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餘漾的頭發已經養到鎖骨,柔柔順順地垂下來,如綢緞般反射墨色的光澤,他趴在桌上無聊地打哈欠,像只乖巧懶散的貓。鐘坤拿一把小小的玉梳,正慢悠悠地給他梳頭。

男人的手粗糙硬朗,麥色手背上青筋突兀,握着那樣一把精致小巧的玉梳,違和感十足,可他的動作是前所未有的輕柔,從耳側向後,仔細又緩慢地梳理,沒有扯到餘漾一根頭發。空氣中游弋着一線缱绻的溫柔。

鐘坤耐心地捋了捋他的發梢,“好了,小懶貓。”

“慢呀,我都快睡着了。”餘漾揉了揉眼。

“回房間睡。”

“不要,我還要喝阿狩煮的糖水,坤哥你去給我催催。”

鐘坤哼笑着掐他的臉,“誰給你的膽子,我你也敢使喚?”

餘漾明顯的恃寵而驕,他摟住男人的脖子,甜甜地笑:“誰讓坤哥是我老公,我偏偏要使喚,去啦!”

鐘坤心情很好,笑罵他一句無法無天,竟真的往廚房去了。

“阿狩,多放點冰糖。”男人嘗了嘗味道,說了一句。

拎着鍋蓋的他一臉複雜,神情莫辨地打量鐘坤一眼,這厮甚至接過湯勺攪了攪鍋裏的綠豆海帶,惬意地哼歌,此刻的鐘坤就像是個疼愛妻子的丈夫,三好男人的代名詞,和以往殘暴冷酷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恍然覺得,他還是不夠了解鐘坤。

不光是鐘坤,這裏的每一個人,榮二、阮輝、那幾個越南人和日本人,他都不夠了解,他們每個人的身上都充斥着詭異的矛盾,也包括餘漾,他始終都記得餘漾鼓起勇氣說想回家那天,哀切又憂傷的眸子,他現在又是如何明媚的笑?仿佛觸礁的船沉沒海底,平靜,卻絕望。

直到鐘坤盛了碗綠豆糖水端走,醫生走了進來,說他:“阿狩,你苦着臉幹什麽?”

他怔了怔,抹了一把臉,“我沒有。”

紀永往牆角的監控器瞄了一眼,确認它沒亮燈,才道:“我提醒你啊,別惦記不該惦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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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是說:“我沒有。”

醫生在心底暗諷:你最好是真的沒有。

紀永沒有再理他,直接把裝糖水的鍋端了出去,張羅大家一塊喝,別給阿狩留。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榮二和阮輝就把那個暗通康睿的內鬼揪了出來,鐘坤得知的時候也沒怎麽動怒,往阮輝手裏扔了個東西,“用這個吧。”

那是一個細細的針管,針管裏裝着淡藍色的澄明液體,與鐘坤上次拿的是同一種東西,只不過這一支是液态,純度更高,劑量也更大。

阮輝二話不說,給那個倒黴的家夥注射了進去,不出一分鐘,他驟然栽倒在地上,呼吸短促,瞳孔細的宛如針尖兒,七竅流血,口中吐着白沫,抽搐幾下不動了。

餘漾當天晚上沒有睡好,他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個人的悲慘死相,按理說他不怕這個,更慘的他都見過,但這是他第一次目睹吸毒過量的死法。

瘋狂猙獰的醜态,驚悚可怖的嘶喘,已經不像人了,好像下一秒就要變成食人的異形。

他翻來覆去地折騰,鐘坤被他吵醒,問:“做噩夢了?”

“坤哥……”餘漾裹緊了空調被,小聲說,“有點害怕。”

男人的手臂環住他的腰肢,“怕什麽?”

“坤哥……”他咬了咬牙,艱澀地問,“你能不能不要販毒了?”

鐘坤也沒有睡意了,就着月色凝視他疏朗的眉眼,“為什麽這麽說?”

餘漾把頭埋進被窩,悶悶道:“毒品害人,老師都教我們要抵制。”

“阿漾真是好孩子。”

餘漾眨眨眼,拽着他的手,“那我說的對,你會不會……”

“不會哦。”鐘坤撫摸他的臉,目光似水,說出的話卻是無情到了極點,“毒品害人,這句話你得和吸毒的人說呀,你去問問他們,是不是我用槍指着他們的腦袋,逼他們一定要吸?沒有吧?阿漾,下次出門我帶你看看,那些男人為了吸毒,是怎麽把自己的老婆和女兒賣到妓院的,那些女人又是怎麽拿孩子的奶粉錢買白粉,你真的會同情這種人嗎?”

餘漾愣住了,直覺告訴他,鐘坤說的一大堆全是胡扯的歪理,他跟一個毒販有什麽好說的,還指望他擁有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但是他又很容易被鐘坤的話代入語境,這個世界上罪惡是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就算沒有鐘坤,也會有其他的鄭坤張坤,殺人越貨,走私販毒,而他呢,他連自己的生活都過不好,他還沒有拯救別人的能力。

餘漾在他胸膛蹭了蹭,問他:“那你今天拿的那個是什麽?”

鐘坤默了很久,沒說話。其實這種話題已經不适宜在兩人間出現了,餘漾問得太多,太過界,如果他背叛自己,或者身上有敵人的竊聽裝置,他就很容易栽在最親密的人手裏。

但是鐘坤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說了。

“你還記不記得我前段時間去了一次阿富汗,當時除了囤貨,我還辦了一件事情。”

餘漾只是單純的好奇,順着他的話問:“什麽事呀?”

“當然就是這種東西,順便挖了幾個搞化學的專家,花了你老公好多錢。”

餘漾戳戳他的胸肌,“你那麽有錢還會心疼啊?”

男人握住他的手指,“怎麽不心疼,沒錢用什麽給阿漾買漂亮裙子,嗯?”

“又不正經……”

鐘坤在黑夜中勾起唇角,“我花了那麽多錢,當然要連本帶利地賺回來了,其實康睿上次綁架你,也跟這個事情有關。”

餘漾不懂,又問他為何,男人給他解釋:“這有什麽難理解?看別人賺錢他眼紅啊,迫不及待想來分一杯羹,結果就是送死,呵呵。”

餘漾被他的冷笑瘆得抖了抖,“別說他了,大晚上幹嘛聊死人!”

“好,不聊他。”鐘坤笑盈盈的,突然問,“阿漾,我們這樣像不像夫妻夜話?”

“……”

餘漾着實有些羞臊,雖然他和鐘坤什麽該幹的不該幹的都幹了,但是他每天都還在提醒自己,他充其量是大佬的金絲雀,人家興致來了逗一逗,他賣個乖讨個巧,哪裏稱得上夫妻啊。

他捂着鼓噪的心髒翻身睡覺,又聽見鐘坤說:“阿漾,你知道那種新型毒品叫什麽名字嗎。”

“叫、叫什麽?”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心跳加速。

“無恙。”

男人俯身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但願我們阿漾以後平平安安的,不再做噩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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