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千官鳴佩玉階前
珠珠看着還在地上扭動着的一團血肉,絲毫沒有什麽一般小孩子對于恐怖事物的畏懼感。
“你不是很喜歡剝皮嗎?我讓你自己也嘗一嘗這滋味好了。”
他的臉色甚至還帶着微笑的表情,卡住了那具沒有了皮膚的女屍的脖子,把她整個人都拖到了床上,很熟練地找到了一處機關,按下之後,床板緩緩地向兩邊分開,裏面原來是一個空空蕩蕩的夾層,躺着一張保存完好的人皮,上面穿着方才那女人幻化出來的制作精美的喪服。
珠珠把已經沒有了反抗能力的女人塞進了夾層裏面,啓動機關,将那只血屍永遠地封存了起來。
雙屍互鎮。
金文玲想起以前自己在倒鬥的時候曾經接觸過的一種方法,如果一個人因為犯下什麽罪行,被車裂、腰斬,或是枭首示衆的話,被分開埋葬之後,他的每一部分都會變成粽子,不停地尋找着自己失落的殘肢斷臂,要克服這個關竅,就要想辦法找到另外的屍塊,将其拼成完整的人形,粽子也就不會再有起屍的能力了。
從他們的對話之中,他好像有點兒線索,珠珠的真身到底是誰,可是他實在難以相信,這個粉妝玉琢的小男生會是那個男人,那個讓他又敬又畏,又愛又恨的男人。
珠珠将拔步床安置好了之後,緩緩地轉過身來,面色平靜地看着金文玲。
“麒兒……”他喊着他在那個時空用過的名字,已經有很多年沒人這樣叫過他了。
金文玲的身子不住地顫栗着,他本能地回頭看了看纨貝勒,他躺在地上,頭歪在一邊,嘴角還在不斷地滲出血跡。
他用手支撐着自己的身體,艱難地往後挪動着,珠珠對他這種敬而遠之的态度顯然是不怎麽滿意的,他挑起了漂亮的眉形,加快了步伐,走到金文玲身邊蹲了下去。
“麒兒,你小時候不是很信任我嗎?為什麽……”
他伸手想要摸一摸金文玲的臉,卻被他下意識地躲開了。
珠珠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并沒有動,就那樣維持着尴尬的姿勢,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說,麟兒是不是你害死的,你……他只是個孩子……”
金文玲用顫抖得厲害的語調,問出了這個糾纏了他兩輩子的疑問,雖然道聽途說的證據全都指向了他,他還是要聽他親口說出來,到底當年幼弟的慘死是誰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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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教過你麽,麒兒,卧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珠珠的表情非常冷酷,他的臉雖然很年輕,可是卻帶着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和自信。
“你!”
金文玲被眼前無情的事實徹底打垮了,他至愛的人,殺了他至親的人,變成了他的至仇,他還能相信誰,依靠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
他的眼神幾番閃爍,最後定格在了憤怒的含義上。他自下而上死死地盯着珠珠,他的軀殼是如何得來的,為什麽要選擇與自己的幼弟年紀相仿的男童來奪舍?為什麽要這麽殘忍地折磨自己,既然送他來這裏,難道就不能放過他嗎?
金文玲正在壓抑着的時候,就聽見身後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回頭一瞧,就看見纨貝勒捂着胸口撐起了身體,搖搖欲墜地朝着自己的方向艱難地爬行着。
他的肩胛碎了,非常費力地擡起手臂指着珠珠:“不許你,教壞他!”
然而珠珠根本就不把纨貝勒當回事,一揮手,他原本已經殘破的身體就好像斷線的風筝一樣飛了出去,鬼玺之力瞬間消失了,纨貝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發出了痛苦的悶哼。
珠珠并不像對待金文玲那麽溫柔,他緊走了幾步,來到了纨貝勒的身邊,蹲下身子一揚手就甩了他一記耳光,他的力氣與瘦弱的身子根本不成正比,打得纨貝勒又吐了一口鮮血。
“不分尊卑的小畜生。”
他的語氣帶着身為長輩的威嚴,伸手襲向了玉良纨已經斷裂的胸骨。
“太傅!”
身後傳來金文玲壓抑着的聲音,讓珠珠的身體一掙,暫時放開了纨貝勒,他回過頭去看着金文玲,臉上是溫潤如玉的笑意。
“麒兒。”
“太傅,你別傷他,我……”金文玲說道此處,忽然間眼神一凜,周身氣勁橫沖直撞,身後再次浮現出古往今來的兩班文臣武将,耀武揚威地拱衛着他。
珠珠的眼裏閃現着一種說不出的情緒,他發出了一聲輕微的嘆息。
“我的麒兒長大了。”
他站起身子走了過來,原本還在張牙舞爪的一班臣子的魂魄,不知道為什麽見他近了金文玲的身,反而安分起來。
緊接着出現了金文玲難以置信的畫面,雲臺、淩煙閣、麒麟閣……鱗次栉比地躬身施禮,他們在對珠珠行禮,表示對他的臣服。
“見文正公。”
公卿的鬼魂們發出了嘆服的聲音。
珠珠面無愧色,還了半禮,拱手笑道:“經緯天地曰文,內外賓服為正。臣是百官之首,聖上忘了?”
“你……”金文玲看着拱衛他的亡靈,那些人顯然迫于珠珠的壓力,并不打算與他正面沖突。
“聖上不記得當日問我名字的時候,還曾經賜我堂聯曰:‘萬炬列星仙杖外,千官鳴佩玉階前。’”
千官鳴佩玉階前,玉階是玉太傅的名字,玉階,字生煙。
怪不得他的化名叫做朱玑……珠玑,自己怎麽沒有想到呢。
金文玲有點兒心灰意懶,他一揮手,拱衛在身後的忠臣良将全都煙消雲散了,他嘆了口氣道:“太傅,良纨是玉家的子孫,請你別傷害他。”
珠珠稍微收斂了嚴肅的表情,微微一笑道:“他是國之重器,微臣怎會傷他?”他緩步來在玉良纨跟前,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息,稍稍用力在他的胸骨上面一按。
纨貝勒吐了一口紫血,臉上稍微紅暈了起來。
“等他醒了,煩勞聖上告訴這小畜生,若是他再以下犯上,休怪微臣打去他人形,叫他返璞歸真。”
珠珠輕描淡寫地說道,稚嫩的臉上卻是一副溫柔儒雅的表情,他随手一揮,鏡妖就落入了他的手中,他将那個水銀球從蘇杭頭皮的位置上面灌了進去,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蘇杭的身體逐漸充盈起來,好像空蕩蕩的皮膚之中又重新長出了血肉之軀一般,他像個充氣娃娃一樣地立體了起來。
緊接着,蘇杭……更準确來說是鏡妖……動了,他的眼皮下面不再空洞,變得非常飽滿,忽然就睜開了眼睛,他的眼睛非常清澈,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完全不像原來那個有點兒唯唯諾諾的男孩子。
蘇杭一咕嚕從地下爬了起來,非常自覺地站到了珠珠身旁,歪着頭瞧着金文玲,有點兒調皮地笑了一下。
“不能讓外面知道這件事,蘇杭的殼子就賞了這小奴才,日後也好襄助聖上。”珠珠安排妥當之後,又來到了纨貝勒跟前,他這會兒稍微清醒了一點兒,或多或少聽到了兩人之間的對話。
聽到這個小男生是自己的祖宗,纨貝勒心裏那叫一個憋屈,恨不得這就揍他一頓給自家蜜蜜報仇,這會兒看到珠珠走了過來,小鮮肉臉上還帶着嘲諷的笑意,當下也顧不得什麽三綱五常了,往他身上啐了一口血罵道:“我操你大爺。”
珠珠的瞳孔驀地收縮了一下,一擡手按在了纨貝勒的天靈蓋上,後者慘叫了一聲,身體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刺得在場的衆人全都眯起了雙眼。
“良纨!”
金文玲掙紮着從地板上爬起來沖到珠珠的身邊,後者一擺手道:“別怕,只要一會兒。”
他繞過了金文玲,把纨貝勒的身體重重地印在了拔步床上。
只聽床體內部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聲,緊接着萬籁俱寂。
“用鬼玺可以封印住那個賤婢,我家裏的小畜生也需要借此釋放他體內的業火,他可真沒用,到頭來還是要我這個掌印官才能使喚。”珠珠面無表情地解釋道。
“一會兒醒了就沒事了,鏡妖給你們,留着照顧他。”
小男生的表情帶着幾分落寞的意思。
他愛過他嗎?用盡了自身的修為把他送到這裏之後,他後續幾年是怎麽過來的,看樣子叛亂平息了,那女人也被他扳倒,非但如此,竟然還被以皮肉兩分的方式下葬,看來他必然已經取得了王朝的權柄,那他為什麽還要來,當年對自己又是抱有怎樣的情愫呢……
金文玲看着珠珠的臉,心裏有許多疑問,可是又問不出口。
小男生倒是釋然一笑,臉上又恢複了天真可愛的表情。
“文玲哥,這一次我可是幫了你的大忙了,要不要考慮一下,再等幾年我長大以後,就跟我交往吧。”
他帶着嘲諷的笑意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之中的玉良纨。
“跟着個銀樣镴槍頭有什麽好。”
說着,從地上撿起了方才安放好的書包背在了肩上,朝他擺了擺手,竟然大搖大擺地走出了陳列室的大門,等到金文玲反應過來追出去的時候,小男生早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