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危機四伏(一)
兆祥感到自己生活在從未有過的諷刺中!他愛着一個女人,卻讓另一個女人做了未婚妻;他以為已經死了的女人卻成為對頭的女朋友;他為之努力的事業,卻要借着威脅女人的方式來完成;而他用來威脅依蘭的卻是他心心念念地要給予阿茶的——
就是因為有了太多的諷刺,以至于當他在韓慶友的辦公室裏,看到一身戎裝的胡望真的時候,只覺得腦子一亂,倒不覺得更加諷刺了。
“兆祥!”望真依然美麗,看見兆祥直奔過來,親熱地挽起他的手臂,“好多年沒見到你了,你還是老樣子!”
“望真!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兆祥想不動聲色地将手臂抽出來,卻被望真拽得死死的。
“哈哈!”韓慶友笑道,“胡侄女剛到北都,就迫不及待地來看我,我還正覺得得意呢!沒有想到醉翁之意不在酒!原來是另有目的啊!”
“韓叔叔您又瞎說了!我和兆祥從小一起長大,自然比別人親近些,那有您說的那樣!”望真笑着反駁道。
“罷了罷了!既然是親近的人,望真剛到,兆祥你就把手上的事放一放,陪望真安頓下來!望真啊,兆祥可是我的左右臂,你可不許欺負他!”韓慶友笑呵呵地放了兆祥的假,望真立刻說道:“就知道韓叔叔最疼我了!放心吧,我不欺負他,會好好地把他還給你的!”說罷,拽着兆祥往門外走。
到了外面,街上人來人往,望真也不好意思拽着兆祥不放了,這才松了手,兩人沿着馬路慢慢地往前走。
“兆祥——這幾年,過的好吧!”
“嗯——”兆祥有些心不在焉。
“不問問我嗎?問問我現在的情況?”
“嗯——你怎麽穿着軍裝?入伍了嗎?”兆祥後知後覺地問道。
望真笑笑:“我現在是軍委會的準尉了,我們也算同朝為官。”
兆祥唏噓一聲:又是一個曹汝天的幫手。
兩人慢慢走到平和公園。這裏不愧是曾經的皇家庭院,亭臺樓閣、巍峨大氣,百花爛漫,競争風流。兆祥問道:“你剛來北都,生活上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說。現在有住處嗎?”
望真道:“生活上的早就安排妥了,沒有什麽費心的事。倒是,好久沒有回北都大學了,想回去看看。怎麽樣?我們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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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都大學?兆祥也有一年多時間沒有回去了。他點點頭道:“好,我也想回去看看!”
兩人叫了車,不過半個小時就到了北都大學。從外面的校門望進去,一溜的花樹伫立在小路的兩畔,一如從前。
“真懷念那個時候!”望真唏噓道,“兆祥,還記得每年春天這裏桃花盛開的景色嗎?我再也沒有看到過那麽美的桃花!”
“是!”兆祥仰頭看看綠葉婆娑的花樹,不由也生出感慨。
兩人沿着小路前行,走了多一會兒,路徑兩邊出現了建築物。
“那時我最愛在樹下散步,你總是走在我後面——”
兆祥覺出望真的聲音不對,說道:“望真——”
望真打斷道:“就在這裏!”她指着那一株最大的桃樹,“就是這裏,我們最後一次一起散步的地方!我還記得那年的桃花開得格外晚,但是格外好,漫天都是緋紅的花瓣——”
兆祥聞言心中也覺得難過。他靜靜地站在樹下,想起望真說的就是那一天,他接到祖父病重消息的那一天。
也許就是現在,應該和望真做個了結。他開口道:“望真,我——”
“噓!”望真像個孩子一般将手指豎起,他分明看見她眼中的霧氣,“別說,不要說——”
兆祥還想再說什麽,望真已經回過頭去,堅定地說道:“不要說,什麽都別說——”
滿樹的綠葉似乎都幻成了緋色的花瓣,藍天白雲紅花,和心愛的人一起漫步——望真也許并不想逼迫他什麽,但是她在三年中心心念念的地方,無論如何,都要拉着兆祥再來一回。她不知道,那過去的美好時光,對他而言,算是什麽;但是對自己而言,那就是全部!
逃避了三年,依然沒有躲得過去,現在,還要繼續逃避嗎?望真在心中搖搖頭。該來的,終究要來,不論你是努力了,還是放任不理——
那日之後,望真似乎是消失一般,從兆祥的生活中無聲無息地隐去,就連韓慶友偶爾提及她,兆祥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她的行蹤。韓總長搖搖頭道:“兆祥,雖然你也同我說過,與望真沒有什麽關系了,但畢竟是同鄉,又是一塊兒讀書長大的,她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北都,這麽不聞不問的,也不太好吧!”
兆祥也覺得慚愧,低下頭道:“韓叔叔說的對,我今天下班後就去看看她!”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韓慶友摸摸下巴,“只是提醒你一下,做人嘛,總要給別人,給自己留點餘地。”他頓了頓,從抽屜裏摸出一樣東西,遞到兆祥面前,“你看,這是什麽?”
兆祥接過來,展開一看,原來是一分衛報!最近一段時間,衛報連續刊登揭露政府勾結日本人,喪權辱國的行徑,激起了國人的憤慨。衛報自己也從無名小報一躍而成北都耳熟能詳的熱門報紙。兆祥就曾經提醒過周勝海,不要太過激而激怒軍閥,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需要他們去完成。顯然,他的勸阻沒有起到作用。
“據情報來源所述,這份報紙和多家大學學府裏的激進青年有密切的往來。因為牽扯到學校,我們教育部也難逃其責!”韓慶友拍拍腦袋,“教育部雖說是個清水的衙門,怎奈這些個毛頭小子攪得天下不得安寧!據說,總統府和國民院早就掐上了,院派怕府派借着這個機會發難,正要擺平這些個所謂的愛國新聞報刊!我這可是好不容易鑽營來的情報!我們得趕緊準備準備,不要有把柄落到兩邊的人手裏!”
兆祥一愣,怎麽,真的要拿衛報開刀了?他的冒出的第一念頭就是:周勝海得趕快撤!這念頭一出,就覺得在韓總長的辦公室裏如坐針氈,巴望他趕緊的說完,自己好趕快報信去!
韓總長微微一笑。他見兆祥不自在的樣子,還以為他是擔心教育部受牽連,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兆祥,有我在,不能叫教育部吃虧!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告訴你吧!知道這個消息是誰透露給我的?就是望真!”他在屋裏踱了兩步,笑道:“沒有想到這個丫頭還真不賴,這才剛就職,就幫了我這麽大個忙!真是——算我沒白疼她!”
他唏噓一番,又向兆祥交代道:“趁着這消息還沒有出來,我們還有時間準備一下!你趕緊聯絡北都的各大學府,叫他們校長親自出面抓這個煽動言論的學生,切斷他們和報社的聯系!該開除的開除,該教育的教育!這邊,若是報社真有什麽動靜,也好叫他們摸不到學校那一邊。這幾天你就趕緊安排這事!”
兆祥趕緊答應着出來。他一邊走一邊想着怎麽給周勝海報信,又不引人注意。往常多是周勝海主動找他,而周勝海因為職業的關系,常常不在固定的場所辦公,很難找到。兆祥想了半天,只能借着送點心給周勝海報信,希望能引他來見自己一面。
就這樣,兆祥第三次來到點心鋪。小二機靈,已經認得他了,忙不疊地将他請到二樓。
兆祥坐定,将小二喚來,又點了兩籠生煎包子,囑咐小二道:“給我送到翠微街楊四胡同五號,三樓,姓周的先生家。若家裏沒有人,就放在門口的窗臺上。”小二唱了喏下去,他就着熱茶慢慢地在二樓等着周勝海。
店小二很快回來,說家裏的确沒有人。已經按照他的吩咐将東西放在窗臺上。兆祥點點頭,又叫了些東西填肚子。一直等到天色暗下來,估摸着七點多了,兆祥心裏着急起來:就是有什麽忙的現在也該回家了!不由擔心怕是周勝海遇着什麽麻煩了。茶水也喝了兩壺,直喝到肚子脹鼓鼓的喝不下去。
正煩躁的時候,聽見樓梯咚咚地響起來。不一會兒,周勝海上了二樓,左右看看,徑自走到兆祥身邊,壓低聲音道:“怎麽突然找我?有事?”
周勝海讀書的時候手頭拮據,但從來都是衣冠整齊。兆祥借着變暗的天色看看他,發現他頭發微微淩亂,胡子也沒刮,滿臉憔悴的模樣。更有甚者,他一坐下去,就靠着椅背,一副懶散的樣子,這在兆祥看來,真是有些不尋常。不過他還來不及品論勝海的打扮,先急切地告訴了他自己新近得到的消息:“——看來有人準備拿新聞界下手了,你趕緊撤了,不要給人機會抓你!”
周勝海聽了這話,才收了懶散的模樣,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報社的其他編輯、社長、學校那邊的聯絡人——不少人呢!這事得趕緊了——只不過,我要是撤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有什麽事,連個商量的都沒有!”
兆祥擺擺手道:“商量什麽?等手頭的辦完了,我也撤!去南方找你去!”
周勝海點點頭道:“對!你也早些撤!我看這幫賣國賊很可能要狗急跳牆!上次說的那事——不然我和上面說說,換人來辦?”
“不用不用,我都安排好了,最遲這個周末就能有消息了!”兆祥道。
周勝海打趣道:“你行啊!快說說,是找那個姑娘幫的忙?”兆祥不願談這個話題,連忙打岔:“你事多,快回去安排吧!燕子那裏你也得安排妥當了。要是忙不過來,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就說一聲!”
周勝海一聽這話,就像霜打的茄子立馬蔫了:“別提了,燕子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