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我很想你【一更】

真不是宋皎的錯。

大晚上的, 一個人,牽着馬,身披甲胄, 頭戴兔耳帽子, 站在走廊那邊。

是個人都會害怕。

宋皎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揉了揉眼睛, 轉身準備從另一條路走。

然後就被謝沉從身後抱起來了。

謝沉極其委屈, 攬着宋皎, 在他耳邊喊了一句:“老婆!”

宋皎頓了一下,會喊他“老婆”的, 好像就只有一個人, 所以……

那個戴兔耳帽子的……

真的是……

謝、沉?

媽耶!宋皎想轉過身, 卻被謝沉抱得緊緊的。

謝沉轉頭, 看向宋皎的朋友們:“你們晚上要上課嗎?”

宋皎的朋友們同時開口。

溫知點頭:“要。”

楚珩搖頭:“不要。”

他們給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謝沉思考片刻,明白過來。

溫知在說假話,他要阻止謝沉和宋皎見面。

謝沉沉下臉:“智多星, 我忍你很久了。”

說完這話, 他就摟着宋皎的腰,把宋皎拖走, 走到走廊外面,他才回頭道:“卯卯晚上跟我回宮,你們幫忙請個假,明天請你們吃飯。”

楚珩微笑點頭:“沒問題。”

溫知還想說話,可是謝沉已經帶着宋皎離開了。

他轉頭看向楚珩,顯然有些不悅:“不能讓卯卯跟他走。”

楚珩道:“可是卯卯很想跟他走。”

“但是不可以……”

“不讓卯卯跟他走的話,難道讓卯卯把他帶回房間嗎?那我們兩個多尴尬?他們兩個會親親的吧?”

溫知的拳頭硬了。

那頭兒, 宋皎雙腳騰空,被謝沉拖出走廊,經過樹影遮掩的地方的時候,謝沉低下頭,輕輕地碰了一下他帽子上的兔子耳朵。

等走出樹影,走到燈火通明的地方時,兩個人就恢複平常模樣,并肩走在路上。

冬夜嚴寒,宋皎攏着雙手,把自己的手套摘下來,挂在謝沉的脖子上,讓他戴着。

宋皎轉頭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笑着問:“你怎麽沒帶手套?”

“帶過來了,放在行李裏,就是沒拿出來。”

謝沉兩只手往一個手套裏鑽,宋皎瞧見了,攏着手,撞了他一下:“你別這樣戴,撐大了,以後我還要戴呢。”

“噢。”謝沉規規矩矩地把一只手抽出來,兩只手分別放進兩只手套裏,伸到宋皎面前,給他檢查。

宋皎這才滿意,但是看了一眼,又道:“你的手怎麽還這麽大?”

他伸出自己的手,和謝沉的手比了比,比完了也不收回去,剛想要和謝沉的手扣在一起,他就聽見謝沉笑着道:“小胖手,你這小短手。”

宋皎一聽這話,再也不想和他牽手了,刷地一下,就把手收回來了。

謝沉還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麽。

他看着宋皎,還是傻笑:“卯卯,我餓了。”

宋皎保持“冷淡”:“噢。”

謝沉碰了他一下,刻意道:“卯卯,我沒吃晚飯。”

“那我們去外面吃?還是要回宮?”

“去外面吃,回宮又驚動我爺爺還有我爹娘。”

謝沉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沉默之中,勝過萬語千言。

忽然,宋皎停下腳步:“等一下。”

謝沉被他拽着,也停下了:“怎麽了?”

“馬!”宋皎大聲道,“你的馬!”

“噢。”謝沉這才想起來,“馬!”

他騎過來的馬,還拴在剛才那個走廊的柱子旁邊。

兩個人趕忙原路返回。

得虧馬匹栓得牢,沒跑掉,就安安靜靜地在原地等候,看見他們兩個回來了,才呼出一串長氣,表示自己的不滿。

兩個小傻蛋!

這麽晚了,街上的酒樓都要關門了,還是他們常去的天然居招待了他們,廚子已經睡了,于是招呼客人的夥計親自下廚,給他們煮了兩碗熱湯面,卧了兩個荷包蛋。

大堂裏早已經吹了燈,重新點起兩三支蠟燭,有些昏暗,謝沉和宋皎坐在大堂正中,吸溜面條。

夥計坐在旁邊,等着收碗,因為與他們熟識,還敢抱怨。

“哎喲,我的兩位殿下喲,哪有大半夜的來吃飯的?天這麽冷,又這麽晚,快點吃吧,吃完早點回去。”

兩個人都專心吃東西,沒有回答。

夥計又道:“快有一年沒見到太孫殿下了,看着又長高了,這一身盔甲穿着,真不錯,有大将軍的風範了。”

宋皎用筷子抵着荷包蛋,把荷包蛋壓進熱湯裏,等荷包蛋吸飽了湯汁,再夾起來咬一口。

他吃着東西,沒空說話,只能在心裏回答——

你要是看見他穿着盔甲,還戴着兔耳帽子的樣子,你就不會這樣想了。

宋皎沒忍住想笑,嘴裏又塞着東西,連忙低下頭去,幾乎把臉都埋在碗裏。

夥計看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他是不高興了,畢竟兩位殿下經常不對付,欺負來欺負去是常有的事情。

夥計開始端水:“卯卯殿下也挺好,上回太學考試,又考了第一,是不是?”

謝沉吃得快,連湯都喝幹淨了,他放下碗,等着宋皎吃完。

宋皎慢吞吞的,謝沉也不着急,就抱着手,坐着等他。

夥計又道:“兩位殿下感情是真好,都這麽晚了,還一塊兒出來呢。”

謝沉看着眼前的人,低低地笑了一下,應了一聲:“嗯,感情好。”

等宋皎吃完,夥計收了碗下去,兩個人把錢放在櫃臺上,就離開了。

大半夜的,還是下雪天,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到要回太學或者回宮,就在街上瞎溜達。

宋皎沒話找話:“不是說明天才回來嗎?”

謝沉大大方方地承認:“想你了,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就幹脆趕回來見你。”

他這樣大方,宋皎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現在輪到謝沉沒話找話:“你明天要上課嗎?”

“要。”宋皎點點頭,“所以等一下要回太學。”

“不回可以嗎?”

“那我明天趕不及……”

謝沉牽住他的手:“明天早晨我喊你起來,騎馬送你,我們今晚回小東宮去睡,保證不會遲到。”

宋皎想了想,點點頭:“那好吧。”

謝沉把他扶上馬,随後自己也上了馬,兩個人共乘一騎,就這樣回了宮。

兩個人是偷偷溜回小東宮的,大半夜的,他們不想驚動其他人。

小東宮的侍從們閑來已久,看見他們兩個回來了,個個兒歡天喜地,圍在他們身邊,噓寒問暖,伺候洗漱更衣。

謝沉好不容易把一群人都打發走,關上殿門,然後轉頭看向宋皎。

宋皎正坐在榻上,脫了鞋襪,準備洗個腳再睡。

水有點燙,宋皎撐着身子,在木盆裏表演蜻蜓點水——腳尖點水。

“嗷!”他擡頭看見謝沉在看他,便道,“沉哥,給我加點冷水。”

謝沉提着水壺上前,往盆裏倒了點冷水:“你試試。”

宋皎把腳伸進去:“還是有點燙。”

謝沉再加了一點,直到宋皎連聲道:“可以了,可以了。”

謝沉把水壺放在一邊,自己在宋皎身邊坐下,也脫了鞋襪。

宋皎忙道:“不行,太小了,你進不來,水漫出來了……”

謝沉根本不管,非要和他一起洗腳,結果就是地上的水比盆裏的水還要多。

宋皎有點生氣,推了他一把:“等等你來弄幹淨。”

“知道了。”

謝沉轉頭看見他,就忍不住張開雙臂要抱住他,他才合攏雙臂,不想宋皎往邊上一倒,直接躲開了。

宋皎倒在榻上,看着他偷笑,謝沉頓了一下,然後和他一樣,也躺在榻上。

兩個人都平躺着,好像都沒有看對方,又好像都在偷瞄對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沉小心地轉頭,正大光明地偷看。宋皎閉着眼睛,好像已經睡着了。

謝沉問:“卯卯,你生氣了?”

“沒有。”原來宋皎沒有睡着。

“噢。”謝沉輕手輕腳地爬起來,靠近宋皎。

在謝沉趴在宋皎身邊,臉靠得很近,就要貼上去的時候,宋皎睜開了眼睛。

謝沉逐漸靠近的臉,就在距離宋皎一點點遠的位置上停下。

謝沉想要狡辯。

他不是想要親親蹭蹭,他只是……看見卯卯臉上有個髒東西,但是他看不清楚,所以才靠得這麽近。

好蹩腳的借口。

沒等謝沉想出更好的借口,宋皎好像知道他想說什麽一樣,回了他一句:“我也是。”

我很想你。我也是。

我想親親。我也是。

我想蹭蹭。我也是。

這簡直是宋皎對付謝沉的、最有效的一句話。

皇帝寝宮,謝老當家也準備要睡了,範開推門進來,說了一句:“陛下,小東宮正殿亮着燈呢。”

“沉哥回來了?”

“是,和卯卯殿下一起回來了。”

“真是的,回來了也不過來一趟。”

“都這麽晚了,兩位殿下肯定以為陛下睡了,就沒過來。”

謝老當家站起身,走到窗戶旁邊,推開窗扇朝外面望了一眼,笑了一下:“不錯,這才像是個家。”

第二天一早,謝沉按照軍營的作息,準時起了床,洗漱穿衣,然後把宋皎也喊起來。

“起來上課。”

宋皎迷迷瞪瞪的,謝沉把他從被窩裏拽出來,放在椅子上,給他洗臉,差點把他臉皮給搓下來一層,然後宋皎就徹底清醒過來了。

兩個人吃了早飯,謝沉就把宋皎提溜上馬,送他去太學。

謝沉翻身上馬:“我就說不會讓你遲到。”

宋皎牽着缰繩,輕輕地喊了一聲“駕”,兩個人就出宮了。

宋皎在太學門前下了馬,抱着兩本書,擡頭看他:“你等一下要去哪裏?”

“去驿館把慶國使臣接過來。”謝沉道,“你放心,下午就回來。”

宋皎點點頭:“那好吧,那你早點回來。”

兩個人就這樣分開了,謝沉騎在馬上,看見宋皎的身影消失在太學裏,才騎着馬離開。

宋皎打起精神,認認真真地上了半天的課,中午要吃飯時,爺爺派人來找他了。

宋皎覺得奇怪,走出太學正門,上了馬車,爺爺就在馬車裏等他。

“卯卯,來啦?”

“嗯。”對上自家爺爺,宋皎沒由來地有些心虛,畢竟他昨晚才見了謝沉,早戀不對,雖然爺爺早已經發現了。他頓了頓,“爺爺有什麽事情嗎?”

“爺爺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宋皎一愣,連忙道:“爺爺你說。”

“今天下午,慶國使臣來鳳翔城。”

“嗯。”

“爺爺的老師,公儀修老先生,就是慶國的使臣。”

“啊?”宋皎驚道,“爺爺的老師,那他今年多大了?”

“正好九十歲。”

“慶國派一個九十歲的老人家,大雪天,出使齊國?”宋皎簡直無法想象這件事情,慶國這也太不厚道了,哪有把九十歲的人推出來的?

宋皎正色道:“爺爺,你想讓我做什麽?我們把太老師留下來,怎麽樣?”

宋爺爺摸摸他的腦袋,苦笑了一下:“老師不會留下來的。”

“那……”

“爺爺暫時不方便出面,今天下午,就由你去迎接公儀老師。他年紀大了,有什麽事情,你多照顧照顧他,就像照顧爺爺一樣照顧他。”

宋皎一口答應:“好,沒問題。”

宋爺爺道:“太學這邊爺爺幫你請幾天假。本來是想讓別人去迎接的,後來爺爺想想,還是讓你去好了,你年紀小,慶國那邊不會太防備你,你做事也周全,爺爺放心。”

宋皎害羞:“爺爺過獎了。”

“行了,那爺爺先犒賞你一下,現在帶你去吃一頓大餐,等事情結束了,爺爺再請你吃一頓。”

“好耶。”

宋爺爺帶他去了天然居,天然居的夥計看見宋皎來了,剛要跟他打趣:“喲,卯卯殿下,昨晚和……”

他忽然瞧見宋皎正使勁給他使眼色,心下了然,連忙住了口:“丞相,這裏請,這裏請。”

在天然居吃過午飯,宋皎休息了一會兒,宋爺爺就帶着他一起,坐着馬車去城門口等候。

宋皎坐在馬車裏,吃得有點撐,正揉肚子。

他随口問道:“爺爺,太老師是怎麽樣的?”

宋爺爺回想了一下:“我只記得他幾十年前的樣子,很儒雅,蓄着山羊胡子,風度翩翩,學問做得很好,他之前也在慶國的太學執教,我只是他的學生之一。”

宋皎笑着問:“那爺爺一定是太老師最得意的學生吧?”

“以前是。”宋爺爺道,“我還在慶國做大史官的時候應該是,後來……後來應該不是了。後來爺爺不是被貶官了嘛?貶了七次,最後還來了齊國,現在肯定不是了。爺爺應該是讓他最失望的學生。”

“肯定不是的。”宋皎坐直了,正色道,“爺爺肯定還是太老師最得意的學生。”

宋丞相苦笑:“都變成這樣了,老師和學生都對上了,老師來了,我連出去迎接都不能,還談什麽得意不得意呢?”

他當然不能出去迎接。

如今是慶國有求于齊國,慶國為了壓制齊國,才特意派來齊國丞相的老師出使,如今師生兩人之間,隔着國界,誰先出面,誰先服軟,他們代表的朝廷就算是低了頭。

他們都要把朝廷擺在最前面。

宋皎擡起手,摸摸爺爺的頭發:“爺爺,你別難過,等過幾天就可以見面了吧?要不然我來安排,你們可以偷偷見面的。”

宋丞相笑了一下,随口應了一聲:“好。”

馬車裏陷入沉默,不知道過了多久,侍從在馬車外道:“丞相,殿下,使臣到了,還有五十步。”

“好。”宋丞相應了一聲,拍拍宋皎的背,“去吧。”

“是,爺爺。”

宋皎下了馬車,轉頭望去,果真看見慶國的使臣團。

謝沉騎着馬,在最前面,百來個齊國士兵,護送着他們。

慶國使臣團人不多,一路上被敵人阻截,連日奔波,早已經精疲力竭。他們的行李都在路上弄丢了,看起來輕便,沒什麽精神,只是耷拉着腦袋,下意識地擡腳、落腳,往前走。

正中一輛馬車,也有些破舊,馬車壁都缺了一角,用油紙糊着,冷風吹動,紙張便嘩啦嘩啦地響。

宋皎帶着十來個侍從上前,在城門口站定。

這時候,謝沉也帶着人到了眼前,他勒馬停步,看着宋皎。

宋皎暗中朝他做了個手勢,就走到了馬車前。

他作揖行禮,聲音清清朗朗:“齊國太學學子宋皎,特來迎接慶國使臣公儀修老先生。”

跟随的慶國人不知道宋皎的身份,聽他自報門戶,只是個太學學生,當然有些不滿。

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們也沒有不滿的餘地。

馬車裏的老先生倒是不太生氣,擡手掀開簾子,從馬車裏走出來。

宋皎擡頭看他,确實如爺爺所說,這位老先生十分儒雅,蓄着山羊胡子,只是年歲大了,連胡須都花白了。

宋皎伸手扶住老人家,又道:“齊國已經為使臣準備好了馬車與下榻的驿館,學生帶老先生過去。”

公儀修轉過頭,面對着他,渾濁卻仍有光的雙眼看着他,專心聽他說話,等他說完了,才點點頭,應道:“好,有勞宋小朋友。”

小朋友……

宋皎小朋友扶着公儀修老先生,上了齊國準備的馬車。

在上馬車時,公儀修扭頭看了一眼宋丞相的馬車所在的位置。

那時宋丞相正掀着簾子,看着這邊。

他很快就放下了簾子,公儀修也很快就收回目光,在宋皎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仍舊是謝沉帶着人在前邊開路。

抵達驿館,宋皎又扶着老人家下馬車,回房間。

宋皎扶着公儀修,讓他在榻上坐下,随後道:“陛下體諒老先生舟車勞頓,所以讓老先生先在驿館中休養一日,等明日再見老先生。”

公儀修還是認真地看着他,聽他說話,然後點點頭:“好。”他頓了頓,又問:“敢問宋小朋友,我朝七皇子可還安好?”

“嗯,七皇子一切安好。”

“那就好。”

“那我先下去了,老先生有事情再喊我。”

公儀修卻道:“我年紀大了,走不太動了,他們把我的行李放在對面屏風外面了,能不能麻煩宋小朋友扶我過去?我過去拿兩件衣裳。”

宋皎道:“我幫老先生擡過來……”

“不不。”公儀修卻擺手,“我自己過去拿就好,麻煩宋小朋友扶我一把。”

“那好。”

宋皎只能把他扶起來,來的時候還走得不慢的公儀修,這次卻走得格外地慢,他一只手被宋皎扶着,另一只手總是去扶其他地方,走一段,就扶着那東西歇一會兒,一邊走,還要一邊說自己扶到了什麽東西。

“噢噢,桌子。”

“屏風。”

“水盆。”

宋皎總覺得哪裏古怪,卻說不上來。

終于兩個人走到公儀修帶來的那一口箱子前,公儀修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兩件幹淨衣裳,才對宋皎道:“宋小朋友可以下去休息了。”

“好。”宋皎不太放心,再囑咐了一句,“我這幾天都會在驿館負責老先生的飲食起居,我就在隔壁,那老先生有事情就找我。”

“好好,有勞。”

宋皎要住在驿館,謝沉當然也要跟着住在驿館。

當天夜裏,宋皎在房裏寫功課,因為謝沉總是在旁邊逗他,害得他連筆都拿不穩,他總是寫不好,一篇原本只要寫半刻鐘的文章,硬生生拖到了大半夜。

最後宋皎實在是受不了了,拿自己的發帶,把謝沉的兩只手捆在一起,勒令他不許再過來搗亂,才得以安心寫功課。

可是他才寫了沒兩個字,忽然,隔壁房間傳來一聲巨響。

宋皎被吓了一跳,反應過來,擱下筆,站起身,朝外跑去。謝沉也迅速起身,把戴在手上的發帶拆下來,收進懷裏,跟着出去了。

隔壁房間是黑的,公儀修老先生好像已經睡了,可是剛才聽見的聲音……

宋皎想回去拿燭臺來看看,正巧此時,雲開月明,月光透過窗紙,照進房裏,宋皎就和房間裏、站在黑暗中的公儀修撞了個正着。

公儀修問:“是宋小朋友嗎?”

宋皎點點頭:“老先生,是我。”

他轉頭去看,看見桌案上放着書卷與奏章,地上銅盆和木架子已經倒了,盆裏的水灑了一地。

公儀修輕聲問:“我沒有打壞太多的東西吧?”

宋皎搖頭:“沒有,我讓人來收拾一下。”

“不用,不要驚動其他人。”

“我就讓一個人過來,就是那個一路護送你們過來的人。”

宋皎把謝沉給拉過來,公儀修想了想,也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他了。”

房間裏,謝沉蹲在一邊,拿抹布擦地。

公儀修坐在小榻上,宋皎點起蠟燭,查看他有沒有受傷。

老人家要是摔了,那可了不得。爺爺讓他照顧太老師,他怎麽能讓太老師受傷?

公儀修笑了笑,拍拍他的手背:“我沒事,就是晚上起來,想喝茶,懶得點蠟燭,沒看清楚路。”

宋皎回頭看了一眼桌案上的書卷,不想戳穿,謝沉卻先他一步:“桌上還放着書,從水盆打翻的方向來看,您可不是從床鋪那邊走過來。”

公儀修面色一凝,垂了垂眼睛。

宋皎回頭,朝謝沉“噓”了一聲。

良久,公儀修才笑着,雲淡風輕道:“我看不見。”

雖然早已經猜到了,但是聽見他親口承認,宋皎還是有些驚訝的。

“您……”

“我的眼睛在十年前就越來越看不清楚了,不過旁人都不知道。”公儀修面上還帶着笑,神色淡淡,“平時隐居在山裏,山裏和家裏的東西我都很熟悉,我又經常一坐就是一整天,家裏人都不知道。”

“這次陛下請我出使齊國,我推拒不得,只好過來了。又怕動搖人心,加劇慶國內亂,不敢跟他們說我看不見。今天下午,我請宋小朋友帶我在房間裏走了一圈,我大概記住了房裏的擺設,不知怎麽的,還是打翻了。”

他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孩,低下頭,眨了眨眼睛。

宋皎喉間有些哽塞,無關國事,只是有一點兒難過。

“是……是他們把水盆換了個地方放,您沒記錯。”

公儀修笑了笑:“應該是我記錯了,你不用自責。老夫雖然看不見,但耳朵鼻子都還算靈,我聽得到,也聞得出來,我這些年看書,都是靠聞的。今天下午在城門口,你爺爺是不是也在?”

宋皎點點頭:“嗯,他坐在馬車裏……”

等一下,宋皎忽然反應過來,為什麽是“爺爺”?公儀修一早就知道他是宋問學的孫子了。

公儀修笑着道:“他倒是一點兒都沒變,身上的墨香很濃,坐在馬車裏,我都能聞見。”

這也就是他在上馬車的時候,一轉頭,準準地就對上宋丞相的原因。

他聞到了。

宋皎問:“那您是怎麽知道我是爺爺的孫子的?因為都姓宋嗎?”

公儀修又道:“宋小朋友身上的味道也很明顯,嗯……”他沉吟道:“有一點兒墨香,還有很多烤羊的味道,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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