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8-倒V都不可能完全不留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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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口的紅燈交替着亮起,慕伊諾将它瞪出了重影,他在生氣,因為阮柏宸沒回應他,還在握着他的手腕。
自己提了要求,這人半句話沒有,沉默拉得越長,慕伊諾越煩躁。他的性格有些偏執,在家沒人慣着他,只能壓着性子服從安排,但在阮柏宸這裏,他可以徹底放松,從相遇到現在,他已經習慣了對方的遷就和包容。
慕伊諾露着不高興的表情,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阮柏宸,誰知,這個男人竟然在忍俊不禁。
慕伊諾怒目問:“你笑什麽。”
右手握拳放在唇前,阮柏宸彎着眼角,小聲道:“Eno,你剛才是在撒嬌嗎?”
慕伊諾低吼:“瞎說!”
最開始的時候,阮柏宸覺得慕伊諾脾氣古怪,摸不清他的想法,跟不上他的思路,但到底還是孩子,相處得久了,熟悉感會讓他放下戒備,暴/露出最真實的一面。阮柏宸心道:Eno其實很好懂,要什麽給什麽,順着他的意就行了。
阮柏宸于是說:“焐,肯定給你焐得暖乎乎的。”
心思像是完全被對方看透了,慕伊諾不爽地站起來,拖着椅子轉身朝店裏走。阮柏宸抱着紙箱和相框板跟上,笑嘻嘻道:“生氣了?”
慕伊諾不搭理他。
“哥保證幫你焐手。”阮柏宸說,“哎,這小臉兒拉得,讓別人瞧見,還以為我欺負你了。”
将座椅擺回原處,慕伊諾背上帆布包便要往出走,阮柏宸大步一邁,搶先堵住門口,賠着笑:“好了Eno,我錯了,不和你鬧了。”
慕伊諾杵在原地,耷拉着眼睫不作聲,明知自己耍的是孩子氣,卻一點也不肯憋着。
他清楚自己的行為是反常的,找不到理由,也琢磨不出頭緒,可目的卻明顯——他想要阮柏宸哄着他。
慕伊諾厭惡慕天翰的冷言冷語,理解與認同是奢望,他的抗議總是無效的,只會聽到更多的指責與不滿。無人在意他的心情,慕伊諾唯有順從地活着,久而久之忘記了自由的滋味,結果在阮柏宸身邊,他得到了為所欲為的權利。
阮柏宸擡手揉捏後頸,口吻示弱道:“托你的福,這兩天生意特別好,訂單比較多,我得把照片拷回家去修,你等一會兒我,好不好?”
慕伊諾仍沉着臉,卻慢慢地伸出手,放到阮柏宸眼皮底下幅度很小地晃了晃。阮柏宸立刻會意地用掌心包裹住,小心翼翼地搓熱慕伊諾的皮膚,哈着氣嚴嚴實實地焐着。
溫度傳遞,雪白的膚色泛着紅,慕伊諾擡眸,一大一小兩雙手,始終貼得嚴絲合縫。
關店鎖門,騎車返家,慕伊諾大大方方地圈着阮柏宸的腰,老老實實地坐在後座上,心情不錯地蕩着腿。遇紅燈,阮柏宸得空瞄着箍在腰間的小白手,回過頭說:“剛焐熱的,風一吹又涼了。”
慕伊諾不以為然地換了邊臉貼着阮柏宸的羽絨服,注視着人行橫道上熙攘來往的人群,心道:涼了再焐。
晚飯後,阮柏宸端着筆電窩在單人沙發上修照片,慕伊諾拿着他的手機在找自己能玩的游戲。鬥地主,幾局下來穩贏不輸,沒意思,慕伊諾轉而無聊地翻開書,嘴巴饞了,他忽然有點惦記生活超市旁邊的那家糖炒栗子。
慕伊諾套上羽絨服,對阮柏宸說:“我想買包栗子吃。”
阮柏宸正在給處理的照片收尾,回道:“我馬上就好。”
慕伊諾說:“栗子鋪就在酒吧對面,我知道位置,自己能去。”
阮柏宸停下忙碌,問:“你确定一個人不會迷路嗎?”
幾十米遠的直線距離,能迷路也算本事,慕伊諾覺得他的擔心實在多餘,無語地邁到玄關換鞋,還是被阮柏宸強行塞上了手機,以防萬一。
栗子鋪的大爺熱情過頭了,他沒見過混血,嘴裏的問話層出不窮。慕伊諾敷衍地點頭搖頭,算作回答,聞着甜膩的香氣,他其實對甜食無感,喜歡橘子糖葫蘆和糖炒栗子全是因為慕伊言愛吃。
拎着紙袋,慢悠悠地朝出租屋踱步,今天的breeze酒吧似乎比往常清靜許多,沒了優雅的爵士樂,也聽不見狂躁的重金屬,望着洩出門外的燈光,慕伊諾視線不經意一掃,步速突然放得更慢,而後漸漸停住。
酒吧左側的房屋低矮,是家幹洗店,兩座建築中間夾着兩三米寬的縫隙,可通人,此時正被相擁着的一對情侶占領得滿滿當當,甚至密不透風。
盡管慕伊諾離得很遠,但他看得非常清楚,這兩個人他認識,是賀啓延和鐘恺。
鐘恺好像總也站不穩,東搖西晃地抓着賀啓延,後腦勺偶爾撞向牆壁,每一次都會磕在賀啓延的手背上。
不知喝了多少酒,鐘恺看起來落魄又悲傷,身形融于黑暗中,抽泣聲隐隐随冷風傳進慕伊諾耳畔。
逾刻,鐘恺沖賀啓延擺擺手,掙脫他的懷抱,歪着身子吐了個昏天黑地。仿佛被人抽掉了骨頭,雙臂脫力地垂着,挂在賀啓延肩上才能勉強踩實地面,鐘恺把眼睛埋在對方肩頭,不甘心地痛叫兩聲。
還是那個自信坦蕩地在舞臺上唱歌、揚言要教自己彈吉他的男人嗎?聽着鐘恺悔恨地嘶吼,慕伊諾不自覺抿直唇線。
賀啓延和鐘恺如同兩只躲藏在石縫中相依相偎的螞蟻,彼此慰藉、取暖,渺小得不為人知。賀啓延拍拍鐘恺後背,似乎也快筋疲力盡了,最終扶着人緩緩蹲下,他跪在地上,繼續耐心地安撫。
逼仄的餘光中立着一道清瘦的身影,賀啓延轉頭同慕伊諾對視良久,苦笑着搖了搖頭。
之後兩天,breeze酒吧僅剩舒緩閑适的爵士樂,阮柏宸再沒見到過鐘恺。賀啓延擦拭着玻璃杯,工作時的狀态一如往常,發紅的眼廓被變幻的燈光掩藏,無人察覺。
“初選表演失力,沒發揮好,紅莓音樂節舉辦方把Mist除名了。”賀啓延語調平緩,神情僞裝得異常平靜。他看向阮柏宸,“我跟鐘恺六年了,太了解他的脾氣,如果只是他一人落選,不會這麽難過的。”
“Mist樂隊在一起八年了,期間從沒換過人,鐘恺有多看重他的兄弟,就有多在乎這次的演出機會。”賀啓延道,“因為他,他們整個被刷下來,當着所有高人氣樂隊的面,打擊确實不小。”
阮柏宸收緊握住酒杯的手,面色有些難看,他無法想象鐘恺的經歷,那種場面太令人窒息了。
最重要的是,他連累了他的隊友們。
“宸哥,有的話我不能跟鐘恺講,很多時候,我是真的想勸勸他,別再玩兒樂隊了。”賀啓延扯着唇角,說,“鐘恺身上的束縛太多了,痛苦大于快樂,這樣的執着根本毫無意義,只會浪費時間越陷越深,變成畫地為牢。”
“人這一輩子,生來就是要受苦的,不論我們選擇什麽樣的方式過這一生,都不可能完全不留遺憾。”
賀啓延道:“我不騙你,宸哥,我願意一直養着鐘恺,守護着他自由自在地去做夢,給予他全部的支持。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沒辦法放過自己,倘若心裏的這一道坎兒他跨不過去,他就徹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