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候[皺眉]
第37章 不候[皺眉]
淮總一番話震撼了兩個人。
阮爍滿臉“我他媽當垃圾丢掉的東西你居然這麽敬着”的震驚和懷疑。
隋然則被吓了一跳, 堂堂遇安老板,兆悅總部高層都不好直接發邀請的大人物, 居然把自己的姿态放那麽低。
以至于淮總輕聲細語但堅定地讓她先上去, 她就迷迷瞪瞪上去了。
進安全門,上了幾級臺階,隋然才恍惚覺出哪裏不對, 丢下行李箱返身下樓。
兩個人沒走遠, 剛到小路口,不過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 應該沒起争執。
隋然稍微放下心, 也不敢過分掉以輕心, 貼着灌木叢躲到一棵樹後, 遠望淮總身影消失在下一個路口,再次做賊似的蹑手蹑腳回去。
上樓, 鎖好房門,隋然把阮爍微信放出黑名單, 給她發信息:「找個時間談談吧。」
阮爍秒回, 先問「談什麽」,然後一個視頻電話打過來。
隋然拒接:「明天見面談, 定好地方發你。」
她不會傻到跟阮爍在私密場合談,于是精挑細選了一家新開的最近搞活動的商場,和海澄以及據說想跟她見面談的傅總也約在同商場六樓的餐廳,時間是十二點半。
隋然定地方之前就想好了,阮爍在前, 海澄在後,這樣她既可以把握好時機離開,還能根據适時調整談話內容,掌控主動權,避免和阮爍沒完沒了地糾纏下去。
萬一阮爍死皮賴臉,一來公衆場所人多,後面來的海總也是一大助力。
敲定第二天計劃,隋然正想問問淮總到家了沒,點開聊天框,屏幕上跳出一句讓她摸不着頭腦的「順勢而為,無意造成困擾,望勿介懷。」
倒是提醒她回想起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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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心驚。
隋然放下手機收拾東西,收拾完洗完澡,鎖好門躺下來,将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她反複告訴自己不要想。
想沒再想,然而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找不到睡意。
橫豎睡不着,看時間不到十二點,隋然把這句話單截下來發給海澄,問:「如果有人幫了你一個大忙,後面發了這樣的話,你覺得是什麽意思?」
海澄:「舉手之勞,不要多想,洗洗睡吧。」
隋然盯着這句話看了很多遍,直到語義飽和認不出其中任何一個字,猛然想起還沒給淮總回信息。
她回:「不介懷但銘感五內[比心]」
淮安:「:D」
隋然咂摸了下,認為不像[微笑]具有雙重含義,安心丢開手機一睡到天明。
……………………
十點半,隋然到商場三樓半開放式咖啡廳。
商場開始營業沒多久,人不多,三樓大部分是餐廳,偶爾一兩個來去如飛的外賣騎手,氣氛偏冷清。
她點了杯美式,打開手機浏覽系統,給客戶準備資源。
十點四十,沒有來電也沒有信息,她主動給阮爍發了定位,附帶路線——兩種方案,地鐵幾號口出,對應商場哪個門;打車的話哪個門停車比較方便。
阮爍骨子裏挺為自己的本地人身份驕傲,自覺整個海城都是她家地盤。
本質上卻是個路癡。
她大概習慣野外旅行靠指南針,回城市總是不能很好的适應。
海城的規劃都到十幾年後,到處拆拆補補,起高樓修地鐵,十天半月一個樣,阮爍回來經常迷路。
十一點,隋然又發了一條信息:「中午跟同事有約,過時不候[皺眉]」
阮爍遲到了一刻鐘。
看得出精心裝扮過的,入座時一股撲鼻而來的馥郁花香,不巧,是隋然最不喜歡的那種。
香水味奠定了這次談話的基調。
隋然皺皺眉,克制住揉鼻子的沖動,開門見山:“我們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繼續做朋友。”阮爍說,“你答應過我的。”
隋然握緊凝水珠的杯身,一瞬間懷疑自己能不能順利進行這次談話,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結果。
“那是因為你提的分手,阮爍,你告訴我,你要專心事業,跟我暫時結束戀愛關系,先做朋友,做事業夥伴。”
阮爍突然提分手,其實對隋然的打擊非常大,連着幾天她整宿控制不住地哭,白天也是。
那時候阮爍狀似“體貼”地在家陪她,安慰她,一度暗示以後還有機會複合。
隋然那會兒真沒多想,她甚至還以為分手是自己的原因——她那段時間狀态不好,心神不定,持續性失眠,就催阮爍結束行程回來。
四年來頭一次她催阮爍早點回,結果阮爍的第四句話就是“我們分手吧”。
阮爍給出的理由很有說服力也讓隋然不停自責:她要專心事業,不想老是挂念家裏還有個人需要她陪伴和照顧。
……
阮爍問:“你不問問我為什麽要跟你分手嗎?”
——難道不是因為你有新歡?
隋然笑了笑,算是感謝對方一句話讓她從短暫的回憶中抽離,調整心态和語氣。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你都不陪我出去。”阮爍自問自答,還很委屈,“前兩年你經常陪我出去,咱們去了好多地方。我一個人太孤單了。”
“湘西落水那回你自己說,以後我不想出去就不出去。”隋然說。
“都過去兩年了,那……也該過去了吧。你掉水裏以後難道都不碰水了嗎?不可能啊。”
“我跟你一塊兒出去,你總說我這也弄不好那也弄不好。”
“你是弄不好啊,讓你給我拍照,你都把我拍成什麽樣子了?我都沒法往外發。而且三天兩頭生病的……”
“……”
隋然抿唇咽回一句髒話,放開杯身,拿起手機看了下時間,中斷毫無意義的“你來我往”,說:“你有女朋友了還來找我,不合适吧。”
阮爍擺出不高興的表情:“你答應我一直住在我家的。”
後腦一陣眩暈,倒也不是生氣,為這種人生氣不值。
就像碰到要求賊高預算賊低的客戶,不管你怎麽告訴對方,市場價就是那樣,你出那價格根本不可能買到你想要的東西,對方都“我不聽,我不要你覺得,我要你找遍海城滿足我”,無力感油然而生。
隋然定定神,循循善誘:“阮爍,你也說了那是你家。小沐今年畢業吧,畢了業會來海城吧,來海城得找地方住吧?你跟我分手以後,我之所以留在你家,一是我不知道你已經有了新女友,二是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所以我沒搬。後來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了,我怎麽可能住下去?”
她咬重語氣,重申,“那是你家。”
“我跟小沐讨論過了,海西我還有套房,她可以住那兒……”
隋然用力按下額角暴起的小青筋,“阮爍,我還沒搬走前,還不知道你有新女友前,有一回你也像今天一樣要跟我談我們中間出了哪些問題,你還記得嗎?”
阮爍不是很确定:“好像……記得。”
隋然接着問:“那天你問我,過去四年中,你有沒有對我不好的地方,或者說我對你有什麽不滿,我當時沒有回答你,你現在想知道嗎?”
阮爍點頭:“想。”
隋然吸了口氣,說:“其實我覺得在那四年,你一直不怎麽尊重我。”
阮爍竟然露出了認真思索的表情,“我可能……你知道我的呀,我對誰都不可能尊重的。就連老頭子是,我媽也是。”
她停了幾秒,笑了,“小然你知道嗎,小沐是我第一個我願意去尊重的人。”
隋然:“……真好。”
隋然一口氣喝完半杯冰咖啡,拿手機給海澄發信息:「到哪兒了?我在商場三樓的咖啡廳,跟阮爍。」
“所以不是我的錯覺。”隋然擡起頭,心平氣和地說,“你從來沒有想過尊重我。”
“我會慢慢改的。”阮爍帶出了點糯得發膩的海城口音,“我們做朋友的話,我會改的。”
海澄回信息了,回了一條十幾秒的語音,隋然點擊轉文字,只見一大串「卧槽」。
“說實話,我現在覺得我們過去四年就是開玩笑,是過家家——是我陪你過家家,我是你養的一條寵物。”
反正說的是自己,隋然不介意用詞過重。
“我複工以後才發現自己是個人,才覺得自己又是個人了。”
阮爍臉上出現了被擊中的空白,“開玩笑,過家家?”
隋然平視着她,認真地說:“是的。”
實話。
真心實意的感受。
回歸社會她發現褪去了那層親密關系,彼此各取所需、單純交易的來往很輕松。
能收到即時反饋。
你做得好,人們會表示感謝。
碰上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的,用一句“不要跟傻x計較,浪費時間浪費生命”便能輕易甩開負面情緒,投入新工作。
眼不見心不煩是一種解決方式,碰到有利害關系的,還能想辦法以牙還牙。
總之,快意恩仇。
與為了和“伴侶”——隋然後來确實把阮爍放到這個位置——和諧相處而抹平所有棱角的妥協不同。
隋然想,愛是相互的,兩個人綁在一塊兒,總歸需要磨合和包容。
她以最大的努力和限度去包容阮爍。
她會去贊美、恭維阮爍的作品——刻意忽略其中的不足,抹消自己的貢獻。
她覺得幫阮爍提供選材,給她修後期非常微不足道,無足輕重。
因為片子是阮爍拍的。
阮爍有才華,璀璨且極富生命力。
這便讓她在某些時候散發出吸引人的灼眼光芒。
有些人會被這樣的光芒折服,繼而遮蔽雙眼,久而久之喪失自我。
隋然分手以後才意識到,當她開始覺得“我應該包容,我退一步,我來反省”,這段感情已經出問題了,而且大部分原因出自于對方。
阮爍喜歡自由,追求自由,把自由放在第一位。
同時她也需要一個無論什麽時候回來,都能第一時間迎接上她給她遞鞋子的人。
簡而言之,她需要的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并且不會發脾氣的寵物。
過去四年,充當“寵物”的是隋然。
但隋然偏偏不是無害的小動物,她有腦子有心,她是需要反饋的人。
感情需要反饋,隋然得不到阮爍的正面回應,漸漸地,她也給不起阮爍想要的無微不至。
四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前兩年,兩人每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如影随形、如膠似漆。
落水是道分水嶺。
那之後,隋然在阮爍的縱容下成了死宅。
但也天天有視頻電話,只要條件允許。
忘了哪天起,電話越來越少,不是無法接通就是通話中。
大概是有某種直覺感應,潛意識知道阮爍的心不在她這兒了,她睡不踏實,總是半夜驚醒,夢裏時常纏繞重重黑霧。
……
“……小然。”阮爍敲敲桌面,“但是你不能否認我對你很好,我給了你很優渥的條件。一開始,我是真心愛你的,我真的覺得能和你過一輩子。”
“這個我承認。”隋然說。
阮爍當時花了很長時間勸說隋然不要再做這行,阮爍覺得她的中介同事“流裏流氣”(原話),時間長了,人會堕落的。
人多少有些好逸惡勞的劣根性,隋然難能例外。
做顧問累是肯定的。
連軸轉的時候一連幾個禮拜全天下來挨不着椅面,好不容易坐下來,還要給客戶寫報告。
有次隋然累極了,過馬路愣愣怔怔地硬是把紅燈看成了綠燈,不知怎麽就走上斑馬線,一輛車擦着她過去。
那車甚至沒停下來罵她一聲“是不是找死”,匆匆駛過。
海城的節奏就是這樣,生老病死的“老”和“病”可以忽略不計,“生”與“死”也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五年前一天,海東分部隔壁大廈有人從三十七樓跳下來,當場摔成一灘爛西瓜,場面慘不忍睹。
然而短短兩個小時過去,地上幹幹淨淨,除了水跡,別的什麽都沒有。
後來的路人不會知道,知道了泰半不會在乎這地方曾有一條生命墜向死亡。
隋然遠遠看過拉橫幅的現場,但當天下午,她和同事還是帶着客戶踩着濕潤的路面若無其事走進那幢大樓。
面上被呼嘯而過的氣流刮疼的那一刻,隋然怕了。
生死關頭不可能不怕。
加上梁謙那事兒她跟海澄鬧起脾氣,終于敗倒在阮爍的攻勢下。
誰不想一步登天。
哪怕明知登上去的是空中樓閣,可那上面的風景甚至雲霄觸手可及時,有多少人抵擋得住誘惑。
反正隋然沒擋住。
所以搖搖欲墜的時候她就有預感,等到塌下來她反而一派坦然。
“阮爍,分手是你提的,叔叔阿姨那裏我也打過招呼,我真的衷心希望你未來一切都好。你不用懷疑這點,也不要擔心我會把過去那些事拿到社交平臺。”
隋然從沒想過利用社交平臺輿論性報複——實際上根本沒想過報複。
她要臉,更多是認為沒必要。
幾年的青春一去不返,何必再多占用未來一秒。
結束就結束了,強拉強扯沒意思,大家好聚好散,及時止損。
然而道理大家都懂,總有些人以己度人,難得換位思考,卻是用自己的賊心爛肺揣測對方用什麽法子報複。
阮爍仔細看了她一會兒,像是在判斷是否可信。
隋然語氣淡歸淡,但說的是實話,她不懼對面的審視。
手機震動,隋然垂下視線,是海澄:「然然我到停車場了!等我!馬上就來!!」
隋然卻不想讓海總過來看笑話或幫她收拾殘局。
“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密碼什麽都改了,當初用的是你的證件和手機認證的,聯系客服都好改。”隋然起身,“我領導來了,我得去見她,就到這裏吧。”
“小然。”阮爍卻叫住她,躊躇而好奇地問,“你剛說我不尊重你,你覺得這個不尊重的程度……有幾分?”
“……”
隋然咬了咬後槽牙,擡腿走向吧臺,問店員要了杯水:“多加冰。”
“小然?”阮爍緊追不舍。
隋然揭開杯蓋,回手一潑——
作者有話要說:??小改了一下。
還是火大。
這就告訴我們,要多愛自己,要時刻擦亮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