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性價比低
跟羅教授他們喝完早午茶,又吃了不少點心,在茶樓,一不留神便消磨了許多時間,聊着談着,吃着喝着,順便把下午茶也解決了,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夏槐帶着聶浩懷離開了,他們如今就住在這附近,今日夏槐只顧着跟羅教授敘舊,險些忘了給笨徒弟制定的設計課,這便拖着他回去上課。
羅教授對傅越說:“小傅,今日叫你來,就是想帶你認識一下這兩師徒,當然了,主要是認識一下老夏,以後遇上了什麽建築上的問題,你可以去請教他。別看他這人古古怪怪的,其實他對後輩挺好的,以後有機會了解一下就知道了。”
傅越是聰明人,他對羅教授說:“多謝老師,沒想到老師與夏老前輩這麽熟。”
“幾十年的老朋友咯。”羅教授踢走一塊石子,“我在他還是個沒名氣沒手藝沒志氣的三沒少年的時候認識了他,那時候,我怎麽能想到他能有這樣的成就呢?幸好早認識了些,不然,就輪不到我跟他稱兄道弟咯,關系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哈哈……”他講得興起,啰啰嗦嗦了一長段“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之類的話。
陪羅教授回到他家門口,傅越說:“老師,那我就先走了,事務所還有些事情沒有做完,我回去處理一下。”
羅教授說:“好,去吧,做完了就早點回去休息,事情可以堆着,人不能繃着。”
“嗯,老師再見。”傅越等羅教授進了門,在停車場裏找到自己的車,将車子駛回相築事務所。
他回到事務所,搭電梯的時候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二十,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下班了,他走到事務所門口,拿出鑰匙準備開門,卻發現門被反鎖了。
裏面有人。誰還會在呢,為何要鎖門?傅越警惕起來,輕輕敲門。
“誰?”低沉的嗓音,傅越很熟悉,原來是江開誠。
他松了一口氣,說:“江師兄,是我,傅越。”
過了一會,“噠拉”一聲,門鎖開了,江開誠開了門,問傅越:“小傅,忘了拿什麽嗎?進來吧。”
“哦,今早有點事出去了,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完,就想回來做完再走。”傅越掃了一圈,問:“師兄,你剛剛?”
江開誠毫不遮掩:“我剛剛在找寧宛元做的事務所的報表,沒找到。”
傅越怔了一下:“她今天早上将報表交給我了,我找給你看吧。”
“你看過了?”江開誠坐在轉椅上,很放松地往後一躺。
傅越點頭:“這次的沒什麽問題。”
“那便不用給我看了。”江開誠說,“我信不過她,我信得過你。”
自從寧宛元來了之後,江開誠待在事務所的時間好像更少了,而且他對寧宛元,好像一向都沒什麽好臉色,傅越想了想,問他:“師兄,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寧啊?”
江開誠說:“既然你問了,那我也就說了。小傅,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把她招進來,腦子轉得不快,做事也慢,還經常出錯,做財務的,細節有多重要你我都明白,我眼裏不是容不下人,但以她的表現,我不希望她留在相築。”
空氣有片刻的凝固,不知馬路上誰在摁喇叭,不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很響很吵。
“江師兄,小寧雖然缺點很多,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優點,至少她勤奮、肯下功夫,知錯能改,至于其他的,我覺得再多過一段時間,應該會有好轉。”傅越說,“再給她一次機會吧,經常犯錯是不對,我也不是在縱容她,只是想再讓她試試,畢竟,不能這麽輕易就否定掉一個人,是吧。”
江開誠揉了揉眉心,說:“小傅,既然你想再給寧宛元一次機會,師兄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答應了。但是,寧宛元要是再犯一次上次那樣的錯誤,師兄希望她不要再繼續留在相築了。”
傅越點頭,他和江開誠是各自出了百分之五十的資金,才有了相築事務所,五十比五十,沒有誰比誰大,誰要聽誰的話,傅越可以給寧宛元一次機會,卻不能越過江開誠再給她一次機會。
等江開誠走了之後,傅越将事務所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他關好門,下樓開車回家。
晚點下班有晚點下班的好,下班高峰期過去,傅越一路上暢通無阻,回到了望嘉景苑。
不想自己做飯了,傅越去超市買了一盒壽司和一碗海草,便回家了,邊吃飯邊在想亂七八糟的,突然就想到了他與江開誠相識的過程。
是在“織雪”建築設計賽上,這個比賽在東北的一個文化小鎮上舉辦,這個比賽已經舉辦了好多年了,但由于沒有宣傳和推廣,也沒有請有名的評委,贏了比賽也沒有獎金,只有一紙證明,含金量不高,知道的建築師也不怎麽願意來參賽。
綜合以上種種原因,這本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比賽,怎想世事難料,那一年,這個小鎮因為一個博主拍了一條旅游視頻,在網上突然火了起來,連帶着在這個小鎮上舉辦的設計賽事也跟着沾了點熱鬧。
當地的政府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勒緊褲腰帶,狠狠心請了兩位國際級的建築大師,砸了一箱的獎金,比賽全程攝影記錄,大師用英語流利地點評,獲獎的年輕人捧着獲獎作品和獎杯,再配上這個小鎮獨特的自然風光和熱情好客的人文氛圍,幾十分鐘的視頻,徹底将這個“文化小鎮”的名聲傳了出去。
在“織雪”建築設計賽聲名鵲起的第二年,傅越和江開誠都參加了這個比賽,江開誠以《傲霜鬥雪》的建築設計得了第二名,而傅越以《弄雪回風》的作品拿到了第四名,二人都十分欣賞對方的作品,比賽結束後,在獲獎慶祝的宴會上,正式結交了。
那年傅越二十五歲,江開誠三十歲。
二人聊起來後,才發現大家都是Z大畢業的,當下更是有無盡的話題,關于母校,關于創作,關于過去,關于未來。
“以後,我想開一家自己的建築事務所。”江開誠說,“可以說,我現在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以後,可以開自己的事務所。”
那時傅越說:“我也想!我現在也在積攢本錢和經驗。”他的夢想,也是開一家自己的事務所,畫自己想畫的東西,設計一個自己的世界。
“幹脆以後我們合夥開一家建築事務所得了。”江開誠給他分析利弊,“你想啊,單獨開一家事務所,首先要做的前期準備就很多……但是如果兩個人一起開,別的不說,至少可以将我們的計劃提早幾年,開建築事務所本身就是要兩個以上一建才可以,更不說客戶啊,選址啊,分工運營之類的……”
兩人聊了很久,當下一拍即合,合作夥伴找到了,接下來就是努力攢錢,學習經驗,建立自己的客戶關系網絡。
他們又摸爬打滾了幾年,終于在認識了五年後,合作開了相築事務所。
有合作就會有分歧,有不同的意見,傅越很早之前就想過,當這個問題出現的時候,他要怎麽做?後來發現,想象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江開誠容不下“性價比低”的員工,同樣的薪水,他大可以請一個經驗豐富犯錯少不用他操心的員工,寧宛元又不是他親戚朋友,為何要留下她?
江開誠想不明白這個問題,就像傅越也不明白,人又不是工具,怎麽非要在還沒有成熟到可以生鏽的時候,就輕易下定論說這人不行這人不可以。想要否定一個人,永遠都有理由,他覺得,人只要沒有犯一些無可挽回難以原諒的錯誤,再給多一次機會、甚至是幾次機會又何妨?
傅越吃完了壽司和海草,将包裝盒子扔進垃圾桶,起身時看到牆上的挂歷,心咯噔一下,猛然想起,後天就是H市的秋季馬拉松了。
其實他今天早上晨跑的時候一直想着這事,後來去了相築事務所聽到寧宛元的道歉,又去了羅教授家,看到了夏槐,認識了聶浩懷,又跟江開誠談了一場,之後工作了兩個多小時,一天連軸轉地過完,直到現在才又想起後天就是秋馬比賽了。
他想着,雖然之前都練得挺好的,但是要不要再臨時抱一下佛腳呢?傅越看着客廳裏的跑步機,有種想跑半個小時動一動的沖動,他這麽想着的時候,接到了許峥的電話。
“喂。”
“嗯。”
“幾點了?”許峥問他。
傅越看了一眼挂鐘:“十點了。”
許峥輕笑了聲:“在幹什麽?”
“想着要不要再跑會步。”傅越不自覺地走到了跑步機旁。
“果然。”許峥好像早已預料到了,說:“別跑了,傅越,這通電話是來提醒你早點睡的,明天的晨跑照常,記得嗎?”
傅越說:“記得記得,我猜……大律師現在已經準備睡覺了。”
許峥說:“嗯,你猜得真準。”
“那你挂吧。”傅越說,“我現在就洗洗睡。”
“嗯,晚安。”
“晚安。”
挂了電話,傅越火速洗了個澡,給檸檬的飯碗裏倒了貓糧,以防檸檬半夜餓了叫醒他,給檸檬順了順毛,又給它蓋好被子,便關掉所有燈,抛去雜念,安然入睡。
秋馬前的最後一天,按着往常的速度跑完步之後,許峥問傅越:“明天有沒有信心?”
傅越想了想:“……我對你有信心,我自己嘛,還是那個要求,跑完全程就好。”
許峥沒有笑他胸無大志,而是說:“堅持自己的目标,不輕易改變,挺好的。今晚一起吃飯吧。”
“好。現在先去吃個早餐,餓死了。”傅越拍了拍肚子,“昨晚只吃了一盒壽司,還有一點海草,那點東西早就消化完了。”
許峥捕捉到了關鍵信息,傅越——不好好吃飯,他哦了一聲,語調微微上揚。
“別這麽看着我,壽司可有營養了,有米飯,有蔬菜,有海鮮,熱量還低,我應該買兩盒的。”傅越理直氣壯,“就算你媽媽在這裏,也不能說我吃得不健康。”
“我又沒說你吃得不營養不健康,你說了一大串也就罷了,怎麽還扯上我媽了。”
傅越:“因為……想阿姨做的豉汁蒸鳳爪了。”
許峥:“那是我做的。”
“啊?你不是這是說你跟阿姨一起做的嗎?”傅越疑惑。
許峥:“她做了兩道,我做了兩道,其中一道就是豉汁蒸鳳爪。”
“哦,那你下次再做的時候給我帶點。”傅越說,“我不貪心,一斤就夠了。”
那還挺好養活的,許峥說:“好。”
今天相築事務所裏,大家都在,江開誠聽了傅越的話,沒再找寧宛元的茬,二人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天,下班了下班了。明天是周六,雙休日楊蔣小情侶在叽叽喳喳地商量着去哪裏玩,寧宛元安安靜靜地走了,江開誠留了十分鐘,也走了。
傅越等着許峥來接他,他今日上下班都是許峥接送的,兩個人開車不如蹭車,省力省油還環保,而且兩人上下班時間也都差不多,蹭車也不需要太過遷就對方的時間。
五點二十分的時候,傅越在落地窗邊看到許峥的車了,都不等許峥發消息,便關好了門,像以前一樣,跑樓梯,一步又一步,一階又一階,還是沒什麽人走樓梯,這使得他跑下去的過程,無比的順滑,沒有停頓,沒有遲疑。
許峥只等了兩分鐘,就看見傅越走了出來,開門上了車。
“想吃什麽?”
這好像是日常對話說得最多的話,想吃什麽?吃過了嗎?吃了什麽?什麽時候吃?
傅越腦中突然閃過一個東西,大聲說:“螺獅粉!”
“……再問你一遍。”許峥斜睨他,“是什麽?”
傅越的語氣弱了很多,但還是堅持了自己所想:“……螺獅粉。”
許峥認輸:“哪家?”
“有臭豆腐那家!”傅越十分興奮,“我幫你按導航。”
到了有臭豆腐的螺獅粉店。
店員熱情地問:“二位吃什麽?”
傅越說:“我要一碗大份的雜錦螺獅粉,加一份叉燒,還要一份臭豆腐。”
“這位呢?”店員笑眯眯地問許峥。
許峥看了眼招牌:“不用了。”
店員說:“我們這裏的螺獅粉很正宗的哦,保管吃過一次就會上瘾,你真的不嘗嘗嗎?”
“不用了。”許峥聞着這家店彌漫的紮實的味道,無比堅決地拒絕了。
店員有些失落,下好了傅越的單:“那好吧,這是你的單號。”
傅越接過,說:“謝謝。”
他拉着許峥到一個角落坐下,這裏的味道沒這麽濃烈,他問:“你真的不吃啊?”
“不吃。”許峥很有骨氣,說了不吃就是不吃,你問我一百遍我都不吃。
傅越哦了一聲:“那你要不要買點別的什麽吃,你餓不餓?隔壁有牛肉面店,還有重慶小面店。”
許峥聞着這股味道,便覺得自己已經飽了,飽得徹底的那種:“不用了,我回家再吃吧,現在也不餓。”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想過,十分鐘後,他就會——
真香。
沒有人可以逃脫真香定律。
這是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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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每次去店裏吃完螺蛳粉,回家的時候都覺得自己噴了持久留香的螺蛳粉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