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收割
張小柳回去就把腌酸菜啓封了,剛取下最上面蓋着的菜葉子,一股濃郁的酸味就飄了出來。他咂咂嘴,掏了一棵出來,用水沖淋幹淨就放進嘴巴裏。
腌酸菜也有許多不同,最好吃的該是小棵菜心腌出來的,脆嫩又夠酸。張小柳這次用的是普通大葉青菜,因為葉子多又軟,口感就差了些。不過好歹這一甕菜沒有浪費,都腌成功了。他掏了些出來,留了兩棵自家中午用來做菜,其他的分送給草兒麽麽和大順麽麽家。大部分人家都在秋冬閑暇時候腌酸菜,這時候能吃上也正好換換口味。雖則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但也正因如此鄰裏之間會互通有無,算是樸實的表達善意和喜愛的方式。
他先順路去了大順麽麽家,才往草兒麽麽家去。剛走近就看到李阿嬷拉着一個有些眼生的中年麽麽的手送出門來,直到了路口還在低聲說些什麽。又過了會兒,中年麽麽終于拍了拍他的手轉身離開,見到張小柳還朝他笑了笑。
“李阿嬷。”他朝那人回了個笑,見李阿嬷正要回去,忙小跑幾步趕上去,叫住他。
“呀,柳哥兒來了?”李阿嬷回頭見了他,臉上笑開了花。五月節的時候小麥還送了菜來家裏,那時候李阿嬷就感嘆這家的孩子夠能幹,又懂禮數。
“嗯,早上和草兒麽麽說好了,給你們送點腌酸菜過來。”張小柳揚了揚手裏的東西,解釋道。
“你這孩子,怎麽地不留着自家吃?我們家裏的菜地還有菜哩!”李阿嬷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疼地說。
“就是個小菜,開胃些。我這次腌了一大甕,家裏還多着呢!阿嬷既然忙,我就先回去了。”張小柳原本想把東西給他就走,誰知李阿嬷拉着他的手就一起往家裏去。
“不忙不忙,方才那個麽麽是隔壁村的,最愛給人說媒。我們家老大年紀也不小了,正巧今天碰見了就讓他幫忙留意留意,可不能年紀到了才到處找人家。”要是找到有合适的,這個年紀也可以先定下來了。要是一時半會找不到,也有時間可以慢慢物色。林草兒身體不好,又還有個幾個月大的孩子時時離不開手,李阿嬷就不得不多管些事。
進得門去,就看到林草兒抱着小六在喂米糊。那孩子轉眼也好幾個月大了,聽到響動在麽麽懷裏轉過頭來,黑亮的眼珠子緊緊盯着張小柳。
“柳哥兒,這麽快呀?”林草兒與他分開之後剛回到家沒多久,可見這孩子也是剛回去拿了東西就過來了。
“剛好得空,就先送過來了。小六可真乖呀,喂東西一點也不鬧嗎?”張小柳驚訝地看着他懷裏的孩子,朝他笑一笑,那孩子竟然也朝他笑了。
“是啊,幸好小六是個好帶的,平時夜裏也不鬧,醒了就自己玩。看起來他挺喜歡你呢!”林草兒松了松手,小六果然就要朝張小柳的方向掙紮。
“哎呀,哥哥現在可抱不了你。”林草兒慌忙又抱緊了,看到張小柳手裏的東西,又皺起眉頭:“怎麽拿了這麽多過來?”
“不多,就四五棵菜。”腌酸菜用的是整棵的青菜,所以四五棵看起來已經不少。李阿嬷把酸菜接過去拿進了旁邊的廚房,一會兒拿着裝得滿滿的小碗出來。
“這是我哥麽麽做的石梅,前日回去帶了些回來,正留着要給你們送過去。柳哥兒既然來了,就一并帶回去吧。”李阿嬷一邊說着一邊把碗遞給張小柳,他家裏的哥麽麽是做石梅的好手,每年都要在鎮上賣出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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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小柳看過去,碗裏滿得冒尖的是一種淡青色的圓圓的果子,看起來應該是青李子。這時候已經腌制過,表面染上一層白色的粉末,果子也縮水不少。四月就是這裏李子成熟的時節,他前些時候趕集也在鎮上看到過不少擺着的這種腌制果子的攤位,叫做石梅。不過這種東西只是過過嘴瘾,村裏肯定沒多少人家舍得買來吃。李阿嬷既然是從哥哥家裏帶回來的,肯定是讓他哄孩子用的。
“我就送點酸菜過來,阿嬷還要回我這麽多東西,那我下次可不敢再上門來了。”張小柳見到李阿嬷身邊的兩個孩子盯着碗裏的東西口水都要流出來了,慌忙推辭道:“我要是拿回去給小松吃了,他還不得天天吵着要我買?阿嬷還是留着給孩子吃吧,他們要是嘴饞,我就拿酸菜給他們嚼嚼。”他自己就喜歡把酸菜當做零食,洗幹淨就能吃。
“小孩子家家,怎麽這麽能說?”李阿嬷笑罵他一聲,又說:“給他們吃都是無底洞,我帶回來的可不止這些。小松是個聽話的孩子,你只管留着給他吃。”
“不然這樣吧,阿嬷給我包幾個回去就得了,剩下的還是給小五他們吃吧。”張小柳知道他們不會讓自己空着手走了,只好換了個法子。他記得以前自己家裏也這般,得了什麽好東西自己家裏不舍得吃也要做別人上門的回禮,嘴上都說孩子吃過了。
李阿嬷最後還是拗不過他的堅持,給他拿油紙包了一半,才把他送出門來。
——
張小柳決定收割水稻的前一天又是趕集日,他托大順麽麽帶了兩斤五花肉回來,接下來将近一個月的農忙裏大約都沒空趕集,就指望着這點油腥過日子了。
編籮筐不像籃子那麽簡單,因為要盛重物,要經得起風吹日曬,用來織籮筐的竹子必須選得夠硬實。編好了以後先在水裏泡一天,然後在陰涼的地方等竹篾裏面的水分自然滲透,才能在太陽底下暴曬。從趙正則答應要編的那天開始,一共也只完工了兩個。不過家裏原先就有兩個,還有些布袋子,暫時也夠用了。
正式開始收割的那日,天還蒙蒙未亮張小柳和趙正則就起了床拿着鐮刀出門了。這時候一大片水田,收割過的已經有小半。來到自家田裏時衣裳已經被露水沾濕了,兩人相互打氣,就彎腰收割起來。
農忙的日子有多苦,只有下過田的人才知道。本身幹着重活不說,也沒時間料理飯菜,都是随便對付着過。還有頭上的烈日,身上的衣裳是汗濕一回又曬幹一回,等到中午時脫下來都能看見上面結着一層白霜。收割水稻本身也不容易,彎着腰必須把水稻一棵棵割下來,工作量十分大。有着以往的經驗,張小柳知道第一天過去後更容易腰酸背痛,只能拼着還不累時做得越快越好。
待一個半時辰後,田裏水稻已經倒下一大片。留在家裏的小麥已經把雞喂好,用大米和紅薯煮了稀飯,牽着弟弟去田裏給哥哥送飯。這是張小柳昨日就與他說好的,早上趁着太陽不大要争取時間多做些,就讓他做了飯送去。
早飯過後太陽就升得更快,因為小麥執意要留在田裏幫忙,張小柳只得讓小松去路邊的樹下坐着。當過了午時,地上太陽的影子越來越短,張小柳已經覺得頭暈眼花。
“好了,先回家吧,我們還要做飯呢!”這半天的速度不慢,至少收割了有五六分地,張小柳滿意地宣布道。
“你們先回去吧,我再割一會兒。”趙正則擡頭望望別處,大部分人家都還在田裏。這時候收工顯然還早,很多人會一直忙到未時。
“不,割了這麽多,還要把它們抱作堆,下午才好打呢!”收水稻可不只是割下來就行了,要把谷子脫粒也不容易。這裏連最古老的打禾機也沒有,都是地上墊一塊平整的木板,四面圍起來,拿着禾稈在邊上用力甩打,直到禾粒脫落。為了提高速度,事先就要把放得東一茬西一茬的水稻抱作堆。
趙正則和小麥留下來善後,張小柳就帶着小松先回去做飯。在竹樹下的溪水裏痛痛快快地洗幹淨身上的泥污,也不敢耽擱就往家裏趕去。若是做得快,大家吃了飯還能歇一歇,要是慢了,回家只能餓着肚子等了。
不過幾天的飯菜張小柳也早就計劃好了。他回了家把小松趕進屋裏,先去菜地裏摘了三條苦瓜,細細切了半斤五花肉,又拿了兩棵酸菜一起焖了一大鍋。這個分量,是連晚上的菜也做上了。
接下來的幾天都這樣,清晨趙正則和張小柳先去收割,小麥睡得晚些,起來之後帶着弟弟喂雞做稀飯,然後給他們送去。三人再一起趕做一兩個時辰,吃了午飯之後就把上午割下來的水稻先脫粒,晚上或背或挑帶着谷子回家。
農諺有說,春争日夏争時,莊稼宜早不宜遲。這個時候搶着早收完,其實就是為了早些把地空出來種下半年的作物。張家的三畝水田足足收了五天,等最後一擔谷子挑回家時,四個人臉上都黑了一圈。
張小柳清點了一遍,收回來的谷子裝滿了四只籮筐,另外還有大大小小十條麻布大口袋。兩只籮筐的谷子約莫就是一石左右,當然這是現在剛收回來的生谷的重量,曬幹去殼能剩七成就是極好的了。這麽說起來,三畝地一共也就收回來十石谷子。據他聽來的消息,現在的賦稅是較低的,也要畝收六升。
田裏的谷子收了回來,幾天來繃着的氣氛總算輕松下來,當晚睡了個安心覺。去殼是農忙以後才考慮的事了,可是還要抓緊時間把谷子曬幹,不然容易長黴長芽。
第二天醒來看到太陽時,張小柳再次笑開懷。這麽好的天氣,即使只曬上一天也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