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Chapter我還是他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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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伊諾停住筆,阮柏宸修一張圖至少看了五次手機。

上午來拍照的客人意外得多,不知是傳單成功起到了宣傳的作用,還是今日運勢不錯,慕伊諾提前搬着紙箱收工,回店裏新買的經濟學叢書,手邊放着阮柏宸的水杯。

他拿起來喝一口,撩動眼皮,阮柏宸心不在焉地把目光挪向手機屏幕——第六次了。

“鐘恺那家夥。”察覺到慕伊諾猶疑的眼神,阮柏宸嘆了口氣,機械地敲鍵盤、摁鼠标,“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清早,阮柏宸站在對門前,沒打擾,豎着耳朵在探門內的動靜。以往這時候,鐘恺要麽背着吉他歸隊排練,要麽嗨了一整夜回來倒頭就睡,總能在八點左右聽見痛快的撞門聲。

今天是周四,半個星期了,阮柏宸昨晚詢問賀啓延,鐘恺壓根兒就沒離開過房間。

門沒上鎖,阮柏宸暢通無阻地擰開把手,厚重的窗簾遮擋全部光線。煙味嗆鼻,客廳地面的酒瓶子躺得橫七豎八,衣服和樂器混在一起占滿了沙發,窩在茶幾前的鐘恺狀态頹廢,沒有活氣。

阮柏宸搖搖腦袋,斷開回憶,全神貫注投入到工作中,蹙眉“啧”道:“真夠讓人擔心的。”

傍晚下班,阮柏宸将大二八塞回樓後的自行車棚,直搗breeze酒吧。店門開合,賀啓延朝他沮喪地努努嘴,吃完晚飯,半根煙碾進煙灰缸,阮柏宸把酒杯還回去,示意自己不喝了。

“老早就想問你。”視線在阮柏宸和慕伊諾之間游轉一圈,賀啓延挑高半邊眉梢,“你現在酒飲得少了,煙也不見多抽,以前賴在我這兒熬大夜是常有的事,怎麽突然性情大變?別告訴我你這幾天都是早睡早起。”

阮柏宸心說:因為有人在我卧室門上貼了張日程安排表,嚴格規定了我的作息,不執行他會擺臭臉。

他淡然地回道:“我開始養生了。”

賀啓延賞他個白眼:神他媽養生,騙傻子呢。

回到出租屋,阮柏宸打算先洗澡,再處理客戶照片,然後按時睡覺。衛生間內水聲流瀉,慕伊諾坐在沙發上盤着腿,啃幹淨剩餘的糖炒栗子,觑一眼盛滿垃圾的塑料袋,起身兩手一兜,邁向玄關。

拉開房門,彎腰将垃圾放到門外,擡起的目光順勢溜進對面微敞的門縫,慕伊諾緩慢立直身子,握着自家把手深思幾秒,繼而走上前,禮貌地輕叩三下門板。

屋內無人應答,慕伊諾再叩,直到鐘恺啞着煙嗓兒咕哝出一句:“早上不是向你保證過了,我會沒事的。”

門板響動,慕伊諾踏入鐘恺的家,規矩地只站在玄關,沒有離近打擾。半天等不來關門聲,鐘恺悶着臉閉了閉眼,神色犯苦,小聲道:“宸哥,不用勸我了,你回去吧。”

良久,慕伊諾打破沉默,說:“你認錯人了。”

不是阮柏宸,但也不是陌生的聲音,鐘恺茫然轉頭,看清來者的面目後,他蒼白地笑道:“還沒睡呢,小帥哥。”

慕伊諾有話要講,他正在努力組織語言,畢竟誇獎和安慰他都不擅長。鐘恺打完招呼便沒了動靜,孤零零地坐在客廳紋絲不動,機車服敞着拉鏈邋遢地挂在身上,手中的酒瓶已經空了。

慕伊言哭鼻子,慕伊諾只會拿紙幫他擦眼淚,夏茗敏在慕天翰那兒受了委屈,他只會為她多承擔些家務,好聽的話不懂如何溫和地說出口,面對尚且不算熟悉的鐘恺更是。

慕伊諾認為,別人的安撫實際無法起到真正的幫助,能被他人獲救的前提,是自己本身對未來仍存有希望,願意接受他們的好意,才能借此慢慢振作。而鐘恺需要的,是自我和解。

慕伊諾這時說:“我來是想問問你,答應教我彈吉他的話,還作數嗎?”

“抱歉。”鐘恺頓了頓,回答,“我可能要食言了。”

慕伊諾謹慎地勘酌一番措辭,半晌,他對鐘恺道:“我不介意現在就拜師。”

拜師,鐘恺自嘲地笑笑,胡子拉碴的臉上滿是倦色。他毀掉了樂隊的前程,把生活搞得亂七八糟,二十六了,還在靠賀啓延養活,像他這種徹頭徹尾失敗的人,有什麽資格去當別人的老師?

鐘恺的喉嚨好似揉了捧沙子,他萎靡地咬上根煙,說:“別折煞我了。”

擡眸望着不遠處蜷縮成一團的男人,或許是因為聽到過他的音樂,又或者是……不想再看見阮柏宸擔憂的表情,一向懶得多管閑事的慕伊諾,認真思忖着,最終還是開了口:“賀啓延說,你被自己束縛住了。”

胸前的金屬項鏈泛着冷冽的銀光,鐘恺這回沒及時接話,打火機蹿出火苗,空氣裏逐漸彌散着劣質煙草的味道。

鐘恺叫他:“慕伊諾。”

“你年紀還小,好好珍惜無憂無慮的時光吧,長大後的每一天都不會輕松的。”鐘恺慢吞吞地說,“年齡越大,煩惱越多,在意的事情數不勝數,‘累’是常态。”

吐出一縷青霧,視野愈發模糊,前方的路徹底看不清了,鐘恺道:“麻煩你轉告宸哥,幫我照顧下賀啓延,我緩兩天。”

慕伊諾拒絕:“自己的人自己照顧。”

語氣重了,慕伊諾低頭盯着拖鞋上的博美犬圖案,放軟口吻說:“雖然我不懂音樂,但即使身為外行人,也曾聽過這樣一句話。”

“搖滾樂的核心是自由。”

夾煙的手抑制不住地劇烈一抖,鐘恺的鼻腔驀然發起酸來。

“音樂是成就你的,別讓它毀了你。”右手搭上門把,慕伊諾轉身朝外,臨走前,嗓音恢複如常的冷淡,“老師,等你休息好了,我就來上課。”

屋門掩合,周遭重歸寂靜,濃稠的黑暗中,鐘恺靜坐許久,忽然用指腹揉滅煙頭,整個人脫力地靠住沙發,凝視着虛空牽動唇角。

周五,早7:05,鬧鐘準點響鈴,客廳與卧室同時支棱起一道人影。天色未亮,阮柏宸眯縫着眼睛抹黑走路,慕伊諾困得站着就能睡着,揪住阮柏宸的睡衣緊緊地跟着他,兩個人龜速移動到衛生間,對着鏡子分別拿着自己的牙刷。

慕伊諾下巴上滴答着水珠,阮柏宸正要用毛巾給他擦幹淨,忽聽樓道裏傳來開門聲,緊接着,他的房門被有規律地敲響。

鐘恺懶散地倚在門口,臉上仍挂着難言的頹色,他沖阮柏宸聳聳肩,視線卻越過對方,徑直投向正把臉使勁往阮柏宸毛巾裏揉的慕伊諾。

鐘恺吹了記口哨,直截了當地問:“慕伊諾,是用我的吉他,還是你自己單買?”

不知所然的阮柏宸:……你們在說什麽?

“單買。”慕伊諾自然地接過話,鄭重道,“我要一把音準音色極好的,到時候它別拖我後腿就行。”

阮柏宸:……?

鐘恺聞言笑了:“口氣不小啊,彈吉他很容易,彈好吉他可是很難的。”

“只要我肯下功夫,對我來講沒有難事。”慕伊諾站到阮柏宸身邊,看向鐘恺,驕傲道,“實話告訴你吧,從小到大,我還沒給我的哪位老師丢過臉。”

阮柏宸更迷茫了:彈吉他?

成天繃着個臉,除了宸哥,對誰都冷冰冰的,小少爺看似不好惹,怎麽每句話總能往人心窩子裏戳?鐘恺當下确實需要做些其他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循序漸進地調整自己的狀态,端起為人師的架子,他說:“每晚八點上我屋,每節課一小時。”

慕伊諾應道:“嗯。”

阮柏宸終于沉不住氣了:“什麽情況?憑啥每天晚上都得去你房間啊?你過來不行啊?”

鐘恺勾着眼尾開他玩笑:“宸哥,我現在可是慕伊諾的音樂老師,對我态度好點兒。”

話音未落,鐘恺伸手揉了揉慕伊諾的頭發,動作中帶着老師對學生的寵愛,卻被阮柏宸狠狠地打掉了爪子,嚴厲警告道:“說話就說話,少動手,你是他老師,我還是他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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