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像個蘿蔔一樣
那天晚上和紀仲年做完之後,林斯的身體有些不舒服,但幸好有管家董叔的特殊照顧,他每天吃好喝好睡好,氣色慢慢變好了不少。
——當然,他并不知道這都是紀仲年交待下來的。
林斯又變回了那個持續性活蹦亂跳、間歇性精神失常的林變态,因為精力過剩又無所事事,他時常會到紀家花園裏溜達。
這座歐式花園裏有許多不同品種的花,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姹紫嫣紅争奇鬥豔。
上一輩子時,林斯最喜歡後院那長在庭廊架上的白色禾雀花,開起來像一簇簇盛大的雪羽,不過現在沒到季節,就還沒開。
天氣正好,林斯信步到噴泉旁的花壇裏,只見一個年輕的園藝師正在工作,用手裏的剪刀将一叢繡球花多餘的枝葉修剪掉。
葉碎細細散散地掉落地上,花叢漸漸被構造出一個很好看的形狀。
林斯看那人手起刀落,喀嚓咔嚓的,就走過去旁觀,問:“看着很有意思,我能學嗎?”
“您好。”園藝師是個年輕男孩,一見他來就停下了手中的剪刀,微微欠身,“先生,您想學這個嗎?”
“想學啊,诶,你叫什麽名字?”林斯笑得很親切。
“我叫阿溫,”男孩有點堂皇,撓撓頭,“能教您是我的榮幸。”
“小樣,還挺會講話,”林斯拿起阿溫放在旁邊的一把小鏟子,在手裏掂了掂,非常随和道:“不過對于我,你不用太客氣,我也是這個家的下人而已。”
阿溫也是聽過流言蜚語的人,那些女仆姐姐們都說過二少爺與這位林先生的事,哪是什麽普通的下人啊,說不定是這個家裏未來的二少奶奶都不一定。
他露出惶恐之色,“哪裏哪裏,林先生您跟我們可不一樣......”
林斯也懶得再解釋什麽了,他又問了阿溫好些如何修剪盆栽的方法,阿溫就手把手地教他,教他一些最基本的修剪技藝。
慢慢地,林斯對于這件事的興趣變得濃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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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來時間過得很快,他坐在一盆羅漢松前細細地修,成果也還不錯,翠綠色的盆栽被修葺之後賞心悅目,林斯看着就心情大好。
于是這些天,他每天都到花園去找阿溫剪盆栽,圖好玩,也能輕易打發時間。
而當每天傍晚,從公司回來的紀仲年經過花園時,總能看見林斯跟同一個人坐在噴泉旁邊,對着花壇裏的幾簇小樹叢有說有笑。
紀仲年:“…………”
心裏有個類似于警鈴的東西嘀咕嘀咕響了。
——癡漢就是癡漢,跟哪個男人都能聊得來。之前還信誓旦旦故作深情地說喜歡,現在看來,不過就是信口開河海王撒網。
男人面上沒有什麽表情,幽幽的視線像一束冰冷的光,直直地打在林斯背後,然而當事人并沒有發現。
在修弧面型的時候,林斯不夠熟練,阿溫便握住他的手教他,這本是很正常的互動,但在紀仲年眼裏......
幾分鐘過去,将“日理萬機,不管閑事”這八個字作為人生信條的紀二少閉了閉眼睛,頓了片刻後,發現即使自己“眼不見”也做不到“為淨”,于是大跨步地走向了林斯和他身邊那個園藝師。
“咳咳,”男人響亮地發了兩聲。
林斯聽見後轉身,才發現紀仲年正背手站在他身後,欣喜道:“紀老爺?”
紀仲年鼻孔出氣,“嗯。”
他微微垂下單薄的眼皮,視線投放在林斯面前的綠色盆景上,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好像在認真地審閱這棵出自林斯之手的成果。
嗯,審閱的還有林斯和別人搭在一起的手。
林斯很少被對方主動關注,這下高興了,将手從阿溫的手裏抽出,樂颠樂颠地蹦到紀仲年旁邊,把自己弄了一整個下午的成果指給他看。
“這是我剪了下一午的,忒費勁,好看吧?”他嘚嘚瑟瑟,視線在綠色盆景和紀仲年的臉之間來回切換,就等着紀仲年開一開尊口誇他。
“修得不錯,”紀仲年嘴角上提扯出了一個很牽強的微笑。
實際上他的眼裏沒有一絲笑意,像浮着兩片淡漠陰沉的積雲,悠悠地轉到了阿溫身上,打量片刻。
阿溫被這種眼神看得發怵,趕緊低下頭去,“二少爺好。”
紀仲年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冷笑道:“我有個高爾夫球場。待會兒我跟董叔說一聲,你明天開始,去那裏剪草坪。”
阿溫:“......”
林斯:“......”
呆滞了一會兒,阿溫臉色頓時垮掉,他哆哆嗦嗦沮喪得快要哭出來,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就被發配去剪草坪了。
林斯也很不明白,自己這剛收的小師傅怎麽忽然就被調走了。
“不是,紀……紀大爺,你這是......幹什麽?”
林斯驚愕地看着紀仲年,剛想開口問原因,就被紀仲年二話不說抓起手給拉走了。
這位大佬脾氣向來陰晴不定,林斯此刻就能在他頭頂看見密布的陰雲,這象征着很不好惹,但總得知道原因吧?
“喂,你!等一下......”
被硬生生拖走的林斯想要停下來問清楚,可惜力量對比過于懸殊,紀仲年像一只表面溫雅、腳下暴走的大型貓科動物,拽着他走過這段長長的鵝卵石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林斯脾氣被搞得上來了,忽然單手抱住旁邊的一棵梧桐樹,紀仲年怎麽拉他都不肯走了。
他甩開紀仲年的手,氣惱道:“你發什麽火?!”
林斯說話有點惱,打着圈兒活動自己被扯痛的手腕。紀仲年盯着這只被自己握出紅痕的細瘦手腕,咬了咬牙。
這只手,是幫他系過領帶的手。
可是剛才被另一個男人握着。
頗不爽地,紀仲年松了松勒得緊的領帶,這是早上出門前林斯非要湊過來幫他系的,正如之前每個早晨那樣。
奇怪的是,對于被這變态近距離系領帶的事,他也沒覺得排斥,反而日漸習慣,還将之變成一件每天清晨都會投放少許期待的事......
每當林斯垂着眼眸站在他面前,細白的手指在他的領帶上繞來繞去時,他都很想低下頭去,吻一吻。
“阿溫也沒做錯什麽,他哪裏得罪你了,”林斯的話打破了紀仲年的走神:“人家在教我修剪盆景,無端端地,去剪什麽草坪啊,莫名其妙......”
“你跟他關系很好?”紀仲年皮笑肉不笑地問。
酸醋是什麽顏色,這位二少爺臉上就是什麽顏色。
“也不是,就幾天前才認識的,但挺聊得來......”林斯一頓,忽然意識到了些什麽,對他狡黠一笑:“嘿嘿,大老爺,你該不會是吃醋了吧?”
林癡漢一言如棒槌,重重地敲在紀仲年的頭頂上。
吃醋?
紀二少呆愣當場。
微怔片刻,他匆匆扔下一句聲音如公雞般高亢的“變态你有病”,而後失去了所有本該保持的儀态和風度,用一種幾乎能以“慌不擇路”來形容的步伐,快快離開了。
“紀老爺,您怎麽跑了呢?留下來咱倆聊聊天呗!”
身後林斯狡詐又興奮的聲音傳來,吵得紀仲年歘歘上火,他頭也不回,直接抄近路向大宅走去。
昂貴的皮鞋踩過剛剛才澆過水的草坪,锃亮的鞋面上沾滿了黏膩的泥土,當紀仲年一走進家裏,經過客廳和長長的樓梯,在大理石磚上踩下一串零零碎碎的泥腳印。
......苦了剛剛才搞好清潔的下人們。
回到了自己房間裏,紀仲年衣服不脫鞋也不換,直接仰躺在沙發上,眼神似丢了魂兒那般漂浮在空中。
在這種思考力幾乎為零的情況下,他被迫認真思考自己到底彎沒彎——
日複一日的矛盾和推拉中,自己正慢慢對林斯上心,并無意識地付出越來越多,真實地體會到這種對同性分泌多巴胺的感覺。
對他來說,林斯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是失眠夜裏的輾轉反側,是偶爾想起時心裏微微一癢,還是故意躲避卻避而不及,亦或是不經意間慢慢加重的在乎?
這些紛湧淩亂的雜念纏繞着紀仲年,令他逐漸接受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事實,即便那是一個與自己同性別的人,是一個身份低微腦子有病的變态。
他曾嘗試回避這個荒誕的事實,卻不得不被自己的內心打敗,不得不面對自己被掰彎的現實,因為這份感情的存在感太過強烈。
他知道自己早該直視這份感情。
紀仲年解開白襯衫的扣子,将手掌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只覺一小寸皮膚像被熨鬥燙過那樣,随着搏動的心髒突突跳躍。
——他對林斯動心了,而且是深陷其中,像個蘿蔔一樣無法自拔。
作者有話說:
紀老爺脾氣真的不好,也就林癡漢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