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将近
趙正則和張小柳費了大力氣給紅薯覆土,果然結出來的紅薯個頭十分大。紅薯收回家以後不用洗水,就堆放在屋內角落裏,只要保持幹燥随便都能存放半年多。
當天晚上張小柳就挑了幾個大紅薯,去皮以後切成方塊與大米煮稀飯。先将米煮開了,再放紅薯塊接着煮一刻鐘。等煮好了,白色的米粥中摻着橙紅色的紅薯塊,顏色誘人。再撒上一把霜糖攪和均勻,吃到嘴裏十分美味。削下來的紅薯皮也不能浪費了,收起來第二天早上與薯苗藤一起煮熟了喂雞。
薯苗藤因為被切成細粒,曬一天就足夠幹了。下午時收起來放入半人高的大布口袋,待地裏的作物青黃不接時再用來喂家禽。張家沒有曬谷場,平時都只能在屋前的泥地裏曬。收起薯苗藤以後張小柳又把地清掃了一遍,為農忙時晾曬稻谷做準備。
水稻開始低頭時,地裏的黃豆就能收了。黃豆結出豆莢以後長得很快,當它的豆莢稍稍轉黃色時如果不在兩三天內把它拔了,裏面的豆子就會自動爆開,掉落在地。收玉米和紅薯的時候就忙活了幾天,張小柳和趙正則很快習慣了早出晚歸的勞作,趕了一天就把黃豆都拔了回來。
別看黃豆個頭小,從收回到真正能食用可不容易。先要把黃豆連根帶葉分紮成小把,然後徒手将大部分葉子拔去,再倒挂着晾曬起來。等忙過了七八月,得空時再取下來用木棍錘打,才真正清理出黃豆粒來。趁着水稻還不能收割,張小柳帶着家人要先把收回來的黃豆拔了葉子挂起來。
屋前的硬泥地堆了小山包一樣的整棵的黃豆,張小柳和趙正則盤腿就地坐在旁邊,動作十分利落的紮成小把扔到身後。小麥也學着哥哥的樣子在一旁幫忙,小松就無聊地在散落的葉子上走來走去。
“走遠點玩去,不然待會兒到處癢癢別找我哭喔!”張小柳抽空瞥了他一眼,揚聲吩咐道。黃豆的葉子兩面都有茸茸細毛,蹭到裸露的皮膚上十分癢。
小松百般無聊地“哦”了一聲,然後接着趴在地上一片一片的數葉子。
趙正則見了,拔了一把黃豆葉,把葉子部分掐掉,只餘下梗莖部分,手指極快地繞個圈,做出蚱蜢的兩只觸角。然後把剩下的梗莖部分像遍草繩樣層層扣在一起,最後餘下的部分做腳,沒一會兒一只蚱蜢就成形了。他把綠色的蚱蜢放在地方,伸手在尾部輕輕一按,整只蚱蜢就像跷跷板一樣,後邊落地,前面翹起,乍一看就像蓄勢準備撲出去捕食,十分逼真。
“小松,給。”他滿意的拿起來,扔到小松身邊。
小松懶懶地看了一眼,随即睜大眼睛,一下子跳了起來,把蚱蜢拿在手心翻來覆去地逗弄。
“這個東西也能編?”張小柳看見了,也十分驚訝。
“我小的時候,麽麽就常做這個給我玩。他會做的東西可多了,青蛙、毛毛蟲、大螞蟻,還能讓他們分開來打架。”趙正則把手上剩餘的葉子扔了,有些懷念地說。
“阿正哥,那你給我做只青蛙吧。”小麥見了小松手裏的東西,又聽見他說的話,在一旁躍躍欲試。
趙正則有些為難,想了會兒說:“青蛙我不知道怎麽編了,要不我給你編個毛毛蟲吧?”
“那我要大螞蟻。”小麥覺得毛毛蟲看起來太弱,折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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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趙正則答應了,手上很快編了起來。可惜最後編出來的螞蟻除了頭上的觸角短一些,與小松手裏的蚱蜢似乎沒什麽分別。
小麥倒是高高興興地拿過來,與小松玩到一起去了。
“他們現在大概覺得你比我這個大哥有用得多了。”張小柳看着兩人歡天喜地的樣子,感嘆道。沒有爹麽的庇護,就算怎麽盡力彌補,小孩子也難免會過得沉悶些。幸好他有這些手藝,時不時能逗逗兩個小的。
“怎麽會,你才厲害,要做飯要下田,還要掙錢買東西。”在趙正則眼裏,張小柳确實是很強大的存在。這時候得了他的誇贊,心裏頭不是歡喜反而覺得惶恐。
“田裏的活你也比我幹得好,再做幾年你就能做得更好了。”張小柳從來不吝啬誇人,眼見小麥和趙正則都一天比一天開朗大膽,心裏也很欣慰。
“我做得好,就不用你下田了,到時候換我來照顧你們。”趙正則輕聲說。他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有足夠的力氣,像李聲叔一樣能幹。
“我自己身強力壯,怎麽要你照顧?田裏的活兒最累人,不要總想着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扛,分擔一下大家都輕松點,才不會把身體搞垮了。”張小柳在這裏見多了因為家裏主要勞動力垮了,整個家沒多久就敗落的情況,趙正則爹麽本身就是一個教訓。
“不會的。”趙正則應着,手上動作飛快。
張小柳知道他心眼太實,只怕沒把自己的話放在心裏,暗道這樣也好,終歸是個有責任心的人。只是不知道将來誰家哥兒這麽幸運,能遇到這麽疼惜人的對象也值得了。他心裏從來沒有覺得當時的婚約會成真,平日裏與趙正則的相處也覺頗為自然。
春種的時候田裏沒有用上肥料,後來家裏養了雞仔,趙正則每天都要把雞籠子下面的雞糞便連着下面的一層土用鐵鍬刮走,在屋後的空地裏起了個土堆,隔幾天再攪一次竈膛裏掏出來的草木灰,這幾個月也已經漚得差不多了。張小柳還不放心,這幾天又将門前屋後清掃的枯枝敗葉等東西曬幹燒了,又把漚的肥土翻松,才蓋上一層玉米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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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六,白天的太陽已經十分猛烈了。這天要将五月節時系上的五色繩解下來,在水邊燒掉,讓流動的河水帶走人身上的瘟疫病患。
張小柳記着這件事,那天天還未大亮就醒了過來,起床悄悄解開小麥和小松手上的五色繩走了出去。趙正則已經守在門外,也把自己解下來的五色繩遞給他。
燒五色繩的時候沒什麽講究,若是家裏有香線,帶上一支在燒過的地方插上點燃,就算禮數十足了。張小柳燒完就去田裏順便看了水稻,這時候已經有人家開始收割了。
“柳哥兒,你也來了?”正在往回走時,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草兒麽麽!”張小柳回頭一看,喊住他的人正是許久沒出門的林草兒。他身邊跟着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是他的大兒子李康。
他等了會兒,兩人就趕了上來。張小柳仔細看他的氣色,似乎比上次見面的時候精神些,但人依然瘦得厲害。
“阿康哥,早。”他叫了旁邊的少年一聲,又朝林草兒說:“草兒麽麽好些了嗎?今日怎麽這麽早來田裏?”
“這幾天好多了。我來看看田裏的水稻能收不,他爹總說過幾天谷子還能更飽滿些,可我就怕天不等人哩!”
“李聲叔的眼光你還信不過嗎?我看我們家的好像也還青着,還拿不定主意要不要這兩天先收割算了。”張小柳笑着說。
“他總願意等,你們就三四畝地可以不用着急,我可是從水稻低頭的那天就擔心碰上雨天了。”林草兒以前亦是非常能幹的人,家裏田裏兩手抓,對于看莊稼的成色很有一套。所以即使病着也不放心,硬是要起來看一看。
“李聲叔說得也有道理,等個兩三天能多收幾十斤呢!草兒麽麽也不用太擔心,頂多到時候收快些就是了。”
“嗯,我看了也确實不太舍得現在下鐮刀,打算過兩天再動手。你們家裏的籮筐什麽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都準備好,就等着收割了。”他們對這次的收割都抱着很大的期望,早早就開始準備了,連小麥都知道催着他把鐮刀磨得鋒利些。
“好孩子,我聽他爹說你們把旱地的玉米和紅薯都收得很好,不輸給別人家。本來我們家應當去幫幫忙的,但我現在也下不了地,家裏只得他們幾個忙着……”
“你和李聲叔已經幫過我們很多了,農忙時怎麽還能賴着你們幫忙?何況我們只得這點地,慢慢做也費不了多少天工夫。草兒麽麽還是多休息些,莫要再把身子累壞了。”農忙時大家都恨不得不吃不睡地搶着幹活,張小柳哪裏敢指望別人來幫忙,慌忙推辭道。
“你們現在做什麽都妥妥當當比阿康還要穩重,我也放心了。”林草兒也知道這幾天家裏實在分不出人去幫忙,看到他們家裏也忙得過來,心裏十分感嘆。雖然田地不多,但是兩個十多歲的孩子能做得這麽好,還真不是一般孩子能及得上的。
“我們哪裏比得上阿康哥了,就是看着村裏別人做什麽,時候差不多了九跟着做了。”張小柳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好像只有在林草兒面前會有些孩子樣。他忽然又想起家裏還沒有開封的腌酸菜,又朝林草兒說:“草兒麽麽,前些時候家裏種的青菜吃不完,我還腌了一甕酸菜。等我回去看看,如果能吃,再給你送些過去。”
“你這孩子,真是跟你麽麽一樣能幹。可惜你麽麽就是身體不好……”林草兒聽了,感嘆道:“現在草兒麽麽照顧不了你,反而吃上你種的菜了。”
“最初我們家裏揭不開鍋,也是有草兒麽麽送了雞蛋才挨過去。我們就盯着菜地那點菜吃,所以顧得特別仔細。等夏天這一趟過去,恐怕地裏又沒菜了。”
“秋冬能種的菜也不少,你要是不知道,過了農忙再來我家裏,我給你留點種子。”林草兒聽了,叮囑他說。在這鄉村裏,哪家菜園裏沒了菜日子都不太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