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麒兒
“畫皮……”
纨貝勒很自然地聯想到了這個古老而恐怖的傳說。
果然,那女人捉着蘇杭的皮囊不停地抖動着,好像是在晾幹上面的汁水。過了一會兒,皮囊已經很幹淨了,那個女鬼把它平鋪在了自己的膝上,一面伸手拂去自己臉上的幾縷淩亂的頭發,梳好之後,好像是蟬蛻的倒敘一般,扭動着柔若無骨的身體,鑽進了蘇杭的皮囊之中。
她的身體迅速地與那副失去了生機的皮膚融為一體,蘇杭的軀殼因為這個女人的進入,顯得生機勃勃,就在她快要把臉部戴上蘇杭的人皮面罩的時候,忽然擡起頭來,對着鏡子嫣然一笑。
“太後!”
金文玲不可置信地失聲說道。
他喊出這句話的同時就感覺到腰身一緊,扭頭一瞧,背後是蘇杭陰恻恻的臉!
他反應極快,捉住了纨貝勒的胳膊,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把他推出了床帳之外。
玉良纨還沒回過神兒來,他被金文玲推了出去,跌坐在了地上,再一回身就瞧見原本空蕩蕩的拔步床上忽然垂墜下了幾層幔帳,雖然有好幾層,卻非常輕薄通透,依然可以看到內部的情況。
他正要伸手去扯開那些帳子,觸手之際,周身好像遭到雷亟一般,一下子被整個拔步床所發出的強大氣流震出去老遠。
纨貝勒就地一滾,單手撐地,很勉強地支撐着身體,“哇”地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實,他是鬼玺,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鬼怪可以對他這般耀武揚威。
他艱難地站起身子,扶住了旁邊的展品,擡眼一瞧,透過重重簾幕,他看見金文玲被蘇杭抱在懷裏……不,不是蘇杭,是穿着蘇杭皮膚的那個女人,他的臉看起來比本體更為陰柔,此時此刻非常憐愛地摟着金文玲,就好像一位母親在哺育自己的孩兒。
她完全不理會簾幕外面的纨貝勒,就好像他是個完全沒有威脅,可有可無的擺設一般,她的手摸着金文玲的臉頰,發出了凄然的一聲輕嘆:“皇兒。”
金文玲給她制住,不知道為什麽,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被那個女人抱在懷中,讓他想起了遙遠的時空,失去了生母的孤苦無依,外憂內患,虛僞的家庭,親密和睦的表象之下,即将發生的腥風血雨。
纨貝勒這回好像有點兒明白了,這個女人,也許就是金文玲與他提到過的庶母,那個想要弑君,卻因為玉太傅的手段,最終親手毒死了自己孩兒的可悲可嘆的女人……
他不顧一切地朝着床帏沖了過去,在碰到簾幕的一瞬間,又被一股類似高壓電流的東西反彈了出去,這一次纨貝勒覺得自己的五髒好像已經破碎了,他吐出一口顏色很濃的血水,按住了自己的胸骨,那裏應該已經碎了,灼燒般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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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家的孽種?”
那女人歪着頭,眼睛裏閃爍着吞噬天地的恨意,她緩緩地舉起了一只手。
“母後!”
金文玲捉住她的胳膊,他已經沒了力氣,艱難地轉過臉來面對着她。
“你放他走,我什麽都聽你的,我給麟兒償命!”
那女人忽然一愣,停住了手中的動作,眼中帶着玩味的意思看着金文玲俊俏的臉,她伸手撫上他精致的臉蛋兒,裝腔作勢地笑了起來。
“一個臣子家的孽種,值得你這樣嗎?哦……哀家的麒兒長大了。”
這個小皇帝從來不曾叫過她一聲母後,無論她怎麽僞裝成一副溫柔娴淑一視同仁的模樣,就算是自己親生的孩兒受到皇帝的寵愛和重視,就算先皇在世的時候因為此事屢次責罰東宮,都不能改變他的心意,哪怕是表面上的虛與委蛇,他也不願意向自己這個取代了他生母的女人低頭。
然而現在,為了玉家的子孫,他第一次遂了她的心願,叫了一聲母後,他們的關系也就不言而喻了,而外面的那個小奴才很顯然也願意為了小皇帝獻出自己的性命,真是意外之喜。
女人看了看金文玲,又看了看帳子外面的玉良纨,忽然發出了凄厲的獰笑。她看着纨貝勒一手捂着胸口,在地上艱難地爬行着,似乎還想要近前來救出金文玲,她輕輕地嘆了口氣。
“何必呢?玉良纨,你只是哀家的一個小奴才,就算身負鬼玺之力,連皇帝都奈何不了我,你又能怎麽樣?”
她又看了看金文玲,他已經放棄了掙紮,睜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還在爬行的纨貝勒,他在努力記住他的樣子,不知道這一回自己的魂魄會去向哪裏,不知道今生今世還有沒有相聚的可能。
女人忽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她桀桀地笑了起來,修長的手指刮着金文玲的臉蛋兒。
“這副皮囊美則美矣,然未盡善。如果是皇兒的皮囊,也許會更好呢。”她憐愛地摩挲着金文玲精致細嫩的肌膚,像是母親,又像是戀人。
“放開他,你這個臭婊子!”
纨貝勒的情緒相當激動,他按住了自己已經碎裂的胸骨,奮力地扭動着身體上還可以被意志支配的部分,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女人非常妩媚地一笑,她一揚手,纨貝勒的身體就被一種莫名的力量牽引着,一瞬間從地上懸浮起來,停在了半空中,緊接着,又被重重地掼在了地下,這一次他徹底不動了。
“良纨!”
金文玲用盡了力氣微微擡起乏力的胳膊,扯住了女人的手腕。
“母後,我願意讓你奪舍,你可以用我的身份活下,你放過他,他對你還有用。”
不愧是金文玲,這個時候還能做出冷靜的判斷,知道這女人窮奢極欲,不可能輕易放棄鬼玺這麽誘人的存在。
果然,那個女人聽了金文玲的話,便遲疑了一下,放下了繼續施展法術的手勢。她低頭看着自己新近獲得的皮囊,蘇杭很愛美,他的指甲比一般的男孩子留的長一些,正合适用來劃開金文玲這具天下無雙的軀殼。
她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另外一手按在他的百會穴上面,收斂了自己臉上美豔的笑容,瞪着圓滾滾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金文玲的表情。
“賤人的孽種,為我孩兒償命來!”
她舉起了纖細的素手,打算把他的皮膚活活地剝下來。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床帏的簾幕一下子就被一股強烈的氣流沖散了,女人顯然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什麽人能夠沖破自己的結界,她慘叫了一聲,不由自主地放開了金文玲的身子。
他離開了女人的掌控,身體立刻就從麻痹之中蘇醒了過來,反應極快,借着重力的牽引滾下了床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艱難地擡起頭來,想要去看看玉良纨,一擡頭,卻看到了一個讓他意想不到的人。
“珠珠……你怎麽……在這兒……”
小男生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裏天真可愛的模樣,他面沉似水,壓抑着毀天滅地的盛怒。
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伸手把他攙扶了起來,推到了玉良纨昏迷的方向上,他的力氣非常大,并不是一個小孩子可以辦到的,簡直抵得上一個成年男子。
他回過頭去,對着床上的女人,眼神裏帶着不屑和憤怒。
“你是什麽東西,敢來壞哀家的好事!”
那女人顯然被激怒了,她的本體散發出非常強烈的氣場,把蘇杭的皮囊都快要撐開了,整個床鋪周圍彌漫着鮮紅的血水,翻江倒海一樣朝着珠珠噴湧而來。
小男生全無懼色,甚至可以說是完全不在意地一揮手,那些修羅血海的假象不攻自破,女人受到了自身法術的反彈,被重重地釘在了床上。
她很不甘心地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珠珠,不知道這小男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這麽輕而易舉地擊碎了自己的防線。
“別白費力氣了。”
珠珠的臉上帶着輕蔑的笑意。
“我能算計你一次,就能算計你一世。”
他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女人的床笫走了過去。
“哀家是皇後,六宮之主,你豈能這樣無禮!”
珠珠冷笑了一聲,扯住了女人的頭發,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拖到了地下。
他踩住了她撐在地上的手,把女人釘在了原地動彈不得。
“你算什麽皇後,你算什麽東西?一個侯府庶女,名不正言不順從側門擡進來的偏妃,你打得起聖上嗎?”
珠珠說到此處 ,眼內陰鸷之意大盛,扯住了女人的頭發把她掼在地上,他按住了女人的肩膀,一招手,銅鏡之中的鏡妖竟然以水銀球的姿态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的力氣非常大,竟然徒手掰開了女人頭頂上面的頂梁骨,女人的本體發出了凄厲的慘叫,那一團水銀非常迅速地順着八瓣頂梁骨澆築進了女人的血肉之中。
“啊!……”
女人發出了人類難以想象的慘叫聲,身子劇烈地戰栗了起來,從蘇杭的頭皮開裂的地方,剛才的那具女屍好像擠牙膏一樣被重新擠了出來!
人皮失去了內核,軟綿綿地滑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