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孟津和聶音之同為桑無眠座下親傳弟子,平日裏一起修煉,他身為師兄,在桑無眠忙于宗門事務時,還肩負着指導聶音之劍術的責任。

按理來說,在桑無眠隕落後,他應該是雲笈宗內最了解聶音之的才是。

然而孟津說來說去,也只知道一些浮于表面的東西,比如聶音之的驕縱,她是如何不肯舍棄口腹之欲,練劍時又是如何偷懶躲閑。

在春日裏,帶着她身邊的小丫鬟放紙鳶,自己做的紙鳶飛不起來,便把不知去哪學來的符咒畫到紙鳶上,紙鳶飛是飛起來了,卻在仙山上空燃起了一場大火,火順着靈氣蔓延,把雲笈宗的護山大陣燒得尖叫。

類似這種大動靜的禍事,她不知闖過多少回,入門五年,卻怎麽都洗不去紅塵牽絆,把凡塵裏的俗氣都帶進了仙山內。

這些事跡,随便找一個內門弟子都知道。

顏異擺擺手打斷,再細問他,關于聶音之的喜好,平日相處中的細節之類,孟津就答不上來了。

說到底,他只想從聶音之身上看到他想看到的,只想看到她與蕭靈相似的面容,只想看到她練劍時酷似蕭靈的身姿。

那些會彰顯聶音之這個人的獨特之處,他甚至會刻意去忽略,除了類似火燒護山大陣這種會被無數人提及,他實在忽略不了的事。

柳桦意味不明地嗤笑一聲,自從知道聶音之是株法修的好苗子,又被雲笈宗這樣糟蹋後,她就有點壓不住心裏那點不待見了。

“就算養只小貓小狗,日子久了也知道它是喜歡追蝴蝶呢,還是喜歡刨泥巴,更何況是個人。”

高臺上的修士都朝柳桦看去,表情各異,她耳邊傳來一聲低語,“柳師姐,你的比喻實在不太恰當。”

柳桦回過頭,什麽都沒看到,只看到沉音閣少主常尋春尴尬伸長的手臂,看那翹起的蘭花指,大約只敢捏着餘搖清的袖擺邊兒。

常尋春是這座高臺上輩分最低的,他爹正在閉關,被老爺子一聲令下,趕鴨子上架,趕來此處增長見識。

常少主心裏苦,顧绛兇名一朝之間傳遍修真界,萬一打起來,他就可以去黃泉增長見識了。常尋春很懷疑他爹娘是不是背着他,又在外生了個同父同母的私生子,不然為何急着想要掐死他這株獨苗。

他娘是這樣安慰他的,“放心吧,千年前的修真界大能無數,魔頭都能殺得正魔兩道聞風喪膽,他若想再來一次,你就算躲在沉音閣,爹娘也護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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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其有道理。

沉音閣門內大多都是侍弄風雅的音修,不擅長打打殺殺之事。屬于已經喪失鬥志,坐等被滅的仙門之一,但因為自己勉強跻身修真界七大門派末尾,死撐面子不敢像那些小門小派一樣坦然承認罷了。

常尋春聽了聶音之以往的豐功偉績,又看了鏡中畫面,對她甚是佩服,說道:“聶姑娘如此不同凡響,看上去與顧绛兩人情投意合,若是能感化魔頭,實是修真界之大幸。”

衆人憶起鏡中畫面,神情一言難盡。

元明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太上長老擺手,令孟津退下。

孟津躬身行禮後,轉身離開,他偏頭朝着明霄峰後殿望去,神識卻不敢放出去,只萦繞在身周。

像他這樣随時神識外放視物也是很危險的,尤其明霄峰上聚集的都是各大派的修士,所以并不敢輕易擴散出去。

他傷勢初愈後,就來找過蕭靈,可惜師姐不願意見他。

孟津聽荊師叔說,蕭靈不願意離開明霄峰,想來她還眷顧着自己的洞府。

這裏有太多他們曾經的回憶,每一處景致都有他們過往的身影,在過去十年裏,孟津曾無數次地進入這裏,靠着這些熟悉的景物纾解心中思念。

他和桑無眠是一樣的,需要這個地方,所以師尊給了他進出明霄峰的權限。

知道蕭靈還活着後,孟津沒有一刻不希望能跟靈靈師姐重溫過往歲月,只可惜,因為這一場慘烈的變故,師姐連明霄峰這最後的溫暖淨土都被毀了。

師姐不願意見他,也是應該的。

孟津深恨自己的無能,若他細心一點,察覺到聶音之的居心,或者他再心狠一點,在聶音之用如意劍劈向明霄峰禁制那一日,就将她殺了,也不至于走到如今這樣的境地。

那明明是大師姐的如意劍,卻劍指向大師姐的故居。

孟津擡手摸自己眼睛,指尖觸到冰涼的面具,狠狠咬了咬牙,這個仇他一定會連本帶利讨回來。

“啾啾。”

一聲清脆的鳥啼傳入耳中,孟津神識一動,那半張臉上猙獰的神色驀地一松,只見一只拳頭大小的小白鳥撲騰翅膀飛入他的神識範圍內。

孟津在小白鳥身上感覺到蕭靈的氣息,所以未加防備。

“靈靈師姐?”他攤開手,小白鳥乖順地落到他掌心,在他手心啄了兩口,展開翅膀往後殿方向飛去。

孟津大喜過望,快步跟随小白鳥跑去。

明霄峰上的殿宇長廊孟津走過無數遍,即使不用神識探路,他都能知道哪裏有臺階,哪裏需要跨過門檻。

蕭靈住在後殿最偏僻的一棟閣樓裏,她站在二樓的木欄旁,一襲灰白色的衣裙,眼上覆着白紗,渾身上下沒有任何裝飾,像一卷褪色了的畫,刺得他心中泛起綿密的痛。

他壓抑着心中翻湧的情緒,開口的時候,聲音幹澀,“師姐。”

蕭靈低下頭,“孟師弟,你方才在前殿說的那些……”她頓了頓,繼續道,“關于聶音之放紙鳶這些事,可以再同我說說嗎,我想聽。”

孟津頓住腳步,他怎麽都想不到,師姐願意見他,竟是為了聶音之。

【我TM笑死,你們希望誰感化誰?這屆的修真界帶不動帶不動。】

【聶音之:看我今天就趴在顧绛耳邊惡魔低語,讓他速速滅了修真界!】

【還好沒有doi呢,不然現場直播了,想想我就替他們尴尬到腳趾摳緊】

【女鵝嗚嗚嗚我女鵝好憔悴】

【女主待在明霄峰上不走,一直關注結界還守着圓鏡看女配和魔頭親親,如今找男二去竟然是為了打聽女配的事,媽耶,我xjb嗑到了!】

【男二:我還以為我要上位了,哪裏知道】

【孟津:要不然我走?】

聶音之泡在五色露裏,竟然還能看得到彈幕,足以見得,這些字幕簡直無孔不入。

根據她以往的經驗,彈幕剛出現時,會有許多關于前一個劇情的讨論,這樣就能知道一些另一邊的信息。

聶音之本來很悠閑地篩選着彈幕,直到看到那所謂的“圓鏡”。

她一下子警惕起來,又看了十多條關于這個的彈幕,她整個人都要氣糊塗了。

該死的顧绛,什麽都無所謂!被人偷窺無所謂,現在被人偷窺的畫面傳出去被一群人圍觀評論,他估計也覺得無所謂。

那些仙門長老要不要臉,偷看別人房中事,也不怕長針眼。

“顧绛!”聶音之氣鼓鼓喊道。

房中床榻上,安靜睡着的人被這一嗓子驚得身體震了一下,顧绛翻了個身,手臂搭到聶音之身上,沒醒。

聶音之神識波動很大,驀地從五色露中掙脫出來,落回身軀裏,她睜開眼偏了下頭,近距離看到顧绛貼在她頭側的臉。

現在天氣已經有些熱了,烈陽從窗外斜鋪過來,但顧绛身邊永遠都是涼絲絲的,陽光穿過薄紗落到他臉上,照出白玉一般的色澤,那精雕細琢的眉眼就顯得尤為濃郁,濃顏利骨,是一副絕佳的皮囊。

美色當前,聶音之暫時不生氣了。她目光在顧绛淡色的薄唇上徘徊,後知後覺想到彈幕裏說,外面的人在偷窺女配和魔頭親親。

這麽說,她當時是得逞了的。

親了,自己卻沒感覺到,那她可太虧了。

她聶音之從不吃虧。

聶音之抓住顧绛的手臂擡起一點,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面對着他,昨夜沖動行事和現在有足夠時間醞釀的幹壞事是不一樣的,前者她來不及多想,幹就完事了。

而後者,她現在心跳已經快蹦到嗓子眼。

聶音之不得不承認,她現在還是不夠強大,這麽點小事就這麽不淡定,她以後可是要坐擁後宮佳麗三千的人,須得加強自己的心理素質才行。

她深吸口氣,閉上眼睛湊上去。

然後,整張臉貼進了驀然伸來的手心裏,顧绛手指曲起,捏住她的鼻子,“你又想做什麽?”

聶音之睜眼瞪他,甕聲甕氣道:“你竟然裝睡?你怎麽可以這麽陰險狡詐?”

顧绛捏着她鼻子的手指用了點勁,垂下了眼,往她心口掃去,“我被你吵醒了,聶音之,你心跳得很大聲。”

聶音之痛得去掰他的手指,眼中冒出點淚,一本正經地為自己的清白澄清,“你別想太多,不是為你而跳的。”

顧绛松開手,懶懶散散地笑了一聲。

聶音之看到自己手腕上的珠子,她驚訝地晃了晃,“這是什麽?”還挺好看的。

“五色露。”顧绛伸手捏住珠子,那珠子質感竟像軟的一般,被他捏得變了形,一滴玄黃青露被擠出來,順着聶音之的手腕滑落,“內服外用均可,像這樣直接擠出來就行。”

“你這些都是從哪裏來的?”聶音之問完就想到了答案,果然便聽顧绛回道,“殺了人,搶來的吧。”

“你以前可真壞。”聶音之沉默片刻,突然想到什麽,支起身子趴在床榻上,若有所思地盯着他,“顧绛,你該不會是因為有什麽絕色美人,為天下蒼生舍生取義,用愛将你救贖之類的原因,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吧?”

顧绛眉梢揚起,翻身轉到床榻內側,從肩膀顫抖的忍笑,到最後憋不住大笑出聲,笑得整個床都在抖。

聶音之:“……”她盤腿坐起來,沒好氣地揪他披散在枕上的黑發,惱羞成怒,“話本子上都是這麽說的!還是你丢給我的話本子。”

她會這麽想,合情合理。

顧绛笑夠了,用指尖蹭一下眼角,“你說的有幾分道理。”

聶音之臉色驀地沉下去,拉着他的頭發迫使他轉向自己,“你若是也和桑無眠、孟津一樣的話,我也會殺了你。”

她說到“殺”字的時候,鼻子裏泛起酸澀,聶音之咬住唇,惡狠狠地盯着他,眼眶霎時就紅了。

顧绛愣住,半撐起身,像以往一樣拍了拍她的頭,輕聲道:“沒有這樣的人,聶音之,你是第一個救贖我的絕色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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