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些事能一拍即合,不單單是行為上的,更多的是話趕話而産生的。譬如艾葉換工作這件事,連恺不過是信守承諾罷了,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凡無奇力所能及的舉動,竟然能夠悄無聲息地打開艾飛心底那扇幽閉多年的大門,至于門內是何種場景,連恺翹首以盼着。不過,連恺在艾飛帶有挑釁的回應下察覺到了事情不妙的苗頭,迄今為止,他一直認為在這場戰役裏,他是處在主導的位置上,可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主導”的位置慢慢下滑,最終淪落成為了“第二名”。

連恺不知別人是如何理解“愛情”這一肉麻的詞彙的,但在他這兒,愛情就是一場厮殺,争奪的就是誰會付出的更多,很顯然,他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想到這裏,連恺再也高興不起來了,他暗自分析着,到底是從什麽時候起被艾飛牽着鼻子走的呢?

艾飛在回按摩店的路上就在想,他到底為什麽沒有直接答應連恺呢,反而大張旗鼓叫嚣讓他來追自己呢?艾飛一想起剛才所說的話便是一陣惡寒,明明都是男人,還說什麽追不追的呢,惡心至極。艾飛假模假洋的掃了掃胳膊上雞皮疙瘩繼續前行,同時也在腦海中不停循環播放着有關于連恺的記憶片段。沒錯,連恺為了他做了很多,也正是因為這樣,艾飛才選擇了以挑釁的方式答應了他。三年的牢獄生活不僅讓艾飛懂得了如何保護自己,更多的是學到了察言觀色,換句話說,和笆籬子裏關着的人打交道,更容易看懂人性。所以,艾飛并未在連恺的眼中看到認真二字,或許是認真的不夠充分。

玩玩而已,何必認真呢——艾飛不想在一個夜晚或者數個夜晚過後,聽到這樣一句“感人肺腑”的話語。艾飛太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麽了,所以他要慎重,直到有一天在連恺的眼中看到認真的顏色,他才有勇氣說出那句話。

希望不是一場徒勞!

這天夜裏,艾飛再次在夢裏見到了紹輝,還是那間悶熱而又密不透風的牢房,昏暗的燈光下橫躺着的是滿身淤青的他,身體上的疼痛讓他不敢随意而動,唯有蜷縮成一團方能緩解皮膚下的跳動的節奏。紹輝打的累了便席地而坐,從破舊的勞服口袋裏摸出半片煙卷,點燃後煙霧缭繞,嗆人的味道竟也讓煙中老手的紹輝咳了兩下。紹輝和蔡老狗都是監舍裏的頭頭兒,不過性格卻截然相反。蔡老狗雖然脾氣不好,卻也熱衷于結交好友,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個道理是個人都明白。可紹輝就不一樣了,他少言寡語,沉穩內斂,過于嚴肅的性格總是能在第一時間吓退身旁的人。用蔡老狗的話說,別看紹輝牛逼晃腚的,其實他是個寂寞而有故事的人。

蔡老狗中肯的評價得到了紹輝的認可,兩個人很快就成了監舍裏的好哥們兒,與此同時,蔡老狗把艾飛介紹給紹輝認識了,從未有過交集的兩個人頭回見面,倒也自然如水,換種形式而言,艾飛對待紹輝就像對待蔡老狗一樣,當成了好大哥,一口一個輝哥的叫着,沒事兒的時候還會從蔡老狗的存貨裏偷出兩包鹹魚絲和他偷偷分享。可另艾飛沒有想到的是,紹輝隐藏在哥兩好表現下的欲望越發強烈,在他明顯而又暧昧的舉動下,不得不讓艾飛起了謹慎堤防的心思。

都說“珍惜”是相互的,可紹輝偏偏脫離這個範疇,艾飛對他一分好,他會還以十分。起初,蔡老狗等人還會以此作為樂子,沒事兒的時候調侃上兩句,什麽紹輝你是不是看上艾飛了?又或者這裏大多數都是糙老爺們兒,像艾飛這樣細皮嫩肉的可不好找啊。每當蔡老狗說起這樣的話,艾飛總是無地自容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反倒是紹輝,帶着專注而又暧昧的笑容打量着艾飛。

長久以往,哥們兒的情誼逝去,積壓在紹輝心底間的欲望終于破土而出,當他懷着期盼而又激動的心情對艾飛表露心聲的時候,艾飛毫不留情的拒絕了他。艾飛拒絕的話脫口而出,目睹紹輝眼中燃燒正旺的期盼一點點的冷卻,最終變成死一般的孤寂。那時的艾飛有些後悔了,可他實在沒辦法接受一個男人……縱然艾飛親眼目睹過蔡老狗和某個男人膩歪在了一起。艾飛想要說些好話來安慰紹輝,可他卻沒給艾飛這個機會。紹輝毅然決然的離去,“搞對象”這一話題就此再沒提過。

接下來的日子裏沒有了紹輝,他似乎有意躲着艾飛。原本就沒有過命的交情,很快的艾飛就放下了這段哥們情誼,重新回到了往日平靜枯燥的改造生活當中。平靜的水面下是更多的兇險,之後的不久,艾飛在蔡老狗的幫忙下被安排去了夥食房,那裏是出了名的有油水可撈的地方,不是錢,是夥食。夥食房的工作被稱為柳活兒,意指輕松的意思。艾飛自從到了夥食房,省去了早課的折磨,愉悅的投入到了廚房的工作環境當中,直到有一天,一個犯人被廚房的攪拌機攪斷了手,而那個人一口咬定是艾飛害的。

由于艾飛剛去不久,那裏的人相對還是比較陌生的,致使他百口莫辯,就在他極力辯駁無果的時候,紹輝找上了門,見面地點就是這間悶熱的牢房。多久未見,談起的話題不是敘舊而是脅迫,紹輝說他可以讓那個人改口,但艾飛必須跟着他,直到艾飛出獄,這段關系才可瓦解。

百密總有一疏,艾飛從紹輝嚴謹的态度中看出了忽悠的成分,一旦答應下來,這個關系會單方面的持續升溫,到時候想要擺脫就難了。其實,艾飛并不讨厭紹輝,但他真的沒辦法接受紹輝,那時候艾飛把這種排斥比喻成了本能的拒絕,都是男人怎麽可能會有結果。

艾飛的再次拒絕惹惱了紹輝,他像是發了狂一般,手腳并用的将艾飛打倒在地,直到艾飛暈迷的前一刻,他清晰的聽見紹輝嘴裏不停的念叨着一句話,“為什麽要對我好,我他媽的恨死你了,你知道不知道。”

艾飛身體上的疼痛慢慢緩解,他伸展了四肢平躺在冰涼的地面上,他腫起的眼睛讓他只能看到外界一絲絲的縫隙,他轉過頭,沖紹輝低喃道:“打夠了?”

紹輝叼着煙,目光冰冷道:“操你嗎的,別激我,信不信我還揍你。”

“信。”艾飛費勁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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紹輝怒視着艾飛,“我他媽的就納悶了,我哪不好了,你怎麽就看不上呢?”

艾飛仰面看着天花板,笑着說:“因為不喜歡呗,多容易回答。”話音剛落,紹輝猛地扔了手上的煙頭,如猛虎下山一般沖了上來,他死死的壓住艾飛,眼神淩冽而又暧昧道:“你就不信我用強的?”

艾飛慢慢從震驚中緩過神,苦笑道:“輝哥,你真行……”說完,艾飛認命似得閉上了眼睛,輕聲道:“要麽做,要麽滾,輝哥你自己選擇吧。”

後來的事情艾飛不記得了,因為他被紹輝一拳砸在了肚子上,疼暈過去了。

從夢裏醒來,艾飛像是再次體會到了那種難以忍受的疼,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嘴裏嘀咕了一句,以此來表示對紹輝的憤慨。五點多鐘的時候,按摩店通宵的客人們還在熟睡着,艾飛穿着工作服出門倒水,孤零零的大馬路正停着連恺那輛顏色亮眼的路虎。

艾飛好奇連恺為什麽會這麽早過來,于是便端着盆子走了過去,到了車跟前,艾飛沒能在駕駛位上看到連恺,左右瞥了幾眼之後,最終在按摩店拐角的胡同入口處看到了他的身影。

連恺昨晚怎麽都睡不着了,就因為艾飛的一句話,本末倒置那還得了,萬一他和艾飛真的成了,還不得被艾飛拿捏到死?為了找出問題所在,連恺連夜開車到了按摩店,可惜的是,到了門口他又遲疑了,不得已才在車裏想了一夜。五點多鐘那會兒,連恺跑去吃了個早餐,回來的時候察覺到了一絲絲的尿意,這不,趁着四下無人才跑到胡同來方便了。

艾飛站在他身後,端着盆笑道:“此地禁止大小便,違者沒收工具。”

連恺被吓的渾身一抖,不料水流軌跡偏移,灑了不少在褲腿上。連恺低頭瞥了一眼,暗罵了一句才回過頭看去,當他看到艾飛的時候,原本憤怒的表情立刻轉化成了喜悅的痞笑,他眉角上揚,笑呵呵的說:“只要不擡頭,遍地是貓樓。”連恺手裏抖了兩下後塞回了褲子裏,拉上拉鏈後笑問道:“你剛才是不是要沒收我工具來着?”連恺走到艾飛身邊,拍着他的肩膀說:“放心,這工具的使用權早晚都是你的。”

艾飛厭惡的咧了下嘴角,心想自己是不是眼瞎了,怎麽能看上這麽一主兒。艾飛抖動了下肩膀,端着盆去倒水了。回來的時候,連恺正靠在車上抽煙,艾飛瞥了他一眼,笑問道:“吃早飯沒?”

連恺一聽,登時就樂了,忙不疊的說:“沒呢,都快餓死了。”其實呢,他都快撐死了,六張肉餡餅,一碗大碴子粥,活脫脫豬的飲食分量。

艾飛沖他笑了笑,“跟我進來吧。”

連恺這會兒甭提多高興了,走起路來都是一蹦一蹦的,毫無形象可言。連恺此行的目的早已在艾飛可親近的态度下崩潰化解,用他此時的心情來做個形容,那就是平時苦悶事兒太多了,好不容易嘗到了點甜頭,整個人頓時就飛升了。

連恺跟着艾飛到了李斯文的宿舍裏,進門時李斯文剛起,他見連恺來了,很識相的找了個借口躲出去了。李斯文的宿舍裏有個專門的小廚房,艾飛一切從簡的露了兩手,清湯寡水的面條,外加雞蛋辣椒的鹵子。

“要蒜嗎?”艾飛坐到桌前,兀自地扒着蒜。

說真的,連恺這會兒真的吃不下任何東西了,但是為了艾飛,他豁出去了,大不了撐死而已。

“來兩瓣也成。”連恺邊說邊往面條上放了一層雞蛋鹵子,随後開始大快朵頤。

艾飛扒好了蒜,遞過去兩瓣,“好吃嗎?”

連恺顧不上說話,猛點幾下頭。

“好吃你就多吃點,我下了一斤的面條,我飯量不多,最多兩碗,剩下都給你。”

“啥玩應?”連恺沒控制好吃面條的節奏,吃進嘴裏的如數噴了出來,他急忙放下碗,捂着胸口咳嗽道:“我操……快給我來杯水。”

艾飛憋着笑,給連恺倒了一杯水,等他喝完以後說道:“吃不了就剩下吧,也不至于吓成這樣啊。”

連恺拍着胸口坐到桌前,低頭看了眼滴上油的白色襯衣說:“我是真吃不了啊,哈哈哈哈。”

“脫下來吧,我給你洗了,一會兒就能幹。”

連恺受寵若驚,“你真的給我洗?”

艾飛點了點頭,笑着站了起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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