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林跡堯的手術時間提前了,醫生本打算讓他休息十來天再手術,但一星期之後的一個早上,林跡堯卻堅持要下午就做手術,林羲洲沒辦法,而且他對這些醫理知識半點都不了解,只能全權聽從醫生安排。
最後,醫生和林跡堯各退一步,決定在明天動手術。
手術那天,之前只露過幾次面的林池也來了,他們倆和程灏一同等在手術室門口,過了大概十多分鐘,就有穿着一身消毒服裝的護士走了出來。
“三位先生,林先生的ab型血醫院庫存不足,不知道你們可否去做個血液檢查好方便供血?”
“庫存不足?”從手術開始就情緒緊張的林羲洲不受控制地拔高了音調,“你們是什麽醫院,ab型血這樣常見的血型也會庫存不足?!”
“非常抱歉,但前天晚上——也就是昨夜淩晨,市裏有一場八車追尾連環撞事件發生,臨近的大小醫院都把能用的血液送去了,所以——”
“好了好了,”林羲洲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現在也沒有時間多作解釋,他站起身對護士說道,“我是o型血,可以用。”說完,林羲洲又轉頭看向林池,“你呢?”
林池一愣,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不知道,先去驗血吧。”
這其實是很正常的事,因為林池從前家庭拮據,向來是只參加學校組織的體檢,而學校體檢一向敷衍,就算是抽血檢驗也只是檢測是否患上什麽疾病,并不會将血型印在體檢單上。
林羲洲本想問林池認祖歸宗難道就沒去驗血和驗dna?可是一看見他那張肖像林跡堯的臉和五官就不想再多說什麽了,但凡認識林跡堯的人都會覺得他們倆有血緣關系,更不用說林池的出生證明上的時間跟他母親爆出懷孕的日子相吻合——關于這個時間林盛是最清楚的,在林跡堯用兩百萬讓林池母親離開後,那女人也私下找了林盛一次,額外得到三百萬的‘堕胎費’和‘精神損失費’。
至于為什麽沒去驗dna,大概是因為時間問題?林池過來的那天正是大年初一,又剛剛喪母,于情于理林盛都不會要求馬上去做dna檢驗。
想歸想,但林羲洲卻沒敢多耽擱,連忙和林池跟着護士去抽血檢驗。林池驗完血型後是ab型,和林跡堯的血型一樣,他和林羲洲的血都可以用。兩人就各自抽了的血,林羲洲怕不夠,又硬是讓護士多抽了,然後坐回手術室門口唇色蒼白地撐着頭盯着門上亮着的‘手術中’的燈。
程灏怕他因抽血太多而暈倒,火急火燎地跑去找值班護士泡了杯葡萄糖,又要了幾顆大白兔奶糖回來,剝開糖紙讓林羲洲吃下去。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大白兔太甜了些,林羲洲吃完反而有些反胃惡心,他呆呆地坐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手術室的燈忽地就熄滅了,他連忙站起來想要走上前,卻感到眼前一陣暈眩,險些要站不住。程灏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林羲洲卻顧不上太多,匆忙向着走出來的醫生迎了上去,在得到‘手術非常成功’的答案後心中的石頭才終于落了地,急忙問道,“什麽時候可以進去看他?”
“麻醉藥的藥效還沒過,”醫生說,“大概再過半小時就可以了,一會兒護士會将林先生送回病房,您可以先進去陪着他。”
林羲洲點點頭,“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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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灝站在旁邊,依然抓着他的手臂不放,堅持道,“你這樣不行,先去躺一會兒,林叔自然有護士照顧。”
林羲洲沒理他,擡腿就跟着護士往病房走,若是林池不在他或許還真可以靠一會兒緩緩神,可現在對方就在一旁虎視眈眈,他怎麽能放得下心把林跡堯一個人留在病房?
“不用了,”林羲洲拉開他的手,“我在床旁邊的沙發上坐一會兒就行,你也在這兒待了那麽久,先回去吧。”
“我不——”
程灝本想跟上去,正巧這時候有個黑西裝快步向程灝走來,似乎有話要說,林羲洲便趁機溜開,和林跡堯回到病房。
坐回沙發上,林羲洲總算知道為什麽法律規定獻血只能獻了,他現在眼前金星直冒,原本只是想坐着等林跡堯醒來,可沒想到他只是閉眼休息了一會兒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腰間的異樣讓他迷糊着睜開眼,林池那與林跡堯有幾分相像的面容讓他猛地清醒了,在發現對方正順着他的腰線往上摩挲時更是黑了臉,二話不說就将林池的手臂反扭到背後用力将他推開。
盛怒下的林羲洲的力道大得讓林池踉跄了三五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望着怒不可遏的林羲洲,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語氣輕佻地說道,“玩玩兒而已,你和程灝不也是這樣麽,何必那麽生氣。”說完,林池眯起眼又上下打量了林羲洲一遍,還別說,那腰側柔韌肌肉的觸感真挺好的。
林羲洲一言不發地冷眼看着他,那目光看得林池心裏沒底,卻還是忍不住嘴硬道,“瞪着我做什麽?你現在要是肯服軟,興許日後你林二少的位子還能保得住。”
“林二少?”林羲洲冷笑一聲,“你若喜歡就拿去,我不稀罕。”
林池早想到林羲洲會是這樣的反應,當下也沒再多說什麽,理了理身上的西裝後便昂着下巴離開了。
林羲洲看得又好氣又好笑,就林池這魄力,現在還什麽都沒成呢就開始飄飄然傲得跟什麽似的。也不想想林跡堯那兩個兄弟是這麽好相與的麽?現在林池除林家血脈以外什麽都沒有,還真指望能得到多大的好處?
揉揉漲疼的太陽穴,林羲洲低頭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現在已經是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又回頭望了眼林跡堯,似乎還沒有要蘇醒的樣子。
林羲洲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等林跡堯醒後會需要些什麽,應該是……喝水和吃飯?可是手術後好像要六小時才能進食,那就只能先喝水了。
林羲洲努着嘴巴使勁想,但混沌的腦子并沒有給他太多的靈感,他抓了抓頭發,用手機發短信給自己訂了份盒飯,然後便拿起水壺走到外間去燒開水。
在等水開的時候,林羲洲回想起剛才的情景,突然升起幾分落架的鳳凰不如雞的感覺,但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給逗笑了,搖了搖頭不去多想,林羲洲把開水倒進杯子裏,兌了些涼水後端進病房。
他推開房門,便看到林跡堯正睜着眼定定地看着門口,像是知道他下一秒就會推門而入一樣。
林羲洲一愣,随即加快腳步走了進去,“醒了?感覺怎麽樣?”
林跡堯的手術傷口還在隐隐作痛,随着麻藥的消退,痛感也越發強烈起來。
林羲洲握着他的手有些擔憂地問道,“爸,要不要讓護士來打些止痛藥?”
林跡堯搖頭,和他交握着的手緊了緊,低聲道,“我沒事。”頓了頓,林跡堯問道,“小羲,大學應該都開學了吧?”
“嗯,最晚的也開學有一個多星期了。”
林跡堯唔了一聲,“真要等明年再入學麽?這樣你就會比別人遲一年畢業。”
“怎麽了?”林羲洲笑問,“這又沒關系,我無所謂的。”
聞言,林跡堯頓時沉默下來,沒有再說什麽。
*****
其實若真要從頭論起,林羲洲這二十年來的生活過得還算是順風順水,若不是後來陸陸續續的出了這麽堆幺蛾子,他也可以算是一枚妥妥的人生贏家了。
他本以為人生在世,誰能沒幾道難過的坎,并且也已經在頭幾個失眠的夜裏仔細做好了以後的規劃和打算,但沒想到,這次迅疾的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他還什麽都不知道的時候,雨點已經漸漸變小,直至停歇。
手術後幾天林羲洲一直在醫院照顧林跡堯,看着他的身體一點點的好起來,心裏也放心了很多。他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縱使再聰明也不可能從普通的高中學生在一兩個月的時間裏擁有掌管公司企業的能力和才智,那只可能是小說裏才會發生的事情。所以他想的問題更為具體也更為普通,例如如果事情發展到不能挽回的地步,他要怎麽把林跡堯安全的帶離這個地方,有多少人是他可以信任并且求助的,畢竟林跡堯的身體狀況必須要有專業人士護理才行。
然而,在林羲洲前前後後考慮了這麽多之後,事實卻告訴他——這并沒有什麽卵用。
當許久不見的林盛乍一露面的時候,他着實是吃了一驚——林羲洲自然知道林盛出了什麽事,表面上是閉門養病,實際上卻是被軟禁在林家老宅裏,如果他能夠出來,那是不是也代表着……
看林羲洲愣愣地站在門口盯着他,林盛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小孩兒瘦了很多,棱角盡顯的面部輪廓簡直和林跡堯相差無幾。一直以來他都因為某些原因而不喜歡這個和林跡堯半點都不相像的孩子,但沒想到到了最後,林跡堯身邊能夠依靠的人卻只有他。
林羲洲仍然傻乎乎地端着削好了皮的蘋果站在門外,林盛拿拐杖敲了敲地板,神色依舊嚴肅,聲音卻是溫和,“怎麽,這才幾天沒見,就不懂得叫人了?”
林羲洲後知後覺地連忙躬身打招呼,“爺爺。”
林盛點點頭,而後又看向林跡堯,說道,“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有齊老他們先看着,等身體養好了再說。”
林羲洲越聽越糊塗,林盛的意思是公司這是沒事了還是怎麽的?可到底發生了什麽,這幾天明明都和之前一樣,怎麽情況就突然好轉了?
林跡堯皺眉道,“這次因為這件事已經開除了幾個高層,我擔心有些人會——”
“沒什麽好擔心的。”林盛說,有意無意地瞥了林羲洲一眼,“有程家站着呢。”
林羲洲:“……”
誰能來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等到林盛走後,林跡堯不等林羲洲發文便遞給他一個文件夾,裏面是醫院簽發的文件。
“這才是真正的文件。”林跡堯輕聲說。
林羲洲一目十行地看過去,連續的幾個關鍵詞讓他的思緒漸漸明朗起來。林跡堯的肺部确實有腫瘤,但并不是惡性而是良性;在後期腫瘤也得到了很好的控制,那些所謂的‘腫瘤擴大’的x光片也只是醫院的其他病人的而并不屬于林跡堯……
所以說白了,就是腫瘤是真的,化療是真的,手術是真的,但林跡堯的實際情況并沒有這麽嚴重。這一切不過是他順水推舟布下的局,除了一兩個得力助手以外沒人知道公司的實際運轉仍然是由他親自掌控着。也正因為此,所以林跡堯才要轉到朋友名下的私人醫院,這樣不管是安全還是*都有了保障。
“我不是故意要瞞着你。”林跡堯說,看向林羲洲的眼神裏帶些些緊張和不安,“只是這事兒非同小可,絕不能出現任何偏差。”
林羲洲點頭表示理解,他清楚棋差一招的後果,所以這時候也沒有矯情地表示什麽不滿,只是問道,“那……那三個人呢?”他問的自然是林池三人的去向。
“挪用公款,賄賂官員。”說到這裏,林跡堯微微一笑,“用不了幾天就該進去了。”
林羲洲聽得有些發懵,挪用公款一類的賬本還好操作,可是賄賂官員?都說官商勾結,賄賂這種事的存在本就是不正常中的正常現象,對商人來說,更重要的是要把握好一個尺度和形式的問題,林跡堯也是有做過送禮一類的事情的。更何況這樣的醜聞一旦揭露,公司的形象必然受損,也會牽連到不少人,他這樣做真的沒問題?
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麽,林跡堯笑道,“別擔心,我都安排好了,雖然林氏的發展可能因此而遲滞,但還構成不了什麽太大問題。”
林羲洲遲疑着點點頭,“可是……林池他不是林家的——”
“他不是。”林跡堯搖頭,黑色的眸子深不見底。
大概是今天受到的刺激太多了,所以林羲洲此時也只是呆呆地哦了一聲,等着林跡堯自己解釋。
“小羲,林池其實是喬谌的孩子。”
“表叔……?”林羲洲費勁地思考着這一大段混亂的關系,表叔是林跡堯的表兄弟,也就是林跡堯母親一系的人,林池是表叔的孩子,那麽也就能解釋他們長相相似的原因……
林跡堯接着說道,“這消息也是喬谌那天回來時說的,我便借着手術的機會讓林池驗血,ab型血,和我一樣。但林池母親是o型血,兩個血型配對不可能産生ab血型。”
林羲洲沉默了一下,遲疑着問道,“可是你一開始不知道這件事吧?那原計劃又是什麽?”
“父親不會允許任何能危害到林氏的人存在,哪怕他姓林也一樣。”林跡堯說,“當然了,如果林池當真沒動一點別的心思,我自然還會有別的計劃。”
而且不知是巧合還是有人故意,林池來林家的時間太過巧合,但聽護士說,手術那天林池對于要抽血化驗的要求卻又沒有抗拒……
雖然仍有些還未明朗的細節,但從現在看來,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林跡堯看向仍然糾結地皺着眉頭的林羲洲,心中不由嘆了口氣,說實話,生病的那段時間真是他這輩子過得最好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