒什麽,走吧。”
他想了太多太多。
怎麽會沈流彥?
為什麽會是沈流彥。
心中并未得出答案。可一遍遍自問之後,連容越自己都詫異,他居然就這麽接受了這個結果。
沒有懷疑,沒有否認。
也許他早已心知肚明,卻始終不願直面。
也許心中洶湧的感情太過清晰,在某刻沖破束縛之後,就再也不願收回。
……并沒有什麽無法承認的。
說不定,他早該明白。
為什麽會幹脆的和從前情人一刀兩斷,為什麽會将一段關系維持數月都不願斷開。
在衣袖的摩擦中,容越勾了勾沈流彥的手指,語氣悠然:“這樣也挺好。”
沈流彥在片刻的反應後,才明白過來,對方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問題。他失笑:“你能想開就行。”
心境轉變,容越面上仍是方才的神色,心中已一片激蕩。
但他很快察覺到了不對的地方。
沈流彥只将他看作床伴,至多加上情人二字。這在先前看來是再好不過的默契,然而現在他既已明白自己的心意,便不會允許自己看上的人不以戀慕的眼光望向自己。
與人調情,容越是手到擒來。至于追求這種事……他實在沒有經驗。
不過方才兩人對視時,沈流彥眼裏分明也有情誼。
路邊有賣玫瑰花的女孩子。花朵上噴灑着水霧,在花瓣上凝成水珠,嬌豔非常。
容越再一次停下,沈流彥已見怪不怪,只當他公司裏的事并未處理完,至今仍在思索。
只是猝不及防的,就聽到容越向那女孩子詢問價格。
“送你。”
付完錢,容越在賣花女孩的驚訝眼神中将一支玫瑰遞給沈流彥。動作期間,他定定望着對方,不錯過對方的任何一絲神情。
詫異,茫然,混合着幾分微不可見的欣悅。
對,也許流彥自己也沒有發現,一如當初的自己。
容越思緒翻轉,微微一笑,正要張口,卻聽到了細微卻熟悉的鈴聲。
他見沈流彥拿出手機接通電話,面上的神情快速變化,最終仍定格在冷靜。
“我要走了,”沈流彥将手機收回,視線再沒劃過那支孤零零的花朵,快速道,“爺爺出了點事……抱歉。”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還是用了這個章節名XDDD。
撒大糖!送花了!覺得自己簡直是業界良心!棒棒噠!
明天開始要調整作息喵!
最後暗搓搓的加一句,最近在思索一個嚴肅(?)的問題。沈總的氣質什麽的,帶金絲眼鏡好看還是銀絲眼鏡好看……
總覺得扶眼鏡的動作萌萌噠!
☆、33 何崇
容越起先還暗惱這來電實在不合時宜,聽完沈流彥的話,表情不由得跟着嚴肅起來:“現在城裏戒嚴,你怎麽走?”
然而,他語氣神情裏的凝重很大程度上都并不真實。
當年父母病逝,容越猶沒有太多傷感,而何崇于他而言只是一個在商宴上遇見時需要敬酒的老一輩。抛開沈流彥這層關系,用陌生人來形容也算恰當。
但他也知道,沈流彥能走到今天的地位,和何崇當年一手幫他掃清障礙脫不開關系,昔日相處沈流彥的言語中更是時常流露出對外祖父的尊敬之情。
好不容易确認心意,他更傾向于在所有細節上都做得盡善盡美。容家的貌合神離都走過來了,何況是對一個老人表示關心。
沈流彥的眉頭皺的死緊,腦海中回想着方才電話中外祖母的幾句話。何白氏的交代十分言簡意赅,只有一句話:“流彥,你爺爺剛才突然暈倒了,已經送到江大附屬醫院,你方便過來嗎”
江大附屬醫院離這裏不遠,再轉過一條街就能走到。可爺爺的身體一直硬朗,怎麽會無緣無故暈倒?
抿了抿唇,沈流彥終于開口:“沒關系,現在在醫院,離的不遠。只不過……”視線掃過容越手中的花,“那今天就先到這裏吧。”
容越順着沈流彥的視線看過,雖覺得惋惜,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看望病中老人,總不能帶上玫瑰。
“路上小心。”他叮囑一句,又道:“花,我先帶回去。等你下次再有空,記得來取。”
沈流彥仍皺着眉,聽到容越這句話,神色便驀地飄忽了一瞬。他很快反應過來,仍是先前那副表情,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些說什麽,最後卻只嘆了口氣:“容越,你……”
容越的眼神意外的溫柔了些,答:“現在不說這些,別耽擱時間了,去吧。”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突然想到,是不是,以往都是沈流彥用這樣的眼神看着自己。
再回憶一番,似乎,自己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看沈流彥。
到底是拖了多長時間,他才面對了自己的心意?
兩人分別,容越緩緩踱步,走向所住公寓的方向。人潮依舊在往某個方向湧去,但在孤身一人的時候,他毫無跟上的興趣。
他走到街的邊緣,手裏拿着方才那支玫瑰。花朵在夜燈下依舊嬌豔,容越忍不住想,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枯萎。
……能不能撐到沈流彥前來?
他很快失笑。一朵花枯了,難道自己還找不到另一朵?
但在冒出這個念頭後,容越又莫名有些排斥。說到底,也只有現在手上這一支,是他在與沈流彥一同漫步時,想清自己所求後,所買下的。
搖了搖頭,容越低低的笑了聲。實在難以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想到這些。
口中輕輕念了遍“流彥”兩個字,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叫出這樣親昵稱呼時舌尖微微發麻的感覺。但不知不覺間,一切都成了習慣。
現在想來,連困擾了他多年的失眠,也在這數月以來有了極大的緩解。
在容越尚在街上游走時,沈流彥已到達江大附屬醫院。江大附院建立多年,是江城之中歷史最為悠久的一所,最早可追溯到建國以前戰火紛飛年代中的戰地醫院,聲望極高。何崇手裏握着這裏百分之十的股份,加上确實事發突然,病情容不得耽擱,是以才能在城內戒嚴的情況下将老人送來。
他站在急診門口打電話問了準确樓層地點,找到以後,急診室外仍亮着相争手術中的燈。何家的老管家站在一側,外祖母則坐在等候椅上,神情似乎依然鎮定。
走近些,才發覺何白氏的手一直在發抖。
見外孫趕來,何白氏總算松了口氣。沈流彥在外祖母身側坐下輕聲安慰,何白氏靠在外孫肩上,阖上眼,面上終于透出疲憊與擔憂來。
沈流彥望了管家一眼,對方上前一步,彎下腰,小聲道:“剛才醫生出來的時候說,先生是心源性暈厥。”
“爺爺的身體不是一直很好嗎。”沈流彥的眉再次緊緊皺起:“一個季度一次體檢,怎麽會心髒出問題?”
管家不再說話。沈流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轉過頭,握住何白氏的手,緊盯着急診室方向。
這一守,就是半宿。
期間,沈流彥勸回了何白氏。有他這個孫子在,何必讓老人家跟着受累操勞。
何白氏雖不放心何崇,但也拗不過外孫。加上在家中工作數十年的管家也跟着勸慰,終于在淩晨回家,言道自己明日再來。
送走祖母,沈流彥靠在椅背上,太陽穴處一跳一跳的,像是在預示些什麽。
到了三點半,何崇終于被推着出來,仍在昏迷。一同出來的醫生滿面疲憊,對沈流彥道:“何先生暫且沒什麽事了,但還要住院觀察。”
沈流彥對醫生道過謝,跟去病房。
他一夜未眠,始終注視着躺在病床上的外祖父。直到黎明的微光出現,沈流彥終于看到,外祖父的身體動了。
他走上前去,按下床頭叫鈴。又是一番忙碌,等到護士從房間退出去後,何崇握着沈流彥的手,嗓音嘶啞:“流彥,你坐。”
沈流彥眼裏透出些不贊同,但還是在老人堅定的視線中坐下。接下來,就聽見外祖父緩聲感嘆:“想一想,似乎咱們也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這樣坐下談一談了。”
沈流彥仿佛聽到了,心裏有什麽東西在破碎,将柔軟的部分慢慢的,慢慢的展露出來。
這是……怎麽了?
眼裏的酸澀感,還有心尖酸酸麻麻的感覺。
将困惑藏在眼中,沈流彥口上回答者外祖父的話:“是啊,”垂下眼,望着老人的面容,“上一次坐下來談,還是我從外面回來的時候。”
何崇眼裏的懷念更重:“我看到你啊,就在想,不知不覺,孫子也這麽大了。總覺得,婷兒還只是個小姑娘……那個時候,咱們聊的是什麽?”
提起早逝的母親,沈流彥的語氣有些艱澀,但還是平靜的回答:“是沈氏以後要走的道路。”
何崇的手指在沈流彥手背上輕輕撥弄,像是某種安慰:“也快要四年了。流彥,你做的很好。”
“爺爺怎麽突然說起這些。”沈流彥問。
“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你已經完成一半,”何崇道,“我對不住婷兒,當初沒給她選個好人家。但好在流彥你懂事,總算彌補了一些遺憾。”
沈流彥一頓。
他已經知道,外祖父接下來要說什麽。
果然,何崇按了按外孫手背,示意他不要插口,自己繼續說了下去:“男人有了事業才叫男人,這一點,你已經做到。而只有有了婚姻和家庭,這一輩子,才算完滿。”
“我和你外婆,還是在結婚當天才見的面。可這一輩子,磕磕絆絆,不也還是過來了?你們這些小輩在想什麽,有時候,我是真的不大明白。但是,流彥,我現在躺在這兒了,卻從來沒聽說過你和那個姑娘訂下來……你告訴我,我還能喝上一杯孫媳婦兒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