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危機四伏(二)
周勝海一聽這話,就像霜打的茄子立馬蔫了:“別提了,燕子走了!”
兆祥一愣,走了?
周勝海苦笑一聲:“女人是不是都這樣?窮不得,苦不得。說好了給我三年時間,這才一年多,就受不了了。臨走還留了一句,任誰也過不來這麽沒有盼頭又擔驚受怕的日子。”
兆祥不知怎麽勸慰他,問了一句:“她——沒說去哪裏了?”
“前陣子一個遠房表哥來找,跟着走了!”周勝海說着一仰脖子,将一杯茶倒進嘴裏,“呸呸,真沒味兒!”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兆祥才說:“你——看開些!走了就走了吧!”
周勝海點頭道:“我想了幾日,今天已經想明白了!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我既然想幹點什麽事業,當然要把其他的排在後面,總得要幹成了才能輪的上想這些上兒女私情!如今一窮二百的,那有什麽女人看得上!”
這話像是說給兆祥聽的。他低頭想着那日依蘭的話,覺得自己的确是一窮二白的,而且前途未蔔,不知道明天在哪裏。別說阿茶身邊有權有勢的追求者,先不論他是個什麽人,起碼能給她安穩富足的生活;就是阿茶真的喜歡自己,自己又拿什麽去照顧她?如今自己做的事,就算再小心,也害怕會有事發的時候。要是出了事,阿茶和自己沒有關系倒好,真有關系,她怎麽辦?看來依蘭真的說得沒有錯,自己是阿茶未來生活的絆腳石!
這樣想來,那個曹汝天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他要是真心待阿茶,也不是什麽壞事!
兆祥一邊在心裏轉着這些念頭,一邊覺得心口堵得喘不上氣一樣難受。他感到自己與周勝海同病相憐,一時百愁叢生。可惜這裏只有茶沒有酒,于是他也學着周勝海一仰脖子,将一杯茶倒進嘴裏,道:“大丈夫先立業,後成家!說的沒錯!”
真是“酒”入愁腸,雖然喝的是茶,兆祥依然覺得心緒難遣。他很想留周勝海一起喝一杯,但知道勝海的事緊急,不得脫身,幹脆自己去商店裏買了些酒,回到家中,悶頭喝了一壺,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衛報那邊暫時沒有什麽動靜,過了兩天,兆祥覺得松了口氣。估計上面要動手也要等過一陣子了。周勝海将日安醫院的事情交待給了兆祥,聯絡人、聯絡方法也告訴了他。而依蘭那裏,兆祥為了避嫌,當時特意說的是所有的特護病人。
其實,兆祥突然冒出的要依蘭幫忙的念頭,是很有幾分危險性的。只是那個時候也許是依蘭說的話的原因,他突然就覺得一股怒氣、怨氣難消;另一方面,因為依蘭是阿茶的金蘭好友,潛意識裏令他覺得信賴;更何況,這件事時間緊迫,若拖拖拉拉的等到與其他的人攀上關系,只怕要營救的人早已被轉移到其他地方去了。
為了避嫌,他與依蘭約定在東四街的一家古書店碰面。這裏離日安醫院不遠,離着教育部也不算太遠,如果有什麽意外發生,也可以說是偶遇。
他早早到了書店,離着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到了門口,他仔細地四周打量了一會兒,确定周圍沒有可疑的人,這才走進店面。剛一擡頭,不由愣住了——
這是家古書店,店裏經營的主要是仿古本的書籍,也擺了些真的古本書籍,還有些古字畫什麽的。為襯托這個“古”字,店裏的陳設也陳舊的很。為了方便顧客選購時休憩,在書店一角設了一付簡單的桌椅。兆祥當初想到這個地方,就是因為它門面小既不起眼,客流也少。此刻,他再也想不到,一個布衣女子坐在書店桌旁的,一縷陽光從舊窗棂縫隙中透過來,趁着她潔白的面頰,仿佛生在聖光中的仙子一般。她聽見門口的動靜,望向兆祥,眼中似喜似怨,又似有述不盡的悲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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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在這古色古香的店中默默對視,流彩的陽光在空氣中劃出一道塵埃的光路,好像橫亘在他們中間的時光隧道。
三年了,這樣清晰地望着她的眼睛,連頭發都一根根看得清楚,兆祥一時恍惚,不知道是夢是真。
“阿祥!”
真的是阿茶,只有她才會這麽稱呼自己!
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依蘭的話,還有周勝海的話,以及自己前幾天所思所想,仿佛臨頭澆上一瓢涼水,将剛剛熱起來的腦子一下子鎮靜了下來。他将眼光從阿茶那裏偏離開來,問道:“你怎麽來了?”
兆祥的舉動刺痛了阿茶的心。難道他就這麽讨厭自己嗎?在曹府那次也是,不願說話,不願理自己,現在也是,連正眼都不願看自己一眼。偏偏自己還上趕着來看他的臉色。想到這裏心中一酸,道:“你找依蘭幫忙的事,她都告訴我了。”
兆祥這會才回過味來。一進門就覺得不對,那依蘭明明是讓自己離阿茶遠點,才答應了日安醫院的事情,怎麽這會兒阿茶會坐在這裏?這明顯不會是依蘭的意思。他腦子裏飛快地轉了轉,卻想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阿茶又說:“日安醫院的特護是我的工作區域,現在的病人只有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盛老。依蘭想要摸到他的情況,只有來找我幫忙。”
兆祥大約明白了阿茶的意思。看來是依蘭找阿茶幫忙,被阿茶盤問出了緣由。他也沒有想到特護病人只有一個——這件事情的發展與他當初的設想已經不同了。他本不想扯進阿茶,既然她與姓曹的走得近——
“阿祥,我不知道你查盛老的事情是做什麽用,但是,他現在是十分敏感的人物,被盯得很緊,各個方面的人都很關注他。”她小心看着他的眼色,問道:“你——不會是南邊的人吧?”
兆祥沒想到她會問得這麽直接,不由一愣,眯起眼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麽?”
阿茶道:“那個盛老,算是滿清的遺老,年輕時曾經出國留學,在新派和舊派中都有很高的影響力。他原先是擁護北洋新軍的,直到前幾年,才公開的支持共和,反對帝制。近一年來,自從政府方面傳出與日本人勾結,他更是公開發表言論,和北邊不對付,親近南邊。偏偏他在國內國際上聲望很高,警察廳想對付他又不敢。這次借着他生病的名譽将他軟禁了,就好像切斷了南邊在北都的喉舌一般。如果有人想來殺他,多半是南都的軍閥,想借他挑起國內的矛盾;如果有人想來救他,多半是南方的國民軍,借他争取國內的舊派支持。不管是哪一邊,只要是警察廳抓到把柄,都會借題發揮,把接近他的人關進監獄!”
兆祥沒想到阿茶能說得條條是道的,猛然想到她身邊有個姓曹的,想來這多半是從他哪裏聽來的了,不由心裏又是一酸:“這麽有見識,真是不一樣了啊!”
“阿祥,你是國民軍的人嗎?”阿茶沒有理會兆祥的問話,接着追問道。
兆祥很想出口否認。在這個白色的時期,在北都政府眼皮子底下,承認自己是國民軍,無疑是自尋死路。可是,他不是慣于插科打诨的人,尤其在阿茶面前,這個“不”子怎麽都說不出來。他把頭偏向一側,用沉默來回答她的問題。
阿茶等了一會兒,不見他回答,将一個小小的筆記本從衣兜裏掏出來,遞到兆祥面前:“你不願意說,我也不勉強你。這是你要的東西。”
一個小巧的布面本子。兆祥打開看看,見裏面記錄着詳細的特護病人護理時間安排,從周一一直到周六。在時間安排的後面,又巧妙的插寫了随保人員的個數、交接班記錄等等安保情況。這正是營救盛老最需要的情報!他不由擡頭看了看阿茶,見她正望向自己,眼中帶着一絲憂郁。
兆祥想說一句:“謝謝!”喉嚨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他側過頭去眼望着窗戶,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來對待她。
這時,窗棂處有一絲光影晃動,他敏感的神經立刻緊繃了起來:外面有人?
他下意識地立刻抓住阿茶的手!阿茶一愣,擡頭看他,見他面色嚴峻,注視着窗外。下一刻,他将阿茶拉過一邊,飛身竄上窗口,跳出去,只聽得兩聲“哎呦!”阿茶趕緊地走到窗邊,支起窗楞,見窗外是一個死胡同,四面牆壁,兆祥正将一個穿西裝的人壓在牆上,一只手卡住他的脖子,令他不能動彈。
“他——他是什麽人!”阿茶驚問道。
“鬼鬼祟祟的,肯定不是好人!”兆祥答道。他依稀猜測到那人的來歷。
那人掙紮道:“不是啊!大哥!大哥放手啊!我是路過的,我只是路過這裏!”
“路過!這裏是死胡同,你去哪兒啊怎麽路過的?還不說實話!”兆祥一使勁,那人殺豬似的嚎了起來。
阿茶疑惑的目光看着陌生人,靈光一現:“等等!我好像見過他!他是——陸軍署的尉官!我曾經在曹先生身邊見過!”
兆祥聽到她說“曹先生”幾個字,明顯帶着尊敬的口氣,心中一窒,手下不由松了松。那人反應很快,趁着這一下掙脫了一只手。下一刻,兆祥就感到有個硬邦邦的東西抵住了自己的腰眼,他低頭一看,一杆黑乎乎的槍筒正對着自己。
“白小姐好記性!不錯,鄙人就是曹先生身邊的陳志!”陳志手上一用力,逼着兆祥放開自己,又退後兩步,離得遠點,示意兆祥靠着牆站好。
兆祥示意阿茶躲開,她卻從窗口翻身過來,也站在他的身邊,皺着眉頭問陳志:“你跟蹤我?”
“不敢!曹先生只是命令我來保護白小姐,恐怕他也沒有想到,今兒會得這麽一條大魚!”陳志得意地晃着手中的槍,眉飛色舞地望着兆祥,“您說,我是把您送陸軍署呢,還是把您交警察廳?我可真得好好想想!”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