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劉傳根請吃飯 先富帶動後富……

春妮拉着白月敘了一下午的話, 直到傍晚春妮爸和春妮媽下工回來。

短短幾個月不見,春妮媽又變了一個模樣,她的兩鬓幾乎霜白, 哭的多了,眼角的淚痕一道道加深,壓成了歲月的皺紋。

“是白月啊, 你來看春妮嗎。”她強行扯出一個笑容, 常年下耷的嘴角微微上彎, 顯得不大自然。

“嗯,叔、嬸。”白月跟兩人招呼。

春妮爸道, “既然來了, 留下吃頓飯再走吧。”

“那就麻煩叔叔嬸嬸了。”白月道。

因為要招待客人, 春妮媽特意把隊裏分的肉拿出來做了肉菜。

秋妮和冬妮也下學了,白月把帶來的水果糖分給小姐妹。

冬妮還小,接過水果糖就塞進嘴裏, 眼睛亮閃閃的,像一只小松鼠,秋妮大點,更有禮貌一些,接過水果糖, 脆生生地跟白月道了謝,白月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

席間, 春妮媽又開始了老生常談,“大妮,隔壁大隊那個王二壯他們家請人說親的事,你到底是應還是不應,給個準話。”

春妮低着頭, 往嘴裏扒飯,整張臉都快埋進了碗裏。

春妮媽看向白月,眼裏閃過一絲希冀,“正好白月也在,你幫我勸勸春妮,這女人,沒個丈夫怎麽行,大妮你碰上趙傑,那是……”

“媽!”春妮一拍桌子。

春妮媽頓時住了口,不過半晌,她又嗫嚅道,“其實王二壯他們家的條件算是不錯了,你這個情況,怎麽由得你挑別人呢。”

春妮爸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他黯然的目光在春妮和春妮媽的面上掃了一圈,“孩他媽,孩子的事,就讓她自己解決吧,大不了,大不了,我養她一輩子。”

聞言,春妮媽頓時悲從中來,一直以來壓抑的難過化為憤怒,破口大罵,“說的好聽,你養你養,我們兩個老的腳一蹬入了土,她們幾個喝西北風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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罵完,春妮媽抹了把眼淚,哽咽道,“當初我就說了不讓她生下來,偏偏你給她哭的心軟了,沒扛住,生也就算了,找個殷實人家門口一扔……”

春妮實在聽不下去了,拉了白月就跑到了外邊。

她嘴角露出苦澀的笑容,“讓你看笑話了。”

白月搖搖頭,“沒有的事,你這樣說就跟我見外了。”

春妮走在小道上,滿腹心事,“那個王二壯,是個瘸子,不過我不嫌棄他身上不利索,只要他對我、對欣欣好就成,但是他們家提親的時候說,只讓我過門,跟我媽是一個意思,說欣欣只是個女孩,随便找個人家收養就行了,等我過了門,重新生幾個大胖小子。”

春妮用手捂住臉,淚珠從指縫滴落,“我不想……”

她哭了一會,漸漸平靜下來,“我、我想出去看看,我不想一輩子都呆在白家村,但是我媽說讓我別做夢了,老實找個人家嫁了,這輩子就算圓滿了。”

“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白月低聲嘆了口氣,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春妮的哭聲戛然而止,她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從來沒有人支持過她,就算是她爸,在聽到她的想法以後,也只是罵她不切實際。

“沒有王二壯,也會有李二壯、張二壯,出去看看,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白月看向春妮的雙眼,眼神裏滿是認真。

從頭到尾,春妮都沒有做錯什麽,她唯一的錯就是看錯了人,但憑什麽要因為趙傑,讓一個正值青春年華的女人,找一個并不适合自己的丈夫,然後慢慢老去,過完平庸的一生。

繼續呆在白家村,春妮将面臨的是無窮無盡的閑言碎語以及異樣的目光,倒不如,破而後立,出去闖闖。

白月拍了拍石頭上的灰,一屁股坐下,目光悠遠而綿長,“我剛到京市的時候,所有人都跟我說,你窮、你沒學歷,你配不上邵英華,人家是京大的學生,你是什麽呢?你只是個初中文化的鄉下女人。”說的是上輩子。

“現在呢?”白月微微一笑,“我在京市開了兩家店,每個月能掙上千塊,英華的同學、宿友,提起我只有豎起大拇指的份。”

把‘目光’從別人身上,放到自己身上,這個道理,她想了兩輩子才明白。

“尊重,是自己掙的,不是別人給的。”

能賺錢,是本事,将來春妮發達了,別人提起她跟趙傑的事,也只會說是趙傑沒眼光。

白月只能在一些小的方面幫助春妮,春妮真正要做的,是自己立起來。

錢,又或許說是事業,是春妮現在最需要的,有了錢,她和欣欣母女兩能過的更好,也有了更多選擇的餘地。

“我……”春妮聽着白月的話,漸漸出了神。

她想到,在京市的所見所聞,從京市回到白家村以後,她每晚都會做夢,夢到大城市的繁華,夢到大城市的車水馬龍,最後,畫面慢慢定格成一盒雪花膏。

雪花膏早就用完了,只留下一個空空的鐵盒,她不用照顧欣欣的時候,就會拿出那個有着巧笑嫣兮的美人封面的鐵盒,一遍一遍地摩挲着。

春妮想着想着,漸漸出了神。

白月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家裏只有白母在,“媽,怎麽家裏只有你一個人?”

白母給她拿來了兩個玉米面窩窩頭,“你爸在田裏點燈捕蛾,你哥跟英華去搭把手了。”

這兩天天氣有些回溫,蛾子又出來了,劉傳根組織隊裏每戶人家出一個男丁捕蛾,以防蟲蛾産卵,禍害冬小麥和油菜。

“噢。”白月接過玉米面窩窩頭,就着白瓷缸子裏的涼白開,三兩下就吃掉一半。

在春妮家沒吃到什麽東西,又陪着說了一會話,肚子早就餓的呱呱叫了。

白母看她吃的這麽急,忙拍拍她的背,“慢點吃,咋,人家沒留你吃飯啊?”

白月擺擺手,春妮的事也不好多跟白母說,随便糊弄了幾句,“沒有的事,我胃口大嘛,一會又餓了。”

說到胃口大,白母突然想到了什麽,拉過白月的手,“你跟英華都去京市小一年了,你肚子就沒什麽反應?”

白月心裏一個咯噔,因為邵英華住校的原因,他們兩個少有夫妻生活,她也是認為,現階段還是事業為主,要生孩子,也是得等她和邵英華事業穩定下來,再做打算。

不過這話不好跟白母講,白勇遲遲不結婚,她跟白母通信的時候,沒少聽白母操心白勇的事。

漸漸地,白母的重心就從白勇身上放到了白月身上,畢竟就兩個孩子,一個老大不結婚,不知道打算浪到什麽時候,一個結了婚,眼看着也賺了不少錢,就缺個孩子了,每回白母去信,信的末尾都會催上一句生孩子的事。

白母擰了白月一把,“跟你說話,想啥呢。”

白月忙打哈哈,“我在想我爸他們怎麽還不回來。”

白母才不會被她如此拙劣的技巧轉移話題,“你少來,趁着你和英華還年輕,趕緊生個孩子,到時候我上京市給你兩帶孩子去。”

白月暗暗叫苦,幸好,救兵回來了。

邵英華跟在白父和白勇身後進屋,白月見狀,趕緊拉了他做擋箭牌,“媽問我兩,咋還不生孩子。”暗暗戳了戳他腰上的軟肉,瘋狂給他使眼色。

邵英華接收到白月的信號,看着白母,正色道,“媽,這事吧,你要怪就怪我,是我跟白月說,現在我兩以事業為重,晚點再要孩子。”

白母看着兩人的小動作,皮笑肉不笑,“哦,是這樣嗎?”

這兩人,還真當她是小孩,好騙不成?

不過白母也沒有當面反駁他們,面上還是帶着笑容,眼神卻十分堅定。

這個春節,白月和邵英華過的可謂是心驚膽戰,只要聽到白母口中說出一個跟孩讀音相似的字,就恨不得溜之大吉。

好在,年初六有人解救他們了,劉傳根請了邵英華和白月一起去他家吃飯。

這可不得了,鄉下地頭吃席女人很少能上桌,要不就是另開小桌,要不就是在竈房應付一頓。

要說只邀請邵英華一個,那還符合常理,畢竟是白家村走出去的知青,還考上了京大,但是連白月也一起邀請了,那就很令人驚訝了。

按輩分,劉傳根是長輩,還是白家村大隊的大隊長,是白家村的頭頭,他請白月一起吃飯,就代表了一個态度,這兩口子在他那裏地位是一樣的。

白月和邵英華帶上一瓶白酒,兩條芒果牌香煙,還有一罐麥乳精,來了劉家。

葉翠花早就整治了一桌飯菜,見到兩人提着這麽多東西過來,忙道,“人來了就行,還帶這麽多東西。”

白月甜甜一笑,“孝敬我叔我嬸嘛,跟我客氣啥。”

劉家有當兵的劉鋼在,人家也不定缺這些東西,但是人家缺不缺是一回事,上門做客帶不帶禮物是一回事。

心意很重要,至少在劉傳根和葉翠花眼裏,白月和邵英華就成了‘會來事’的人。

‘會來事’的人,那就是聰明人,跟聰明人說話,不費勁。

邵英華把白酒拆開,給劉傳根滿上一杯。

劉傳根一口悶掉白酒,啧啧道,“夠味!”他黝黑的臉上劃過一絲笑容,“你兩,在京市過的不錯吧?”

雖是對着兩人說的,但是劉傳根的目光看的卻是白月。

別人不知道,劉傳根可是門門清,雖說邵英華念了大學,但是他每個月也就十六塊補貼,想要每個月都給白母寄這麽一大包東西,很難,那麽出息的就只能是白月了。

今天一打眼,嘿,這閨女還真有些變樣了,不說穿着打扮,就說這氣質,看着就像是大城市裏土生土長的人。

白月瞳孔一縮,笑嘻嘻地打起了太極,“還湊合吧。”

劉傳根也沒接着往下問,一人夾了一筷子菜,“看我,光顧着說話了,來,先吃東西。”

白月和邵英華對視一眼,兩人面上都帶着笑,“吃菜吃菜。”

酒過三巡,劉傳根點了一根白月帶來的芒果牌香煙,這香煙還是何廣送給白月的,白月回來的時候順便一起帶來了。

這芒果牌是外號,它大名是紅旗渠香煙,又叫幹部煙,劉傳根去公社開大會的時候,抽過一根,味道也就比農家自制的土煙好上一些,但是,上檔次。

劉傳根抖抖煙灰,心下暗嘆,白家這閨女,是真的發達了啊。

他抖了抖樹皮一樣的臉,扯出一臉笑,半真半假地道,“閨女,出息了別忘了拉撥拉撥隊裏人啊。”

白月又給劉傳根滿上一杯酒,“瞧您說的,我是那等忘恩負義的人嗎,隊裏培養了我,我自然要為隊裏多多出力。”

兩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眼中看出些什麽,大小狐貍都彎起了嘴角。

吃完飯,白月跟邵英華慢慢散步回去,一路上,白月都在琢磨劉傳根話裏的意思。

劉傳根透出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白月先富帶動後富。

白月也想過,這是一件雙贏的事,村裏有人手,她缺人,白記只會越開越大,人手也只會更缺,但是找村裏人幹活,有好處有壞處,壞處比較明顯,都是一個村,互相之間都沾點親帶點故的,這工人之間有了關系,就不好管理了。

所以,白月先否定了這一條。

那麽,如何讓村裏人,一起富起來,然後,讓自己更有錢呢。

白月心裏隐隐約約有了些苗頭,就等一場甘霖,便能生根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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