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Chapter 絕對能讓宸哥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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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伊諾這一次買的經濟學的書是有中文注解的。
處理完手頭上的訂單,阮柏宸将照片依次沖洗,趁着機器運作的空檔,他翻開慕伊諾的書,低眉瞅兩眼,“卡祖姆——布魯克斯假想”、“任何一種瓶頸資源的效率提高,都會導致其限制下的所有伴生技術、産品和服務的使用量翻倍”……
阮柏宸趕緊把目光移回電腦屏幕,有點郁悶,明明每個中文字他都認識,怎麽組合在一塊讀起來能這麽別扭。
慕伊諾一如既往地坐在臘梅樹下疊紙玫瑰、發宣傳單,操心着阮柏宸的攝影店。這天午飯前,他帶回來一個人,莘初蹦跳着邁過門檻,朝阮柏宸沒心沒肺地咧嘴一笑:“宸哥中午好,我來找小哥補習功課!”
阮柏宸呼嚕一把他的頭發,收拾出來書桌給慕伊諾授課用,正準備掏手機叫餐,莘初殷勤道:“我點了肯德基,等會兒大家一起吃吧。”
慕伊諾展平莘初的作業卷子,擰着眉,撿起鉛筆邊批改邊說:“我在美國吃膩了。”
做題思路信手拈來,莘初崇拜地盯着慕伊諾,接話道:“那可太不一樣了,我們這兒的肯德基有蓋飯、豆漿油條,還有串兒和鹵味,小哥你絕對沒吃過!”
慕伊諾:“……”
莘初好動,總是坐不住凳子,時而盤腿,時而單膝跪立撅着屁/股,每當慕伊諾在他不會的題目下列出一排可以選用的公式,他便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兒:“我咋就是想不到呢!”
“有些大題不在我的能力範圍內,國外高中學的知識還是和國內有差別的。”慕伊諾把卷子還回去,“後面的題型跟前面的大抵相同,按照我的思路你解解試試。”
阮柏宸守在打印機旁邊咬着根沒點燃的煙,聽着兩位高中生認認真真地分析試卷。店外是個晴朗天,陽光明媚,同源路上金黃一片,收回視線看向慕伊諾,阮柏宸忽然心底一慌,一抹妄想不受控地冒出心頭——要是Eno不用回美國,能夠一直留在賓州就好了。
念想一起,阮柏宸驀地閉上眼,克制地揉捏眉心,這個想法也太不切實際了,并且反常得不可理喻。
盡管阮柏宸從不過問慕伊諾的家庭,但他清楚對方如今的生活圈在美國加州,就算父子之間曾經産生分歧,發生争執,可鬧脾氣歸鬧脾氣,慕伊諾的父親已經來賓州了,歸根結底,沒有什麽能比一家人團聚更重要的事了。
思緒再次失控,阮柏宸拿出打火機時,想:美國于我而言,實在是太遙遠了。
回看他的過去,阮柏宸其實很少體會到親人的溫暖,在他的印象中,父母是個模糊的概念,打從有記憶開始,身邊就只有奶奶。他比較晚熟,不喜歡跟人處得太親近,對外界的距離感、隔閡感始終存在,唯獨……慕伊諾是個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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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遇見他時,慕伊諾性情古怪,軟硬不吃,總擺着一張臭臉亂提要求,典型的富家子做派,仿佛對誰都瞧不上眼。相處久了,阮柏宸越來越覺得,慕伊諾只是看似金貴,實際內心比任何人都要柔軟。
與之前相比,現在的慕伊諾不僅不會氣人,反而還很粘人。阮柏宸并不排斥小少爺的黏糊勁兒,對方偶爾動手動腳的也不反感,反倒認為這種相處模式舒服又自然。
慕伊諾為阮柏宸做了很多事,每一件都是能讓他記一輩子的。阮柏宸早就将慕伊諾貼上了“弟弟”的标簽,劃分進“親人”的類別,細心照顧,寸步不離地陪伴……但是他沒意識到,兩人之間的接觸親密無度,早已超出了“兄弟”的範疇。
隔着十二歲的年齡差,隔着雲泥之別的出身,隔着遙遠的地域距離,阮柏宸從來不去深究他對慕伊諾到底是怎樣的心思,為什麽只有對方是不一樣的,他根本不敢細想,三十歲的人了,不能活得太沒有自知之明了。
突如其來的煩躁,阮柏宸邁向門口,被身後的慕伊諾叫住:“幹嗎去。”
“做點壞事兒。”阮柏宸晃了晃夾在指間的煙,“你好好給莘初講題吧,我就在門外。”
等阮柏宸跨到店外,莘初用肩膀拱了下慕伊諾的胳膊,捂着嘴聲若蚊蠅:“小哥小哥,我來向你彙報攝影展的最新情況。”
慕伊諾放下鉛筆,示意他繼續。
“我媽收到宸哥的照片後,心裏就有數了,所以她沒走流程,直接呈給負責篩選作品的幾位評審委員,你猜怎麽着。”莘初“嘿嘿”兩聲,握住拳頭,“壓根沒懸念,宸哥入選了!”
懸着的心終于落定,慕伊諾高興地彎起眼角。
莘初興奮道:“名額是占上了,不過還是要等全部作品審核完畢才能給出最終結果,預計開展時間為明年的二月四日立春,最晚一月中旬宸哥就能拿到入場券了!”
慕伊諾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難得放軟聲音:“謝謝莘初,讓你媽媽費心了。”
“哪兒的話,咱們這是合作共贏。”莘初說,“宸哥是我媽力薦的新秀攝影師,別的雜志社要想簽下他,必須得通過《Nicole》,這個行業裏的水可深着呢,況且我媽也有她自己的計劃。”
“不過講真的,小哥,如果有伯樂欣賞宸哥的作品,願意跟他簽約,先不提人氣和知名度。”莘初眉飛色舞道,“至少不用整天貓在這間破店裏,和煩人的證件照較勁了吧。”
正和慕伊諾聊得盡興,阮柏宸拎着肯德基外賣走回店內,莘初立刻把頭埋進試卷裏,若無其事地寫寫塗塗。
啃完全家桶,一人工作,兩人學習至傍晚,慕伊諾送莘初離開。臨走前,用力按住莘初肩膀,慕伊諾說:“我會記住這個人情的。”
關上電腦,阮柏宸拉下卷簾門,準備返家。室外氣溫低于零度,慕伊諾怕冷,拉鏈拉到最頂端,将羽絨服的帽子一扣,只露着鼻頭和一雙明亮的眼睛。
阮柏宸側臉瞧着,凝白的皮膚配上明淨的淡藍瞳色,精致得跟個瓷娃娃似的。原路返回,立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阮柏宸問:“Eno,有人誇過你長得漂亮嗎?”
眼睫擡起,慕伊諾望向阮柏宸:“這詞不适合誇男生。”
“是嗎。”阮柏宸熟練地把人攬進懷裏,以防慕伊諾被來往的行人撞到,“可我第一次見你,就想到了‘漂亮’這個詞。”
依偎在一起的兩個人穿着同款羽絨服,一齊踏上噪音喧吵的人行橫道,慕伊諾品味片刻,重新回答阮柏宸的問題:“以前沒人誇過,現在有了。”
知春街上大部分店鋪都已打烊,唯獨breeze酒吧特立獨行。燈紅酒綠吸引着各路人馬前來消費,阮柏宸将出租屋的鑰匙交到慕伊諾手中:“別耽誤你練吉他,我去找賀老板喝兩口酒。”
慕伊諾叮囑:“不準喝多。”
阮柏宸道:“放心吧,喝不多,我還得給你做晚飯呢。”
回屋換了身衣服,邁進鐘恺家時,慕伊諾眼前煥然一新。房屋打掃得異常整潔,碩大的鋁制行李箱攤開在地上,裏面毫無章法地擠着各類生活用品。
坐上沙發,慕伊諾抱起自己的吉他,對照着譜子順了一遍打算在聖誕夜表演的曲目。演奏完成,他問鐘恺“彈得如何”,鐘恺誠懇地評價說:“絕對能讓宸哥驚喜。”
不論學業還是吉他,慕伊諾的驕傲是因為他比別人都要刻苦,但從不狂妄和自負。專心致志地背譜,反複練習不算流暢的部分,虛心請教鐘恺,一晃兩小時過去,課程結束前,慕伊諾問:“老師,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鐘恺斜倚着沙發背,他身上有玩世不恭,也有難得可貴的隐忍與堅守,“陪啓延跨完年,我就準備動身去景南了。”
慕伊諾不便多問,只點點頭,正要将吉他收回琴盒,忽聽走廊上傳來阮柏宸和賀啓延的聲音,鐘恺疑惑地看着門口,奇怪道:“這個時間段酒吧最忙,啓延怎麽會過來?”
不妙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慕伊諾忘記合上琴盒拉鏈,徑直扯開屋門,穿過樓道走回自己家中,嗆鼻的乙醇氣味迎面撲來,他本能地捏住鼻子朝客廳望去,登時瞪大了眼睛。
阮柏宸仰着腦袋,額發悉數上翻,左額角處挂着一條醒目的傷口,皮外滲血,倒是不深,賀啓延正幫他抹着酒精棉球。
好在受傷的部位能用劉海遮擋,本想瞞着慕伊諾,一不留神還是讓他知道了,阮柏宸心虛地拿餘光圈着人,讨好地沖他笑了笑。
慕伊諾當即拉下臉,問:“怎麽弄的。”
賀啓延說:“有人在酒吧鬧事,他們砸了酒瓶當武器,你哥非得逞能,赤手空拳跟人幹仗,不受傷才怪呢。”
沒察覺到慕伊諾愈發陰冷的臉色,阮柏宸“添油加醋”道:“兇器傍身勝之不武,空着手就能把他們全打跑,以後我看誰還敢來酒吧惹事。”
一般發生這種情況,都是由賀啓延出面勸架,阮柏宸這次之所以會摻和進去,是因為他認出其中幾人正是之前圍堵慕伊諾的小混混們,這才怒意上頭,新仇舊恨一塊兒解決,又讓他們長了回教訓。
話音落下,放松的神經一瞬收緊,笑容緩慢僵在臉上,阮柏宸感覺到慕伊諾要生氣了,眼神冷得怪吓人的,他竟不自覺繃直了背脊。
果不其然,慕伊諾憤怒地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阮柏宸,你是傻逼嗎!”
氣氛陡然凝固,不止阮柏宸,賀啓延同樣驚呆了。靜默延遲幾秒,阮柏宸倏地破了功,他被氣笑了,擡手指着慕伊諾,嚴肅地問:“是誰教你罵人的。”
“對付一幫臭/流/氓你當什麽正人君子啊?”慕伊諾置若罔聞,言語犀利,“自己受了傷還挺美的是吧!”
阮柏宸忍着火兒道:“Eno,我再問一遍,罵人的話你從哪兒學來的!”
慕伊諾目眦欲裂不答話,氣得肩膀直抖。
忽地,阮柏宸心中了然,一拍大腿“噌”地蹿起身,幾步踱到門口,攥住門把狠狠一拉,沖着對門大嚷:“鐘恺,給我滾過來!”
賀啓延擰緊酒精瓶蓋,憋着笑,自顧自整理茶幾上的一堆零碎。鐘恺應聲拉門,一臉“飛來橫禍”的茫然,詫異地問:“咋了宸哥?”
“你還敢問我咋了?”阮柏宸厲聲質問,“你都教Eno什麽了?他怎麽現在會罵人了?!”
鐘恺眼珠子直往天花板上轉:“這不……入鄉随俗嘛。”
“來,你來,到這兒來,來。”阮柏宸讓開位置,朝鐘恺招招手,“宸哥有話跟你講。”
鐘恺警惕地一步一頓足,慢吞吞地靠近阮柏宸,緊接着“嗷”了一嗓子,迅速蹿到賀啓延身邊,使勁揉搓着被掐紅的胳膊,擰着眉毛頂嘴說:“哎喲,我當多大個事兒呢,男孩子會罵人怎麽了!”
“你他媽站那兒別動。”阮柏宸手臂一擡,順勢撸高袖子,“敢教壞Eno,老子揍不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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