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狐貍
“道長,您看,這樣會不會出什麽問題?”程嫒緊張地問着坐在對面沙發上那個面無血色的年輕道長,她因将東西給錯了人,這兩晚覺都沒睡好,護理都沒心思做,狀态與平時相比,明顯很差。
那道長身體似乎不太好,手虛握成拳,抵在唇邊咳了好幾聲,程嫒看他咳得厲害,沒法說話,心裏愈發着急,焦急地看着他。
半晌,道長緩過來了,朝程嫒擡手讓她不用急,放下心來。
只是那麽輕輕的擡手,程嫒就感覺渾身像被春風拂過,之前的焦慮都被一掃而空,心情放松,瞬間精神了不少。
程嫒看着這年輕人,更加确定對方的真材實幹,眼中又添幾分敬畏。同時也隐隐生出兩分害怕來,心想着等這道長幫完她這一次,以後最好都不要再和他們這樣的人來往。
“無妨,符箓只對特定的人産生作用,這也是以防傷及無辜。夫人不必太過擔憂。”年輕道長臉上有一抹溫和的笑,如山間雪一般,只是那雙看似本就像藏着無數神秘的眼睛,像是籠上一層霧氣,更加讓常人難以窺見其中奧秘。
聞言,程嫒總算放下心來,長舒了口氣,道:“道長說的是。我就是擔心賀家那個錯拿了,會不會因此而出事。他與我們又無怨仇,要是報應到他身上,也實屬不該。聽道長這一說,我也就放心了。”
年輕道長颔首,又問程嫒讨要女兒的頭發。
程嫒本能地升起一絲防備,但聽道長說這是為了避免祁澤再來找他們的麻煩,她想了想還是同意了。用女兒的頭發做出的符,能夠反彈惡意,比方祁澤又想陷害他們了,那祁澤自己就會先嘗到惡果,從而不敢再對他們下手。
這确實是個不錯的辦法。
她本來也沒打算做得多過分,讓祁澤吃到苦頭,以後不敢再來招惹她的一雙兒女就好。
不多時,程嫒就從家裏女兒卧室裏拿出兩根斷發,交給了年輕道長。
道長當場就畫了一道符給她,說這符不管之前被多少人碰過,只要最後到了祁澤手上,都會生效。
程嫒接過符,拿出一張卡準備支付,卻被道長拒絕了,她再想勸,一個恍眼道長就已經沒了蹤影。當即心頭大震,程嫒将符紙揣好,離開了酒店。
介于上一次她已經找過祁澤,程嫒左思右想,自己也不再合适出現第二次,免得祁澤心生戒備。
她想起自己的姐姐姐夫就是住在麗灣別墅,以及那個對她的女兒維護得很的大侄子,便讓司機驅車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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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工作依舊很輕松,一閑下來,祁澤就開始頻頻走神,好在同事和上司都沒發現,或者發現了也不會說他什麽,也沒人去打擾他。
祁澤看着電腦文檔,一手撐着腦袋一手輕輕撫着小腹。
多數孕婦孕期都會想象寶寶生下來是什麽樣的,醜的美的,健康的或者有缺陷的,雖然有孕育着小生命的喜悅,但也難免擔心。有些憂慮過重的還會患上孕期的一些心理疾病。
要照常人來看,像祁澤這樣,老攻不是個人類,懷的寶寶不僅沒有老攻的樣子,還不是人類,恐怕患上心理疾病的概率會高得吓人。不過祁澤到底是經歷過不科學的世界的,對老攻和孩子都不是人的設定也接受良好,但也會像普通準爸爸一樣幻想擔憂寶寶的未來。
不說別的,就說生産就是一個大問題。雖然白靈仙對他一個男人懷孕這件事不驚奇,但他生出的不是人類就很吓人了,而且從古至今,妖和道士的關系大多都火水不融,他雖然感激白靈仙之前對他的幫助,但也無法全然信任她。
而別的醫生,顯然就更無法信任了。
到時候他要怎麽辦?自己生嗎?可是,男人怎麽生?
祁澤感到迷茫。
要是他家陛下記憶恢複就好了,說不定還知道怎麽辦。
下午賀遠鈞來接祁澤的時候,給他帶了一個小草莓蛋糕,份量不大,先墊墊肚子。今天該傅容和白靈仙準備晚飯,他們下班時間不比祁澤早,回去後晚飯得等一會兒才能吃,而且誰知道那個裝逼傅還要不要秀,一秀晚餐時間就更晚。
賀遠鈞可不想餓着小狐貍。
蛋糕的甜度緩解了祁澤的憂慮,他舔舔唇上的奶油,喃喃道:“要是你恢複記憶就好了。”
“什麽?”賀遠鈞沒聽清,祁澤又重複了一遍。
祁澤将空了的蛋糕盒放在一邊,靠在座位上,嘆息一般道:“要是你恢複了,應該就能有辦法了吧。”
賀遠鈞見他無意識地摸着仍然看不出什麽來的小腹,明白了祁澤的意思。
小狐貍在擔心寶寶的出生,沒有信任的人,又不知道該怎麽生。要是他恢複的話,畢竟是妖,可以用妖力助産,這樣寶寶和大人都能平安,而且還不會有旁人知曉他們的秘密。
“別擔心,我會全部想起來。”賀遠鈞騰出手來握了一下祁澤的手,之前他并不急切,現在卻有緊迫感了,小狐貍和寶寶都需要他。
“嗯。”祁澤開心了起來,拉着賀遠鈞的手背在自己臉上摩挲了一下,乖巧又撩人。
賀遠鈞想伸手摸摸他的臉時,他卻松開,讓他好好開車。
“……”賀遠鈞不想摸他的臉了,想掐他屁股,這小狐貍是故意的!
車開到麗灣別墅區,賀遠鈞還沒到節目組租的那棟,半路上被一輛車攔住了。
因為已經進了別墅區,祁澤便将車上的符取了,其他人也就能照常看見了。
只是沒想到還會有人攔,不過看那車主的樣子,也不像是一路跟進來的。
而在看清從車上下來的人時,祁澤就更肯定了。
“喲,還真是表弟啊。”那人朝祁澤這邊走,邊說着邊摘掉墨鏡,往車裏打量。
祁澤降下車窗看他,“有什麽事?”
“嗨,能有什麽事?”陳元咧嘴一笑,“我就是看見,覺得像你,過來打聲招呼,畢竟這麽久不見了嘛。”
祁澤聽着他這熟稔的語氣有點起雞皮疙瘩,這是祁若杉兩姐弟的表哥,可不是他的。
因為祁澤跟他同歲,兩人還曾在同一所高中裏念過書,祁澤可沒少受他欺負。
祁澤見他就是像沒事來找事的模樣,不欲跟他廢話。
陳元見他要走,伸手拽他衣服,祁澤皺眉朝他看過來。陳元見着貼着祁澤衣服的符紙消失不見,不再作方才姿态,收回手,眯着眼諷刺道:“喲,這是傍上大款了啊,難怪看不起我這個表哥了呢。”
賀遠鈞瞬間朝他冷冷看過去,低沉的聲音壓着寒氣:“滾。”
“……”陳元被他看得頭皮發麻,下意識退後一步,不敢再靠近,僵硬地扯着嘴角,嘴巴張合還想吐什麽話來。
賀遠鈞不想讓這人說的話污染祁澤耳朵,盯着陳元嘴巴,想讓他閉上嘴。
而原本還想說兩句話的陳元嘴巴突然緊緊閉上,掰都掰不開。無論從口腔裏面用舌頭頂,還是用手在外用力,都無法再張開嘴。
陳元看着祁澤兩人,急急退後兩步,一屁股摔進綠化帶裏,吓得渾身發抖。
最後,賀遠鈞開着車在陳元驚恐的目光下回到別墅。
而祁澤則是有些驚喜地看向賀遠鈞,他沒想到他才說,賀遠鈞就像是已經恢複了部分妖力。
不過這樣露于人前好麽?
祁澤想了想也沒太過擔憂,他都看不出來他家陛下是妖,普通人又怎麽可能知道,最多将他想成厲害的術士。
和賀遠鈞判斷的一樣,他倆回到別墅後,傅容和白靈仙才回來。
而賀遠鈞特地去了廚房一趟,問傅容要做什麽菜。
傅容邊整理邊狐疑地看向賀遠鈞,不知道賀遠鈞問着是想幹嘛,沒有回他。
賀遠鈞問得不耐煩了,直說:“估計多久能吃飯?”
“……”傅容不明所以,“一個小時左右。”
賀遠鈞點點頭,略有些不滿地催促道:“盡量快點,你不餓別人也餓。”
傅容:“???”
莫名其妙。
一旁幫忙的白靈仙見他沒聽懂,好心替他翻譯了一下:“他的意思是祁澤餓了,讓你快點。”
後知後覺被秀了一臉的單身傅總:“……”
賀遠鈞你個狗比!有本事你自己來啊!
賀遠鈞去廚房時,祁澤在三樓和羅小梨聊天。
也就是之前電影院看見許文的事情,白靈仙和胡理不害怕,但羅小梨是怕的,這事兒祁澤也算是有責任的,把人吓壞就不好了。
羅小梨搖頭說沒事,和祁澤聊起自己來。
羅小梨生下來時體質就有些特殊,小時候能看見鬼,她家裏人替她去求了能夠庇護她的玉,戴上之後就不會再看見。
一直到羅小梨成年,給玉的道士老死了,羅小梨就又開始見鬼了。
最開始時,她險些被吓得精神失常,好在家裏人及時發現了問題,帶着她又去了一次道觀,求了符回來。
新的道長修為沒有之前的老道長深厚,符效果一般,就導致羅小梨時不時就要去續費。
但總有那麽一兩天來不及的時候,她就會看見一些鬼,聽見一些事。
起先她非常害怕,但有時候聽見那些鬼的賣慘和遭遇,又想到他們曾經都是活人,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有些死在荒郊野外的,屍體都成一堆白骨了,都沒被人發現撿回去。
羅小梨不敢主動去問那些鬼,但聽見他們自己提到死亡地點的,也會打電話報警。
再後來,羅小梨就那些故事畫了出來,給了那些冤魂一個大仇得報的結局。
她沒想到因為這些故事她紅了,甚至還被那些鬼找上了門。
那天晚上羅小梨差點被吓死!
結果很多鬼來跟她說感謝,大部分還問她要簽名。
羅小梨:“……”她只是差那麽一口氣就交代在工作室了。
不是,你們這些鬼還組團來要簽名的啊?
于是羅小梨裝聾作啞眼還瞎,假裝什麽事也沒有,和同事一起下班。那一群鬼粉絲也沒為難她,就假裝知道她看不見,湊成一堆,激情叭叭。
“我上次就是沒準備,”羅小梨說道,“平安符我進節目組的前一天才拿到的,之前的至少可以保持一個月。昨天白姐幫我看過,她說我身上有功德,身體狀況也很好。”
說道這兒,她還有些不好意思。
祁澤點點頭,對于害怕的羅小梨來說,她能做些真的已經很不錯了,換做其他人,明知道屍體在什麽地方,也不會去打那通電話。
祁澤又看了一會兒羅小梨的畫,她聊起上回關于小孩子的畫,表示自己想幫忙,可又力不從心,除了畫下來,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麽——那些兇手已經落網,但死去的人回不去。
祁澤想象了一群流落街頭的可憐小鬼們,準備明天問問許文。
吃過晚飯,回到卧室寫完紙條後,祁澤覺得自己有些不舒服。
也不是哪裏疼,但就是難受,還很熱。
起初只是一點感覺,到後面越來越明顯,那種有什麽要從身體沖出來的感覺,讓祁澤害怕又心慌。
他想出門去求助,身體卻十分無力,軟倒在床邊的地毯上。
祁澤迅速回憶了今天有沒有吃過什麽不對勁的東西,結果為無。
難道是寶寶要出來了?這麽快嗎?
祁澤心慌得不行,一邊朝沙發邊挪,手機被他放在外套包裏。
賀遠鈞一進卧室就看見祁澤在地上艱難爬行的模樣,忙大步上前将祁澤攬在懷裏,疊聲問他怎麽了哪裏疼。
祁澤只剩下搖頭的力氣,縮在賀遠鈞懷裏,吐着大口大口的熱氣,一頭卷發也被汗濕,貼在額上,身體更是顫得厲害。整個人看起來已是難受極了。
賀遠鈞心急如焚,卻又不知該如何做。
他只能拼命想着讓祁澤舒服,希望自己的身體能按照着他的想法,用被埋在意識深海裏的能力讓祁澤好起來。
一股柔和白光從賀遠鈞指尖傾洩,順着脈搏流入祁澤的身體裏。
祁澤雙眼仍是緊閉着,但眉間松開了些許,看來是有用。
賀遠鈞不敢松手,還未放下心來,就見祁澤猛然睜開雙眼,一陣青色光芒從他身上炸開,朝四周蕩起一圈一圈普通人看不見的青光。
濃郁妖氣瞬間籠住C市大小角落,驚得不少人詫異擡頭,山林間出來捕食的小獸也被驚得逃竄進更深的森林深處。
三樓正在玩桌游的幾人裏,胡理和白靈仙齊齊放下手中的卡牌,往樓下走去,腳步匆匆,絲毫不見平時沉穩。
而樓下,賀遠鈞正和祁澤安靜對視着。
祁澤望望仿佛大了好幾倍的賀遠鈞,腦袋空空地又去看房間其他可參照物,緩慢意識到了什麽。
他低頭去看自己的身體。
白毛。祁澤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白毛。
白色毛毛覆蓋的爪爪,擡起來看,還能看見粉色肉掌。往後看,還有一條,哦不是,一二三四五……九,九條白色蓬松的尾巴。
祁澤艱澀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什麽情況啊?
賀遠鈞将祁澤抱起來,忍住撸毛的欲望,緊張地問道:“小七,怎麽樣?還難不難受?”
祁澤茫然地看着自家陛下,為啥他家陛下沒有意外的樣子?
哦,好像也不是,是有點驚喜的意外?
賀遠鈞又着急地問了他一遍,祁澤開口,發出了不屬于人類的聲音。
他心裏一跳,連忙閉嘴搖了搖頭。
賀遠鈞松了口氣,見小狐貍反應不過來的樣子,實在可愛得緊,終于忍不住摸起祁澤身上看着就柔軟得不可思議的毛來。
一邊誇着:“小狐貍果然非常漂亮。”
小狐貍?
祁澤想起裏肚子裏揣着那個哺乳動物幼崽的寶寶,以及曾經陛下無數次喊他小狐貍。
祁澤懵逼地縮成了一團白球,自閉了。
破案了,原來他真是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