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純潔又不純潔的愛

淩晨時分,夜幕黝黑朦胧,整個世界如沉睡般萬籁俱寂。

或許是因為藥效有後勁,紀仲年睡了兩三個小時便醒了過來,頭腦一陣眩暈昏沉,兩側太陽穴脹痛得想要爆掉。

他悶哼着,想坐起來找口水喝,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壓着,動不了——

林斯枕在他的手臂上,身子蜷成圓圓的一團,正安靜地睡着。

這小子柔軟的黑發比墨水的顏色還要深,皮膚白得像是沒有曬過太陽的,上面布滿了觸目驚心的吻痕、淤痕,就像是被某人點畫在上面的專屬印記,充滿了不可言說的性感和撩人味道。

定睛看了片刻,紀仲年凸起的喉結滾了滾,剛才那些激烈的回憶洶湧地灌進他腫脹的腦子裏......

他上了林斯。

霎時間,男人半阖的眸光深暗下來,他嘗試将被枕麻了的小臂抽出來,這稍稍一動,卻不慎将淺綿的林斯驚醒了。

揉了揉迷糊的雙眼,林斯看清了眼前人,随即像只順從的羊羔那樣跪坐起來,只是一有動作,後面那個地方就疼得厲害。

“嘶......”

他輕輕地皺了皺眉頭,按着自己的腰緩過這股勁兒,擡手時,可以看見他手腕上有一圈紅紫的勒痕,這與被扔在他們旁邊的“罪魁禍首”——紀仲年的皮帶,脫不了幹系。

那粉嫩的膝蓋關節上還有明顯的青淤,是方才紀仲年用手掌摁住他的雙腿時留下的,力道足以讓林斯在這周裏做所有屈膝運動的時候都會泛疼。

紀仲年盯着看了一會兒,心尖不知道為什麽擰了一下,這痛感稍縱即逝,竟叫他生出些......千年難得一見的愧疚情緒來。

與之混雜的是,方才那種飽滿的靡麗氛圍未完全消散,彼此肌膚相貼的熱和欲仍像一陣餘韻,久久盤踞在他們之間,令人不覺隐秘地回味。

這種局面實在是騎虎難下,紀仲年躊躇着,不知該說些什麽,于是表情變得非常不自在。

“我們.....今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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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斯看着他不作聲,靜靜地等他把話說完,這幅樣子顯得有點可憐且乖巧,乖巧得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惜。

這令紀仲年更加不知道該怎樣面對他,只好愣愣地将手上的表摘下來,扔到林斯旁邊,幹巴巴地對他說道:“......拿去吧。”

林斯不是很明白。

這只手表的表盤上鑲滿了鑽,就差沒刻上“價值不菲”四個大字,是多少人存一輩子錢也買不起的高級奢侈品。

微怔幾秒,林斯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又是表?”

“嗯。”

林斯将這只表撿起拿在手裏,紀仲年把這樣一個昂貴的東西給了他,他眼裏卻無什麽欣喜。

半晌,他別過目光,對大方慷慨的紀二少說了聲:“謝了,沒想到我還值這個價。”

大概,紀仲年認為他所付出的所有好都能用一只名表來抵償。例如在貧民窟裏發生的事,又或是今晚發生的事。

氣氛非但沒有被緩和,反而愈發冰凍,紀仲年愧疚的感受絲毫沒有減輕,甚至連直視林斯的能力都失去了。

他用手掩着嘴,虛咳兩聲,以掩飾內心的慌亂,“或者……你想要其它補償也行,錢、車、房子......你想要什麽?我盡量滿足你。”

對于商人來說,等價交換的生意才是最實在的。

在紀二少眼裏,林斯就是來自貧民窟裏的一個窮小子,對于這種人,沒有什麽條件是用錢不能解決的。

——哪怕是賣一次屁股。

他這話聽上去還挺好聽的,像是林斯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但林斯沒說話,他背對着紀仲年坐,微顫的下巴有滴晶瑩的液體滑過,無聲地滴落在地毯上。

液體暈濕了一塊指甲大小的水跡,那麽微不可察,隐藏在林斯的視野裏,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看見。

其實他希望紀仲年也能看見的,這樣說不定給一點疼惜,然後問他怎麽了,是不是難過。

可他又該怎樣答呢?

說出來,誰會信吶。他所知道的他們的過去,又或者說是他們的未來,一點也無法令對方相信。

最大限度就是顧影自憐,不然還能哭哭啼啼撒潑一番,對紀仲年說“我們相愛過,你不能這樣侮辱我對你的愛”?

沉默之下,不敢哭的林斯将下嘴唇咬得發白,低下頭去,這才堪堪忍下了眼眶裏的濕潤。

紀仲年也不說話,他們之間別扭得窒息。

再這樣下去只會愈發尴尬,林斯不想讓彼此弄得連句話都說不了,索性主動犯起了賤,将那枚閃閃發光的手表戴在自己手上,像是把它當成一件好不容易交換來的珍寶。

他又把自己變成了那個讨人憎的變态,用腿勾住紀二少的腰一頓亂蹭:“那我想當紀少奶奶。”

“滾。”

“怎麽不行了,我喜歡你,可以不拿你的表,也不拿你的錢,你的車子房子我也不要,你給我個名分就行。”

林斯頓了頓,最後又添了句,“或者,說句喜歡我就行。”

他的話說得聽起來很随意,但沒有半句是玩笑話,特別是“喜歡”二字,是林斯拽着手心講出口的,有幾分不被發覺的顫。

——說句“喜歡”聽聽,我等了很久。

紀仲年戒煙很久了,此時卻感到煙瘾犯,有種莫名的煩躁和難以自控,嘴巴張開半分又合上。

說兩個字而已,就能代替“對不起”和“謝謝”,其實是一件很簡單很劃算的事。

然而他深吸了口氣,胡亂掃了一把淩亂披在額前的頭發,眉頭蹙起,沒什麽感情地說:“我不和不圖回報的人打交道,我喜歡有來有往,有利可圖。你別說些沒有意義的。”

沒有意義的。

林斯聽懂了裏面的意思,只沒有意義地答他:“我圖你的心,這就是我最大的利。”

上輩子和這輩子,他對紀仲年的喜歡都不純潔,沾過銅臭味,也沾滿了對紀仲年的愛欲。

但這份喜歡實際上又很純潔,純潔到最後只剩對紀仲年的渴望和傾心,除此之外,其它都可以不要。

——這樣純潔又不純潔的愛,從林斯赤誠的眼神裏彌漫出來,像面粉一樣蓬發着溢在整間書房裏,每個角落都是,令置身其中的紀仲年避無可避。

他挪過眼,起身說:“我去洗個澡。林斯,你還是......回你房間去吧。”

第二天,燦紅的旭日依舊從東邊升起,有人一夜未眠。

有很多事不是睡一覺就能過去的,眼睛一閉一睜,他們的大腦依舊會将這件事放在心裏最顯眼的位置。

紀仲年和林斯都心照不宣地選擇把這件事藏起來,當然了,紀仲年是主動地選擇,而林斯是被動地選擇。

他們絕口不提,只當那一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但有因必有果,某些微不可察的變化正在悄然發生着——

紀仲年似乎對林斯多上了一份心。

這變化,還是管家董叔第一個發現的。

他有一個厚厚的記事本,因為怕自己上了年紀忘性大,所以平時會将二少爺交代過的事都記錄在上面,做了的就打個勾,以防自己有所缺漏。

而最近,董叔的這個記事本上多了各種各樣的條目,都是從前所沒有出現過的瑣事,比方說——

“盡量不要給林先生安排家務和工作,讓他多些休息時間(林先生喜歡睡懶覺,作息大約為8個小時)”

“林先生的口味喜好:偏辣、微甜,喜歡黃瓜、排骨、荷蘭豆,以及各種炖湯。提醒後廚注意。”

“客房通風不好,安排下人打掃時,要記得幫林先生多開房間的窗。”

“天氣變涼,給林先生多訂做幾件厚衣服(星號:林先生要是問起來,就說是每個下人都有的)”

“在林先生房間放一罐糖(林先生有輕微低血糖,發現他身體抱恙要及時告訴二少爺)”

“……”

諸如此類,不一一細說。

——短短一周內,董叔的記事小本本上密密麻麻,多了以上一大堆日常要重點注意的事項。

事無巨細,全是紀仲年口頭交代給他的,大多關于該如何照料好那位林先生。而且二少爺似乎對這些事很上心,隔三差五就要詢問一番董叔有沒有辦好。

董叔一把年紀,以前是要為了紀二少操心,現在還要多操心一個林先生,累得連鬓邊白發都多了好幾根。

但董叔又是高興的,因為他知道二少爺正被潛移默化地改變着......

這變化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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