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好久不見了

林骁僵持着沒有反應,陸雪銘就以為對方也覺得無語,只好硬着頭皮又說了一次:“真的不好意思,不過這裏很少人來的,還是請你幫個忙吧。”

林骁的目光落在牆上的廁紙上,想了想還是不要說話,直接拿給陸雪銘就好。

他抽了十幾下,把那團厚厚的廁紙對折後通過門縫遞了進去。

廁所的門下面有大約半個手掌寬的距離,林骁把紙遞進來的時候,陸雪銘便看到一只很好看的手。

那是只可以出現在雕刻教科書上的手,但他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接過來了,正想說“謝謝”就聽到皮鞋踩着地面的聲音,随即是關門聲,廁所裏又安靜了下來。

他屏息靜氣地聽了片刻,确定對方确實出去後才松了口氣,五官又皺成了一團,難受地捂着肚子。

他也真是太倒黴了,不知道又吃錯了什麽東西,居然在這節骨眼上拉肚子。還好有人也進來上廁所,否則他就只能求助陸芸霓了。

他又蹲了一會兒,等肚子好些了便打算起來。可是蹲太久了腿又酸又麻,他撐着旁邊的支架站起,緩了好一會兒才覺得能走路了。結果剛打開隔間的門,衛生間的大門又被推開了。

進來的人與他對視了一眼,即便本能想要轉身就走,也還是來不及了。

剛才離開後,林骁便到一樓拿了杯咖啡喝,等了十幾分鐘才又上來。想着陸雪銘應該下去了,誰知道這家夥居然還在隔間裏待着。

他倆都有些潔癖,不喜歡用人多的廁所,這也是為什麽林骁會再次上來的原因。

相較于林骁還能維持住淡定的神色,陸雪銘整個人都淩亂了,摳住門把的手指都擰到泛白。

他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碰到久違了六年的人,對方還是一副很有型的模樣,而他卻因為拉肚子腿腳都是軟的,臉色也很憔悴。

但這樣的震驚也只是維持了一瞬間,很快他就反應過來了,也不理會林骁的目光,當做不認識一樣走到洗手臺前,打開水龍頭洗手。

林骁的喉結滑動了下,也從剛才的驚訝中回過神來。見陸雪銘還是不想看到他的樣子,便也不出聲,走進第一個隔間把門關上了。

陸雪銘用力搓洗着手指,眼角餘光瞥見那扇門關緊了,這才撐在了洗手臺上,眉又擰在了一起。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的肚子又開始痛了。

那種又想蹲下去的感覺逼得他沒心思去想為什麽會在這裏碰到林骁,只覺得尴尬極了,還是回到一樓的廁所去吧。

想到這,他便抽過紙擦幹淨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隔間裏的林骁等到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了才開門出來。想着陸雪銘剛才蒼白的臉色,還有在廁所待了這麽久的情況,他便記起陸雪銘以前就有腸胃敏感的毛病,經常拉肚子,剛才那樣應該是又犯病了。

林骁擡起手腕看了看時間。距離致詞儀式還有二十幾分鐘,陸雪銘作為方舟美院的代表必須要到場的,但他那樣估計會很難忍,而且學校未必有他能吃的那種藥。

林骁走出禮堂大門,到學校對面的大藥房買了阿布迪達膠囊,回來後就找到了齊捷,讓她拿給陸雪銘。

齊捷問他為什麽不自己拿過去,林骁只說不方便,希望她幫這個忙。

齊捷倒也幹脆,趁着還有幾分鐘的時間去倒了杯熱水,進入禮堂找到給方舟美院安排的位置,陸雪銘果然一臉蒼白地靠在椅背上,旁邊的陸芸霓則擔憂地看着他。

齊捷把藥和水遞過去,陸芸霓站起來接過,對她點頭致謝。陸雪銘也想站起來,被齊捷按住肩膀,不過他的神情有點尴尬,看樣子是想問自己怎麽知道的。

臺上負責調校話筒的學生已經測試完畢了,齊捷便讓陸雪銘趕緊把藥吃了,等致詞儀式結束就帶他去房間休息。

陸芸霓目送着齊捷離開,轉頭的時候發現陸雪銘看着手裏那盒藥沒有動。

她拿過來,打開包裝道:“齊老師怎麽會知道你拉肚子的?還這麽剛好拿了阿布迪達?”

陸雪銘沒有回答。他一直都是雕塑系的,從沒跟過齊捷,而且剛才也沒來得及去找工作人員拿藥,所以知道他現在需要這個的只能是林骁了。

想到林骁剛才看着自己的目光,陸雪銘轉開頭去,用力摳了摳椅子上的扶手。

陸芸霓把藥喂到他嘴邊,看他把熱水喝完了才放下心來。致詞儀式開始後,陸芸霓認真看着臺上演講的人,陸雪銘卻有點心不在焉了,眼神總是若有似無地往四周飄去。

他記得林骁推門進來的時候手上戴着和他一樣的紅色手環,所以應該也會坐在這裏。不過這個禮堂很大,這次參加交流會的人又多,他轉頭好幾次都沒看到林骁的身影,倒是讓陸芸霓誤會他又想去廁所了。

他吃的阿布迪達是專門針對敏感性腸胃炎的,而這種病是在他來濱羅讀大學後才得的。他記得第一次犯病的時候躺在床上半天都起不來,肚子痛到想哭的程度,把林骁吓壞了,差點要叫120來。後來去了醫院,吃了兩天醫生開的藥都沒效果,林骁便背着他去挂了另一個專家的號,如此折騰了一周的時間才确定他的腸胃炎是敏感性的。醫生給他吃阿布迪達,結果不到一個小時他就不痛了。

想到那段時間林骁被他折騰得日夜都睡不安穩卻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過,他心裏就湧起了一陣不知該怎麽形容的感覺。

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那個人還是一眼就知道他需要的是什麽。

校長在臺上致詞的內容仿佛夏日樹上的蟬鳴,聲音雖大,卻一句也沒聽進陸雪銘的耳朵裏。

等到儀式結束後,齊捷安排的工作人員小方就走到陸雪銘的位置旁,示意他可以跟自己先去休息。

這次交流會要舉辦兩天的時間,前來參加的人員都有安排住所。陸芸霓還要繼續留在這裏談生意相關的事,陸雪銘就先跟着小方走了。

小方将他帶到美術大學對面的巷子,說這次的統一住所就在這條巷子裏,幾棟民宿都被學校包下來了。小方走到其中一棟外觀纏滿了爬山虎的小樓前,用門卡刷了感應器,雕花大鐵門就打開了。

他跟進去,發現這棟小樓是紅磚的外牆,屬于民國中期的建築風格。院子一角有兩個歐式秋千,中間擺着四張喝茶的鐵桌椅,每張都有一把很大的遮陽傘擋着。

小方帶他走上二樓,打開了206號房門,道:“陸老師,您先在這裏休息吧,等等會給您送午餐過來。下午的交流會是兩點半才開始的,如果您還是不舒服的話可以随時打給我。”

陸雪銘接過他遞來的名片,謝過他後便關上了門,也顧不得打量房間內雅致的布置了,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雖然阿布迪達的止瀉功能很好,但他的肚子還是隐隐作痛的,再加上剛才被林骁看到了那麽丢臉的一幕,他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打算先睡一覺再說。

只是他躺了半個多小時都睡不着,林骁那張臉總是不受控制地跑出來。特別是想到剛才在渡輪上看到的人真是林骁,他就開始懷疑前天晚上在酒吧看到的會不會也是林骁本人。如果是的話,那他們不是偶遇三次了?

但是林骁為什麽會來這裏?他不是一直待在德國嗎?這次交流會的嘉賓名單也沒有他,難道他是展商?

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在陸雪銘的腦子裏轉着,最後卻總會回到那張臉上。

一別六年,那人真的變了挺多。

頭發長了,五官更俊朗了。那雙眼睛沒有了以前的冷淡,神情溫和了不少。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能感覺到那人身上穩重的氣息。

和以前比起來,像個成熟的男人了。

陸雪銘如是想着,手臂擋住了眼睛,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了,又無語地瞪着天花板。

好在這時候有人送午餐來,分散了他的注意力。

他吃着清淡的粥和青菜,陸芸霓也打過來問他怎麽樣了。他說好多了,等到兩點的時候就回到禮堂參加交流會。

作為方舟美院的代表,這一個下午他都在和相關人員接觸,溝通。也和幾個知名的展商聊到了明年與學校合作的作品問題。這種交流會他在讀研的時候就跟着教授參加過多次,已經有很充足的經驗了,所以即便學校的另一位代表臨時有事不能來,他也能應對自如。

傍晚的時候,大部分參加交流會的人都到島上的大飯店吃飯去了。陸芸霓因為生意也要去,陸雪銘則是腸胃炎還沒好謝絕了邀請,打算随便吃點就回去休息。

這一個下午他都沒再看到林骁的身影,也不知道林骁是不是回去了。他心不在焉地走着,路過好幾家吃飯的小店都因為沒有胃口而不想進去,幹脆拿出耳機戴上,沿着蜿蜒的小路散步,打算重溫一下多年都沒見過的夜色。

舒蘭島地處南方以南,島上的植被大多都是椰樹,棕榈樹等植物。特別是椰風沙灘那裏,大片的沙灘上不規則地種植着高大的椰樹,傍晚的時候擡頭看去,晚霞點綴着棉花一樣的雲層,透着紫紅色的光芒,美得像是一幅色彩濃烈的油畫。

他看過很多次那麽美的天空,而每一次的身旁都有林骁陪伴。

五月底的海邊氣候宜人,走過前面一塊豎在轉角的大石後,椰風沙灘的全貌便進入了他的眼簾。但在他又穿過幾株粗大的棕榈樹後,卻看到不遠處的岸邊有一簇篝火,旁邊坐着幾個人,其中有個背對着他的人正抱着一把吉他在彈奏,其他人在跟着打節拍。

因為還離的遠,所以他聽不清旋律,便想着靠近一些。又因為篝火只是小小的一堆,根本照不清那些人,所以直到他走到了幾步之外,才發現那道背影居然是林骁。

那個人還穿着白天那一身,頭發仍舊在腦後紮成馬尾。搖頭晃腦地面對着大海,唱着一首他很熟悉的情歌。

腦海中的理智跳了出來,提醒他馬上離開。可手腳卻像被定住了一樣,依舊目不轉睛地看着這個人,聽着這人用溫柔的嗓音唱着久違的歌詞,直到那個人側過頭來,忽明忽滅的篝火點亮了那張臉,他才看到了闊別六年的笑容。

其實也不能這麽說,因為即便是六年前,他也沒見過林骁這樣笑。

就像緩緩拍打着岸邊的浪花,又像輕輕拂過臉頰的海風。

林骁也沒想到一轉頭居然看到他在後面,撥弦的手指一頓,音樂的旋律就中斷了。

那幾個圍在林骁身後打節拍的年輕人也跟着轉頭。陸雪銘被這些視線打量着,總算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了。可還不等他轉身,林骁便站了起來,也沒顧上拍褲子上的沙子,看着他的眼神比剛才唱歌時更溫柔了。

然後他又聽到了剛才那動人的聲音,只不過這一次,那聲音叫出了他的名字。

“雪銘……”

“好久不見了。”

作者有話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