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蹊跷 宋棠心裏便也明鏡似的
裴昭留宋棠用過午膳才放她走。
宋棠提前在裴昭這裏“報備”過秋闌宮的事, 離開的時候心情尚可。
她那樣一番話,在裴昭眼裏,恐怕是為防止被孟绮文倒打一耙而搶先告狀。
談不上錯卻不僅僅是這樣。
如果要說真實目的, 實則是讓裴昭對“楊采女”留個印象。
她相信裴昭已經記不起來有這麽個人了。
不過不要緊。
記不起來有記不起來的好。
正因為記不起來、沒有什麽印象,待日後見到楊柔時,相信裴昭會和她一樣吓一跳。以楊柔現下的狀态而言,即使養一陣子,只怕仍脫離不了瘦骨如柴的模樣。
後宮再弱柳扶風的妃嫔也沒有像那個樣子的。
待裴昭見到楊柔, 自明白她今日所說“害怕”緣由為何, 也明白她為何訓斥孟绮文和鄧愉。
那時, 事情已過去,追究是不可能追究。
但至少裴昭會清楚的知道一件事——孟绮文談不上是什麽純良之人。
其實後宮哪有幾個純良之人呢?
只是能做到孟绮文這種程度的确實是極少數。
裴昭再不在乎楊柔也不會對她這般遭遇無動于衷, 否則當初便不會因為孫敏活活打死一個宮女而把人打入冷宮了。他會介意,會在乎,同樣可以掣肘孟绮文, 令孟绮文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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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從秋闌宮出來直奔養心殿, 也是給孟绮文好好看一看的。
孟绮文從來自诩聰明, 亦确實聰明。
既是聰明人, 在這個時候自會選擇做聰明事。
畢竟原本是鄧愉的秋水軒裏的事情。
孟绮文如何樂意為着鄧愉這點子事把自己搭進去?
只要孟绮文把這些都想明白了, 鄧愉即使不明白,孟绮文亦會讓她明白。
那麽,楊柔往後都能少受刁難。
再則以太醫的說法, 楊柔之病并非不治之症,仔細将養着是能把人慢慢養好的。因而, 在她責難過孟绮文和鄧愉、她們也承諾會關心楊柔的身體之後,只消不時派人過去瞧一瞧,養病期間, 楊柔應能得到妥善照顧。
這件事,做到這個份上,她當得上仁至義盡。
往後有需要用董靜瑤和楊柔的地方,她也不會有半分客氣。
外邊實在是熱得厲害。
忙活一場,回到春禧殿,宋棠便讓人備水沐浴,之後她整個人懶在涼榻上,是一動也不想動了。
……
當孟绮文得知近期來探望過楊柔的人唯有董靜瑤,并且董靜瑤今日去過春禧殿後,她也知道楊柔的事十之八九是董靜瑤告知給宋棠的。與此同時,她又得知宋棠離開秋闌宮後去了見皇帝陛下。
這兩個消息使得孟绮文氣惱不已,搭在玫瑰椅扶手上的手掌不覺用了力。
尤其宋棠去見皇帝陛下,分明是暗中警告她。
偏生她現下拿宋棠沒有任何辦法。
這警告只能受着,楊柔那邊,她還得盯着鄧愉別亂來。
孟绮文一邊想一邊暗暗咬牙,再想到給宋棠遞消息的董靜瑤,更是覺得可恨。她不信平素不喜摻和妃嫔之争的董靜瑤是單純想要救楊柔而蹚渾水,只怕是借此機會,向宋棠這個淑貴妃示好罷?
阖宮上下皆知宋棠最喜歡捉到誰把柄便要欺負誰一番。
董靜瑤敢說自己不是故意為之?
看來,這個人是打定主意和自己做對了。
孟绮文陰沉沉的一張臉,沉吟半晌,嘴角微彎,露出一個瘆人的笑。
蹚渾水的代價……
希望董靜瑤是承受得起的。
·
秋闌宮那點事情在旁人那裏沒什麽聲響。
宋棠之後也未再去過,只偶爾打發竹溪代自己去瞧上兩眼,至少曉得楊柔的身體日漸好轉。
對于後宮大多數的妃嫔而言,日子仍是那麽過着。皇帝陛下若翻牌子,便多半是去淑貴妃或者婉嫔那兒。倒也曾去過賢妃的蓬萊殿,但除此之外的其他人皆無那份榮幸與恩寵,心思也活泛不起來。
後宮如是過得一陣風平浪靜的生活。
一日晌午附近。
裴昭下朝又與大臣議事結束,終于能松下一口氣。
他記起宋棠說春禧殿頭茬海棠果熟了,要摘來做果脯吃,索性往春禧殿去。
禦辇到得春禧殿外事,宋棠已從殿內迎出來。
裴昭尚未下禦辇,便注意到在宋棠身後有一個不甚眼熟的女子。
他從禦辇上下來之後又忍不住多看得這個人兩眼。倒不是因為她生得多好看或者別的什麽,而是因為她身形過于瘦削,同周圍其他人對比起來,薄得像一片紙。
“臣妾見過陛下,給陛下請安。”
“妾身見過陛下,給陛下請安。”
跟在宋棠的請安聲之後的是一道微啞的聲音,裴昭從這個人的梳妝打扮認出她應是後宮妃嫔。他視線沒有在這個人身上多停留,只攜着宋棠的手往裏走,笑說:“有客人,看來朕來得不是時候。”
“陛下幾時來都是時候。”
宋棠說着解釋一句,“是楊采女身子好了些,來和臣妾道謝呢,便是臣妾之前和陛下提過的。”
楊采女?
裴昭又朝着楊柔掃過去一眼,慢一拍記起是有那麽一回事。
當時,宋棠的确提過這位楊采女瘦得不成樣子,叫她看了感到害怕。他以為是尋常病弱模樣,今日見到人,方知宋棠說害怕,恐怕不是假話。這個楊采女,而今的模樣一樣叫人看了頗不怎麽舒服。
确實是很瘦,卻瘦得全無美感。
裴昭甚至懷疑以楊采女現下的樣子夜裏在外邊游蕩,能叫人以為撞見鬼。
“楊采女養得這陣子,已經能下地走動,還能到春禧殿來,想必很快能痊愈。”宋棠道,“也是孟昭儀和鄧嫔将楊采女照顧得妥當,臣妾如今是徹底心安了。”
裴昭語氣淡淡說:“既未痊愈,便該好生養着才是。”
“瘦成這般,得多補一補。”說着他略頓一頓,吩咐魏峰,“賜兩支百年老參給楊采女。”
楊柔不意皇帝陛下會與自己賞賜,微愣之下連忙福身謝過恩典。
宋棠笑說:“那臣妾随陛下添朵靈芝。”
楊柔複又謝了恩典。
宋棠道:“楊采女還是回去好生歇着吧,你的心意我已經曉得了。”
“多謝淑貴妃關心。”
楊柔行了個禮,識趣說,“妾身告退。”
宋棠和裴昭一道進得裏間。
兩個人在鋪着玉簟的羅漢床上坐了下來。
見裴昭額頭有汗,宋棠吩咐宮人送冷水進來以便裴昭梳洗,又吩咐竹溪道:“去将小廚房新做的荔枝膏端兩碗過來。”說話之間,也為裴昭倒了杯涼茶,遞給他,“陛下喝口茶消消暑。”
裴昭由着宋棠一陣兒忙活,接過她手中的茶盞,慢慢喝得一口。
他不提楊柔,擱下茶盞,只說:“你前幾日不是嚷着要摘外頭的果子嗎?”
“臣妾摘了呀。”
宋棠同樣不去聊楊柔,“今兒一早還摘得一大筐呢。”
“不過制成果脯需要些時日,待制好了,陛下不妨再過來嘗一嘗。”
她狡黠一笑,“今天是只能嘗到臣妾摘的新鮮果子了。”
這是讓他以後也多往春禧殿來。
裴昭瞧着宋棠得意的模樣,挑了下眉:“那得看朕得不得閑。”
宋棠幽怨看一眼裴昭,像埋怨他故意欺負自己,口中說:“陛下若不來,臣妾去找陛下也是可以的。可若陛下來了,臣妾會更高興,許是那果脯都好吃一些。”
“是嗎?”
裴昭懷疑的一聲,見宋棠認真點頭,終于一笑,“那朕是非來不可了。”
宋棠抿着唇笑,這會兒竹溪恰好從外面進來,手中的托盤擱着兩碗荔枝膏。在竹溪身後還跟着兩名宮女,端着些新鮮水果進來,有宋棠方才說到的海棠果,也有葡萄、桂圓、桃子之類的。
“陛下先嘗嘗這個。”
宋棠将其中一碗荔枝膏送到裴昭的面前。
“這次用的是個新方子,添了甘草、官桂,味道便有些不同。”
“只不曉得合不合陛下口味。”
裴昭默默嘗了兩口,發現這玩意恐怕放得許多的沙糖,甜膩得厲害。
他評價:“這方子做出來也不錯。”卻将瓷勺擱下了。
面前的白玉高足盤裏盛着鮮紅的海棠果子,倒是頗為誘人。裴昭瞧一眼,伸手取了一個,也沒多想,一口咬下去卻牙酸得厲害,表情一時間不免有些失控。
宋棠起初沒反應過來,直到目光落在裴昭手中那個被咬過一口的果子上。
她撲哧一笑,再看一眼裴昭,索性不忍耐,笑倒在羅漢床。
新摘的海棠果子本便酸澀。
單吃沒有大礙,可裴昭是先嘗了極甜的荔枝膏,一甜一酸對比太過鮮明,驟然間自受不住。
被宋棠無情嘲笑的裴昭:“……”
強行咽下嘴巴裏那口果子,之後,他還是把那碗荔枝膏吃完了。
·
當天,裴昭宿在了春禧殿。
至夜半時分,外面一陣電閃雷鳴,下起暴雨,動靜極大。
宋棠和裴昭都接連被這場大雨給吵醒了。外邊雷聲滾滾不停,感覺宋棠往自己懷裏縮的裴昭,伸手捂住她耳邊,哄着她重新睡下。卻直到外面雨聲漸小,宋棠也睡着了,他方才繼續休息。
翌日裴昭起來的時候,雨早已停了。
見宋棠仍在睡,他動作小心起身,遣退想要喊宋棠起床的竹溪。
惦記着宋棠昨晚恐怕沒有睡好,裴昭并未驚醒她。
在宮人的服侍下梳洗妥當,他便離開春禧殿去了上朝。
宋棠雖然半夜被雷雨聲吵醒過一次,但後來的這一覺睡得香甜,也是睡得舒坦的。醒來時,身畔無人,便知裴昭已然離開,且沒要她起床伺候——這也不是什麽稀奇待遇,她在裴昭這裏向來如此。
竹溪聽見動靜從外間進來。
動作很輕掀開帳幔,見宋棠醒來便問:“娘娘要起身嗎?”
宋棠看竹溪一眼,發現竹溪的表情不太對勁。
她一面坐起身,一面問:“怎麽這幅表情,是不是有什麽事?”
“或也不算什麽大事……”
竹溪遲疑中說,眼底閃過一絲猶豫。
宋棠聽竹溪這個說法,知道确是有事發生,故而示意道:“說來聽聽。”
竹溪這才回答:“是有個小宮人在昨天夜裏自盡了。”
有小宮人自盡确實不算大事,宮裏往前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情,事後要怎麽處理也是有一套章法的。但這也不至于叫竹溪滿面愁容,于是宋棠問:“然後呢?”
竹溪壓低一點聲音道:“是在冷宮自盡的。”
“據來禀消息的小宮人說,那個人自盡之處便是孫寶林自盡時的地方。”
這若要說巧合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
孫寶林才落葬多久,不管是否當真是自盡,都定然是故意選在此處。
莫怪竹溪會這麽一副表情。
宋棠思索間問道:“自盡的小宮人身份弄明白了嗎?”
“弄明白了。”
竹溪聲音依舊放得很低,“是之前婉嫔從芙蓉閣打發出去的一個小太監。”
這自盡的地方、這自盡之人的身份……
怎麽看怎麽像沖着沈清漪去的。
“那自盡的宮人呢?”
宋棠發問,竹溪答:“說是這人沒有親人,便直接給拉出去埋了。”
這是底下的人已經處理妥當了。
至于此人究竟是不是自殺,要驗證,只怕得大動幹戈,不如不多此一舉。
竹溪說得足夠詳細,宋棠心裏便也明鏡似的。
但她有意問:“你是在擔心?”
“奴婢是覺得……這事有些瘆得慌……”
竹溪小聲嘀咕說,“如何偏要選在那樣一個地方呢?”
宋棠道:“許是冷宮僻靜,不易叫人覺察。”不想竹溪因這件事所擾,她又說,“那宮人被婉嫔從芙蓉閣打發了出去,在外面不好做差,許是叫人欺負,受不住才想不開,你也無須太放在心上。”
“是。”
竹溪哪裏敢讓宋棠來開解自己,連忙說,“奴婢不想了。”
宋棠一颔首:“讓人進來伺候洗漱吧。”
“是。”竹溪福一福身,出去吩咐宮人做事。
這件事之後,複過得幾日的清早,又有消息傳來說有小宮人在冷宮自盡了。
和上一次那名宮人一樣,同樣是上吊,同樣是在孫寶林自盡的地方。
不是跟前的宮人出事,妃嫔們大多聽不到這樣的消息。
宋棠管理着後宮,因底下的人事事都須呈禀,故而第一時間曉得了。
她當然知道其中頗有蹊跷,也知道這兩樁事極大可能是奔着沈清漪而去的。
可到底是準備做什麽,她還沒有弄明白。
接連有小宮人在孫敏自盡的地方選擇同樣的方式自盡,與此同時,這兩名小宮人都是被沈清漪從芙蓉閣打發出去的……難道說,這些其實都是做給沈清漪看的?
如果沈清漪心裏有鬼倒是可能害怕。
宋棠思及此,望着窗外海棠樹上紅豔豔的果子,手指輕敲一敲羅漢床榻桌。
沈清漪她——
心裏可不就是有鬼嗎?
·
沈清漪原本對小宮人在冷宮自盡一事不知情。
但接連兩名宮人鬧出這樣的事,在宮人之間早已傳開,也生出些風言風語。
宮人們倒沒有将這些牽扯到沈清漪身上。無非是認為冷宮那個地方實在邪乎得緊。短短的時間已經兩個宮人去了,說不得是孫寶林泉下寂寞,化成厲鬼前來索命,要找些人下去陪一陪她。
沈清漪是無意間聽見了兩名小宮女在談論這些事。
當聽見孫寶林、厲鬼這些字眼時,她在炎炎烈日下亦止不住打了個冷顫。
“你們在胡說八道什麽?”
定住心神,沈清漪呵斥道,“在宮裏這般渾說,是想挨板子不成?”
兩名小宮女驟然聽見沈清漪的聲音,吓得連忙轉過身福身行禮。
沈清漪看着她們,抿一抿唇道:“孫寶林早已入土為安,你們偏将她提起來,意欲何為?”
“回婉嫔的話,不是奴婢非要提起孫寶林的,是……”
小宮女将要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
沈清漪蹙眉:“是什麽?”
小宮女深深埋着頭說:“是這陣子已有兩名小宮人在冷宮自盡,實在叫人心慌。”
“那兩個人偏生都選在冷宮,又都和孫寶林一樣……”
“所以有人說,是孫寶林化為厲鬼,前來索命。”
小宮女的聲音越來越低,沈清漪卻仍是将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
她垂眼看着眼前的兩名宮女道:“這些話,你們若再亂傳,仔細受罰。”
沈清漪莫名心煩意亂,沒有心思搭理這兩個宮女,便讓她們退下了。她一路怔怔的回到芙蓉閣,入得裏間才問憐春:“你可曉得冷宮近來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憐春說:“奴婢這便去仔細打聽。”
這是說并不知情了,沈清漪點了下頭說:“去吧,問得仔細一些。”
憐春退下了。
沈清漪的腦海裏孫敏上吊自盡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好不容易擺脫的恐懼再一次襲來,她想起那一張誘騙她的字條,想起那個躲在暗處的人,想到這一次的事未必和那個人沒關系,可不懂這個人想做什麽,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無端的害怕。
直到憐春打聽消息回來,告訴她自盡的兩個小宮人是之前在芙蓉閣做事的。
沈清漪明白自己感到害怕的原因。
這個人,分明是沖着她來。
既然是沖着她來的,又哪裏會只是這麽簡單?
“主子……”
見沈清漪驟然面色慘白,憐春道,“主子別怕,此事與主子無關。”
這話無法安撫沈清漪。
她擡眼看一看憐春,嘴唇輕顫:“沒事,我自己待一會。”
憐春不放心說:“還是奴婢陪一陪主子吧。”
“下去。”沈清漪別開眼,語氣變得比之前嚴厲了些,憐春唯有先告退了。
一個人待在裏間,沈清漪視線掃過梳妝臺,起身快步走得過去。她尋到之前被放字條的那個首飾匣子,手摁上去,沉默過幾息時間,撥開金鎖扣,将匣子打開。
目光觸及裏面躺着的一張不知幾時被放在此處的字條時,沈清漪瞳孔驟縮。
她後退兩步,看着那一張字條,直覺得記憶錯亂。
從前那張字條她早已處理。
這一張……
是有人新放在這個地方了,放在和之前那張字條一樣的地方。
像那兩個小宮人在孫敏自盡的地方自盡一樣。
沈清漪手撐着梳妝臺,死死盯住那張字條,身體在發顫。她只是覺得可怖,為那個尚且不知道是誰的人的狠毒心腸,她心知這個人是想讓她不好過,她一點都不想叫那個人如願。可是,要怎麽做?
狠狠掐過自己一把,讓自己鎮靜下來,沈清漪伸出手去取那張字條。
展開,上面是一句:“他們都是你害死的。”
字字映入眼中,叫沈清漪心悸不已。
她攥緊手裏這張字條,癱坐在梳妝臺前的繡墩上,無法控制的埋頭大哭。
她後悔自己當初被誘騙去冷宮,撞見孫敏上吊自盡的一幕。
她後悔欺騙昭哥哥,不敢将真相告訴他。
如今方知,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步入別人設好的圈套,想脫身而不能。
她以為拔除那個人在芙蓉閣的眼線,卻依然收到這張字條。
沈清漪有種性命被捏在別人手心的感覺。
那個人不知道在哪,不知道是誰,然而似乎有着在她毫無覺察時,輕松奪去她性命的能力。
也不是……
這個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這個人分明是故意折磨她,不讓她好過。
種種念頭不停冒出來,逼得沈清漪幾乎發瘋。
她沒有害人,憑什麽說……人是她害死的呢?她不過是打發他們走而已!
明知自己其實什麽都沒有做,臨到夜裏,沈清漪仍被噩夢包圍。她夢到吊在那裏的孫敏,夢到那兩個宮人,夢到他們一起将她圍住,問她為什麽,說她将他們給害了,說不是她,他們不會死。
一日又一日。
他們總來夢裏找她,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過她。
沈清漪又生得了一場大病。
她在昏沉遲鈍中,聽見熟悉的、能令她安生的聲音,感覺有人握住她的手。
“昭哥哥……”沈清漪喃喃出聲。
下一刻她腦海浮現熟悉且恐怖的畫面,驚吓中猛然睜開眼。
首先望見的是對着她一臉關心與擔憂的裴昭。
沈清漪怔一怔,手掌撫上裴昭的面龐,确認當真是他,終于撲到他懷中失聲痛哭。
裴昭同樣因為沈清漪的舉動而愣了一下。
但低頭看一看懷裏哭得渾身都在發抖的人,他擡手抱住沈清漪,輕聲哄她。
沈清漪哭得淚水将裴昭身上的外袍都浸濕了。好不容易止住哭意,她緊緊抱住裴昭,帶着鼻音道:“昭哥哥,我不想住在這裏,我再也不想住在這個地方了。”
“讓我換一個地方住,好不好?”
沈清漪近乎乞求般的對裴昭說出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