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衣錦還鄉 再見春妮

時間一晃過去, 一眨眼就到了年底。

等邵英華考完試,白月就把新店打烊,給張叔張嬸還有巧妹發了過年福利, 讓三人輪流在春節期間照看原店,便和邵英華啓程準備回白家村。

來時坐的火車,回時也坐的火車, 正好趕上春運, 兩人在火車上擠了一天, 然後再轉車,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白家村。

村口, 何奶奶在樹下納鞋底, 她擡起胳膊伸了個懶腰, 正好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順着小路走過來,眯起眼睛一看,這不是白月和邵英華麽?

除了何奶奶, 不少社員也看見了兩人。

這兩人離開村子快一年,但是村裏有關他兩的談資可不少,不說別的,就說每月都有快遞員給白母捎一大包東西,看得人眼熱不已。

人人都說, 除了大隊長劉傳根家的大兒子劉鋼以外,最出息的就是白家的閨女和女婿了。

現在一看白月和邵英華的打扮, 可不就是這麽回事?

白月戴着一頂羊剪絨帽子,大拉毛圍巾,裏邊是白色的的确良紗卡上衣配軍綠色的長裙,看起來就像大城市裏的人。

邵英華穿着軍綠色的大衣,裏邊是白色的襯衫和黑色的褲子, 兩人這麽一搭,頗有點情侶裝的意思。

當然,村裏人看不出這些,他們只看到白月身上的的确良紗卡布料。

的确良有兩種,一種是紗卡的,一種是府綢的,一米紗卡要比一米府綢貴上六角錢,賣的沒有府綢好,村裏供銷社裏也就幾尺,被人戲稱為有錢人才買的布料。

村口的大姑娘、小媳婦,眼也不眨地盯着白月身上的穿着打扮,眼裏的羨慕幾乎要化為實質。

白月跟村口的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後爽脆地叫了一聲,“何奶奶。”

“哎。”何奶奶應了一聲,“回來了啊,在京市過的咋樣啊?”

“托您的福,過的挺好的,您呢,最近胃口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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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村口跟何奶奶還有社員們閑話了幾句,便被何奶奶催着回家了。

這一回來,又給村裏添了不少談資。

白家村倒沒有什麽大的變化,和他們去時幾乎一樣,沿路遇到不少熟悉的社員,還有小孩,白月拆了包奶糖分給小孩,惹得孩子們一路嘴甜的喊她姨姨想多讨點糖吃。

還沒到白家,遠遠就看到白父坐在小院門口,抽着旱煙,見到兩人,忙把旱煙給滅了,站了起來,“回來了。”

回來之前白月寄了信,說了具體到家的時間,免得老人家空等,但是白父還是一大早就起來等在門口了。

“你哥去領村裏分的豬肉了,你媽在竈房裏,等會咱做豬肉炖粉條吃。”白父道。

“爸,我們帶了白酒回來,等會你和我小酌兩杯。”白父就兩個愛好,煙和酒,村裏只有供銷社賣的地瓜酒,度數高而且辣口,實在算不上好喝,邵英華這次特地帶了京市賣的白酒回來,也算投其所好。

果然,一聽有白酒,白父的眼睛都亮了,“好好好,也不用等吃飯了,咱現在就喝兩杯。”

白月嗔了他一眼,“爸!還沒吃飯呢你就想喝酒,不行,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不然不給喝酒。”

白父嘟囔道,“你媽都沒管我……”

“我聽見了啊。”白母從竈房走出來,接過白月身上的包裹,“又買這麽多東西,你每個月都往家裏寄東西,屋子都放不下了。”

白月只是笑笑,沒讓白母拿包裹,而是遞給邵英華,“你跟爸去放東西吧,我去幫媽做菜。”

白勇把豬肉拿回來了,又殺了一只雞,白母和白月整治了四菜一湯,五人上了桌,邊吃邊聊。

白家沒有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白月一邊吃一邊道,“我這次回來,咋覺得村裏空了不少。”一路走來,碰到不少相熟的社員,卻沒碰到幾個知青。

白母給她盛了碗湯,“可不是,你兩剛結婚的時候住的那個新屋,十屋九空,現在大隊裏都在商量,把新屋推平了蓋小學。”

說到這個話題,白母嘆了口氣,“也是作孽,當初誰也沒想到會恢複高考,你們走後半年,上面又下了政、策,知青們可以返鄉了……”她沒說下去,只是一個勁地嘆氣。

白勇幫她補充完,他性子大大咧咧,說話也直接,“當初和你們同一批結婚的那些女知青,有的生了小孩,一聽到可以回城了,把幾個月大,還不到一歲的小孩往夫家一扔,打了報告就回城了。”

白勇沒說的是,去年四月的時候,劉傳根又舉辦了一次集體婚禮,又湊成了不少知青和社員的結合,新屋走了一批人,又住進一批人,結果回城通知一下,離的離散的散。

現在村裏多的是單身有娃或者離異單身的莊稼漢和女社員,孩子只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帶,孫子是自家的,自家不養難道指望那個抛夫棄子、抛妻棄子的人養?

這是誰都沒想到的,劉傳根讓知青和社員結合的本意是好的,就是時運不濟,外加人心難測。

白月心底一片唏噓。

說到這個,白母就想到了春妮,“等會吃完飯,你去看看春妮,這孩子也是受苦了。”

村裏就這麽大點地方,春妮也算是白母從小看到大的,自然有幾分感情,再加上春妮和白月關系不錯,她的遭遇又讓人心疼,平時都會多關照幾分。

“我曉得的。”白月應了,就算白母不提,她也準備去看春妮。

吃完飯,收拾完碗筷,白月一個人去了春妮家,沒帶邵英華,怕春妮看到邵英華就想到趙傑,觸景生情。

到了春妮家門口,已是半下午,白月在門外喊道,“春妮,在家嗎?”

裏頭傳來春妮的聲音,“進來。”

白月進了屋,春妮家只有她在,春妮爸和春妮媽都去上工了,秋妮和冬妮在上學。

春妮坐在炕上,看着在炕上亂爬的孩子,一臉溫柔。

白月把帶來的東西放下,走到炕邊,“欣欣長的真好,長大後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去年八月,春妮誕下一名女嬰,取名欣欣,特地給白月去了信。

趙傑和春妮長的都好,欣欣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她皮膚白白的,眼睛圓圓的,頭上戴了一頂繡花小帽,看起來機靈又可愛。

春妮展顏一笑,把欣欣身上的衣服攏緊了一些,“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又看向白月放在桌上的東西,“咋帶這麽多東西過來,你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當我是朋友,東西咋樣帶來的就咋樣帶回去,你已經很照顧我們母女兩了。”

每回白月給白母寄東西,都會給春妮帶一份,東西不多,也不貴,但都是實用的,比方欣欣頭上戴的那頂繡花小帽,就是白月寄回來的布料做的。

“這是給欣欣的,不是給你的,你要拒絕,我就生氣了啊。”白月抱起欣欣,在懷裏調整好位置,讓她更舒服一點。

欣欣也不認生,捏緊小拳頭,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直打轉,然後對着白月笑,露出剛長出的兩顆小乳牙。

白月愛憐地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背,這孩子是個可人疼的。

春妮盯着欣欣的背影,眼神一時失了焦,“他……怎樣了?”

即便沒說,白月也知道,春妮所說的這個‘他’,指的是趙傑。

到底是孩子的生父,也是曾經的丈夫,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要說春妮一點都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雖說和白月的幾次通信裏,春妮一句也沒問過,但不代表她心裏琢磨的少了,這次白月回來,兩人一碰面,春妮還是問出了口。

白月輕拍的動作一頓,“你走後大概一個月,趙傑的事不知道被誰捅到了他們校長那裏,影響很惡劣,被樹成了典型,沒過多久,趙傑就被工大開除了,他的那個女朋友聽說也跟他分手了。”

這是她多方打聽來的消息,後來,趙傑便不知所蹤了。

開除?

春妮微微一怔,半晌,眼裏閃過一絲快意,“該,沒得我和欣欣過的這麽苦,他還能過好日子的道理。”她穿着一件舊棉衣,兩頰深深凹進去,如稻草般粗糙的頭發随意紮了,垂在肩頭。

恍惚間,白月透過春妮枯槁的面容想起了一年多前的她,那時候的春妮,青春、活潑,愛說愛笑,現在的她像是失了水分的花朵,急速地枯萎下來。

“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回隊裏後,我死活不肯打掉孩子,我爸媽也只好同意我把欣欣生下來,那段日子,很難熬,我每天頂着個大肚子,村裏到處都是關于我的閑言碎語,但是我都挺過來了,因為我在心底不斷地對自己說,我要熬過來,我要過的比趙傑好,我還要把欣欣好好的撫養長大。”

這些話,春妮不知道對誰說,春妮爸春妮媽,每天在家裏長籲短嘆,愁眉苦臉,秋妮和冬妮又太小,這些苦水,春妮憋了太久太久。

她笑着笑着,又哭了,嘴角帶着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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