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一晚餘漾惦記鐘坤的話,還是失眠,臨近天亮才睡着,等他醒來已經下午三點,房間裏就他自己,他慢吞吞往下走,聽到負一層有很大的喧嚣吶喊聲。餘漾兩手推開門,一群男人圍着拳臺大呼小叫的,榮二和阮輝正在上面格鬥,醫生穿個白大褂跟蝴蝶一樣到處咋呼:“榮二!榮二!右!右邊!他有漏洞!幹他丫的!”
榮二往右一瞥,阮輝卻急轉攻勢,從左側來了個肘擊,正中他面門,榮二壓着怒火低罵:“別他媽瞎指揮了!”
醫生讪讪閉嘴,沒一會又死性難改,大着嗓門吆喝個沒完。
鐘坤盤着腿正坐在地上看熱鬧,餘光發現老婆來了,他笑着招招手:“阿漾,來。”
餘漾乖巧地坐在男人大腿中間,問:“這是在幹嘛?”
“呵呵,他們鬧着玩呢。”
紀永連忙糾正:“嫂子,這可不是鬧着玩,押注的!我可在榮二身上押了錢呢!”他說完又朝臺上喊,“二哥!争點氣!”
他話音剛落,榮二來了個掃堂腿,一招制服阮輝,大夥熱烈地歡呼,紀永樂颠颠地滿室跑,挨個要錢,一大把人押了阮輝贏,結果兜頭輸個幹淨。
榮二臉上有些自得和輕快,朝下面問:“阿狩,你來?”
他二話不說,直接跳上拳擊臺,忽聽到鐘坤磁性沙質的嗓音:“我壓阿狩,一百萬。”
人群間響起唏噓和起哄聲:“哇!坤哥!大手筆呀!”
的确,這不是地下拳場,只是兄弟們閑暇時分找的樂子罷了,比比拳腳,過過招數,算是個傳統項目,也點到為止,不會把人往死了打,一般大家就押個幾萬幾千,圖個熱鬧。
鐘坤毫不在意,大方地說:“阿狩,第一回 玩這個吧?好好表現。”
“嗯。”他用舌頭頂了頂兩側腮幫,淡淡應了一聲,目光從餘漾身上滑過。
醫生自然是站榮二那邊,把剛剛自己贏的錢全部押上去,還叮囑道:“二哥!你可是少林寺練出來的!別讓一個阿狩幹下去了!”
榮二恨不得堵上他那張嘴,眼刀剜了紀永一眼,臺上兩人很快過起招來,餘漾看得眼花缭亂,好奇地問鐘坤:“少林寺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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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坤說:“看不出來吧?榮二出過家,當兩年和尚敲兩年鐘,後來還俗了。”
餘漾驚訝,誰也看不出來榮二還有這樣的經歷,也很難想象他是怎麽從一個和尚堕落成殺人犯、又流落到金三角販毒的?不過餘漾也沒再打聽,畢竟這裏的每個人誰沒點過往?最不缺的就是故事。
臺上的局勢很明顯,他第一次展露不凡的身手,一個過肩摔放倒對方,打破一些人對他溫吞的固有印象,也正是因為榮二的輕敵心理,才使他失了先機,落了下風,最終體力不支被踹膝鎖喉,毫無疑問地輸了。
醫生給榮二遞了瓶水,嘟囔:“你可真行!連阿狩都沒贏!害得我又輸光了!”
榮二也沒想到他招數那麽穩,出拳那麽快,根本不留破綻,想來輸得有點沒面子,也惱了起來,對紀永怒目而視:“你上?”
醫生馬上轉移話題,問:“阿狩,你想挑誰啊?吉田桑?”
贏的人可以挑對手,而那個人不能拒絕,這是規矩。
不過他看都沒看那日本人一眼,反而把頭轉向鐘坤,甩掉額前的汗水,無畏地揚揚下巴,發出男人間的挑釁訊號。
衆兄弟訝異非常,顯然他挑選的對象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倒不是鐘坤有架子,而是因為他太強,誰跟他對上都只有被吊打的份兒。
男人似笑非笑,用行動作出回應,他拿起手邊白色的搏擊繃帶,不緊不慢地纏住拳鋒骨節,精幹的手腕,活動一下手指,忽扭頭問:“阿漾,你押誰贏?”
兩個男人的目光都落在餘漾身上。
他只愣了一秒,露出一個清豔美好的笑:“當然是坤哥。”
鐘坤說:“阿漾,看我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心裏想:阿漾,看我的。
他對上鐘坤狹長漆黑的眸子,而後者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就當作是動手前的唯一表示,這種笑容經常出現在鐘坤臉上,很複雜,又一晃而過,讓你無法解讀其中的含義,然而今天他在危機的直覺下,第一次真正剖析開這個男人輕浮面具之下的城府。
答案就是,鐘坤從未相信過他。
過去沒有,以後也未必會。
“阿狩,我很欣賞你,你的實力難得一見。”
毫不吝啬的誇獎并不會讓他覺得高興,因為他知道,還有下一句。
男人邪肆地笑起來,同時扭轉軀幹迅猛出平勾拳,“但你還是會輸給我!”
強勁的肌肉在薄薄的衣物下鼓起,這一招被他接下,但由于鐘坤的力量注得太足,他的右手骨芯像被震裂一樣疼,仿佛化身空氣中嗡鳴的斷弦。
腎上腺素瘋狂分泌,他的戰鬥欲被徹徹底底的激起,提起一腳回旋踢,他利用全身體重和翻胯發勁産生的動量,瞄準鐘坤喉部,試圖給他致命一擊,然而鐘坤堪堪躲過,反而用低段前回踢攻擊他重心不穩的膝蓋內側。
這是一場真真正正的男人間的熱血較量,充斥着劍拔弩張的攻擊性和侵略感,在場觀看的所有人都興奮地大吼大叫,當然,他們一邊倒地支持他們坤哥,而他在鐘坤緊密的攻勢下漸顯弱态。
他靠在圍繩上喘息半秒,瞥見餘漾抿唇蹙眉的憂慮樣子,瞬時原地彈起,來了一招抓腕掃肘,抓住鐘坤左腕用力回拉,同時用肘尖平掃鐘坤的頭頸。
這一擊快且準,掀起一陣淩厲的拳風,鐘坤吃了苦頭,眼珠被震得發紅,他線條剛勁的臉龐側過來,目光透出金屬般的寒氣和殺機。
近身的搏鬥,充分暴露了雄性動物本能的争奪欲和互相排斥的心理,仿佛自然界中弱肉強食的無情法則,贏的人才能活下來,活下來的人才能得到雌性的青睐,這種微妙的共通感被他賦予了某種特殊的意義,就好像,贏了鐘坤,他能得到餘漾。
場面陷入膠着,看客也都緊張得眼也不眨,畢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和鐘坤過招這麽久,況且他還剛經歷了另一場搏鬥。
他使出肩鎖,大腿壓着鐘坤一只手,兩手扭住他另一手,将關節用力扭向正常情況根本夠不到的地方,只要再施加一點點力量,就能造成他軟組織、肌肉和骨頭的嚴重損傷。
男人卻絲毫沒有被鉗制的自覺,反而若有所思地道:“阿狩,我從你身上嗅到一種味道。”
他繃着全身,額頭的汗已經淌進眼睛。
“你的招式,有當兵的味道。”
只在一剎那,鐘坤整個人暴起掙脫他的禁锢,撈住他的後頸用力下拉,擡膝攻向容易受傷的腹部,想要嘔吐的劇痛使他來不及作任何反應,肩膀直接被當作杠杆翻身一拉,他的臉朝地,鐘坤的膝蓋死死頂住他的背脊,勝負再無懸念。
“坤哥!坤哥!”兄弟們的吵聲幾乎要掀開 房蓋,他們由衷佩服着這個男人,發自內心願意跟随這樣一個強大的存在。
鐘坤很好心地把他拉起來,“阿狩啊,有時候語言也是一種攻擊手段,我剛剛是為了贏胡說的,你沒介意吧?”
他渾身每塊肌肉都疼得像被剖開,胸腔不上不下卡着一股郁氣,對上男人狡詐的笑容,卻只能壓着恨意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