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顧绛回到小院子裏, 榻上的人睡得很沉,毛絨絨的雪兔被她捧在手裏,臉頰貼在兔子身上。

共情還沒有斷開, 聶音之在夢裏毫無防備, 心中情緒沒有任何阻礙地流淌過來, 不知道她正做着什麽夢,酸澀的情緒讓他很難受。

她心裏渴望的, 還是想讓他能愛她。

兩千多年前天道規則被打破,有了正魔之分, 天道對魔祖的打壓,封魔印對魔修的消耗, 所謂天降神女渡化萬魔,都不過是為了修複那一次被打破的規則,撥亂反正。

兩千多年裏,已經有無數位“神女”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留下救世的傳說。四個魔祖只剩些魔氣殘留在世,現在唯只剩他一個。

顧绛在她身旁躺下, 将她抱進懷裏, 他睡相實在不太好,已經習慣了要把聶音之抱在懷裏睡, 不然她很可能會被他踹下床去。

前一夜天降怒雷,封寒纓害怕被牽連,收回了自己所有魔氣,封魔印的全部威力一下子罩在四城魔修頭頂, 當天夜裏便有不少倒黴魔修被封魔印收割了性命。

萬魔窟內黃沙漫天, 濃郁的靈氣從封魔印上飄出去, 封魔印內外的正魔兩道修士都在猜測, 封寒纓是不是被這一道雷劈死了。

這不是渡劫的劫雷,那只能是封寒纓做了什麽引來天誅之事。

直到晨曦初起時,血月影又從玄塔頂尖浮出來,守在封魔印上一夜的正道修士冷哼一聲,“他命可真大。”

聶音之還是出門後才聽說此時,抓起影蛇摸了摸,關切地問他怎麽回事,有沒有受傷。

影蛇默默朝顧绛看去一眼,搖了搖它的蛇腦袋。

師尊讓他不要亂說話,封寒纓嘴巴牢牢地守着顧绛控不住魔氣之事和昨夜之事,半個字都沒有透露給聶音之。

顧绛和聶音之沒在熔金城待太久,四座城池都去逛了逛。

萬魔窟的城池名稱十分随便,就以城內魔修修煉的魔氣命名,熔金,鬼火,生煙,回春。中心的玄塔,又被稱為血月塔。

修煉“生煙”的魔修,以自己身軀為載體,将自己變成承載符咒陣法的靈符紙,以自身血肉養陣,從頭發絲到腳趾頭都能被他們利用,動起手來,身上浮出的密集的法陣銘文仿佛刻在身上的圖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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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魔修伸出一根手指頭來,那指尖上說不準就養着一種符箓銘文。

聶音之尋常都用綢緞裹住手腕上的咒印,但顧绛卻嫌麻煩,他一直将手腕那圈枝蔓似的咒印大咧咧地露着。

兩人在生煙城時,共生咒被一名魔修認出來了。

顧绛在萬魔窟中隐藏了自己的修為,只以元嬰修為示人,那魔修興許覺得兩人不足為懼,便一直尾随了他們一路,直到兩人入了一間茶肆。

聶音之喝着茶休息,本來生意清冷的茶肆,自他們光臨後,又陸陸續續進來兩批人,金丹、元嬰魔修皆有,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那些人分散坐在他們周邊,隐隐呈合圍之勢将他們圍在中間。

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再遲鈍的人都能感覺到異常,就連茶肆老板都遠遠避出店外。聶音之朝顧绛看去,魔頭慢條斯理地飲着茶,恍若未覺。

對方沒有直接動手,還懂得實行先禮後兵那一套。

其中一直尾随他們的那名魔修終于上前來搭話,想要以他所養銘文符箓,換取共生咒術的功法。

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外表看着正值壯年,但那雙眼卻已經有些許渾濁之态,顧绛的神識傳音懶洋洋地飄到聶音之耳中,“只是帶着摹面而已,本相是個中年人,快步入五衰之期了。”

魔修修為在聶音之之上,是元嬰巅峰修為,元嬰巅峰修為在萬魔窟中不算頂尖,但已比大多數人實力強悍,能有一幫魔修追随他這很正常。

對方快步入五衰之期,說明這個人也有四百多歲了,修為往上突破不了,才會現出衰老之相。在魔窟中,一旦出現這種衰敗之貌,等不到壽終正寝,就會被無數人觊觎。

摹面可以稍作遮掩。

魔修以身養出的符箓銘文,可以放入符牌中直接激發,威力如何來自于符文等級,甚至能超出所養魔修自身一個境界的修為。他拿出的銘文,興許能有化神級別的。

但聶音之不喜歡被人強買強賣。

血月影在整個茶肆間爆開的時候,所有魔修都始料未及,一直隐身的小黑蛇從桌子上彈下去,在黑紅交織的魔氣中充了氣一般陡然膨脹開,變成一條擁有水桶腰身的大蟒蛇,腦袋豎起來,額頭上血紅色的鱗片讓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影蛇!是封寒纓!”

方才還氣勢洶洶圍着他們的魔修,轉眼開始四散逃離,影蛇直接頂翻了茶肆的屋頂,一尾巴下去,拍死了一個魔修,血月影在茶肆周遭劃出一個結界,将那些四散飛出的魔修全都拍回地上。

影蛇粗壯的尾巴卷着那名魔修頭頭的脖子,尾巴尖一把扯下他臉上的摹面,露出中年魔修的真容,啪啪拍了兩下他松弛的臉,封寒纓的聲音陰森森地響起,“你威脅誰呢?嗯?”

眼看封寒纓準備一尾巴将他纏死,聶音之忽然道:“等等。”

影蛇動作一頓,回過頭來望向她。

聶音之跨過影蛇盤纏在他們周圍的身軀,走到被它按在地上的魔修面前,在手指上戳出一個傷口,打算擠一點血滴入他嘴裏。

指尖上的血才冒出來,血月影結界內的魔修都一陣騷動,又被封寒纓的威壓壓回原地,被蛇尾巴捆住的魔修甚至往聶音之的方向撲來了一剎,被蛇尾硬生生按下。

與此同時,巨大的蛇頭垂下來,封寒纓被那香甜的味道誘惑,分叉的信子朝聶音之指尖上卷去。

在那鮮紅的蛇信掃上聶音之的指尖前,一縷魔氣從她腕上冒出,将滲血的指尖整個裹住,顧绛一巴掌拍開蛇頭,從後一把将她拉回懷中,皺眉不悅道:“你在做什麽?”

“我想試一下我的血對其他魔修的作用。”顧绛把她看管得實在太嚴實了,在萬魔窟裏,連只蚊子都沒辦法靠近她吸口血,好不容易有一群不長眼送上門來的魔修,聶音之不想浪費。

顧绛陰沉着一張臉,魔氣在五色露裏纏一圈,轉眼就将她指尖的傷口愈合,“不行。”

聶音之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我想早日找到辦法,解決我的血在你身體裏的作用。”

“你就算把所有血都喂給他們,也無濟于事,解決的辦法不在你的血裏面。”

聶音之有些生氣了,“那在哪裏?你是不是又要說是你我立場天道注定,永遠對立?”

“不會永遠的,聶音之。”顧绛直接抱起她離開這裏。

封寒纓眼睜睜看着顧绛抱着聶音之消失,将他一條蛇留在這裏,影蛇轉頭看看結界裏的魔修,尾巴上還卷着那名魔修,一時間不知道該殺還是不該殺。

他糾結片刻,最後巨大的蛇身化成魔氣,幹脆将在場所有魔修全部卷走,鎖進玄塔底層。

之後再問問她吧。

封寒纓為了積極展現自己很聽話,按照聶音之曾經提出的要求,在萬魔窟內初選了一百高階魔修等候她挑選。

聶音之一臉懵逼地坐精致的小閣樓裏,閣樓一面朝着大堂,窗上布有法陣,閣樓內的人能一覽大堂舞臺之上的景象,但外面的人卻半點無法窺視閣樓。

此時,這本該是玉帶飄香,載歌載舞的臺子被擴建了一圈,臺上兩個魔修正在鬥法,在舞臺下還有拿着號碼牌,排隊等着進入大堂的魔修,每一個人登上舞臺都有片刻展示自己的機會,這排場宛如民間帝王選秀。

尤其,這地方還是熔金城最大的風月樓主殿。非常不正經的地方。

封寒纓坐在一旁,觀察聶音之的反應,問道:“師娘,可有看上眼的?”

聶音之:“……”

她當初的确想過讓自己手腕上的金芽長成一片茂盛的森林,才會向封寒纓提出遴選魔修的要求,但她沒想到這咒術的威力大,反噬作用也大,她可不想以後都瘋瘋癫癫的。

聶音之一想到那日顧绛問她道“有我一人,你還不滿足麽”時,那落寞低垂着的眼,心裏就酸酸軟軟地疼,恨不能貼到他身上,指天發誓,弱水三千,只取他一瓢飲。

再加之,她體會到了金色葉片與魔頭的妙處,根本舍不得讓這芽上再多生出一片葉子和顧绛争寵,就連綁個封寒纓她都嫌多餘。

魔頭真是太能腐化人心了,不愧是魔頭。

雖然他們倆現在在吵架,但聶音之也不會為了賭氣出爾反爾,她當初答應過顧绛只會綁定他一人。

聶音之不由得撓了撓自己手腕上緞帶包裹着的咒印,“你怎麽會突然想起這事?”她自己都快忘了。

封寒纓想了想,為了讓他們盡快和好,免得聶音之老來煩他,便自以為聰明地說道:“是師尊囑咐我的。”

顧绛讓他配合聶音之,他便配合她,為她選來了這些魔修,是他囑咐的,這話确實沒錯。

聶音之愣了下:“……”顧绛讓他這麽做的?!!

她咬咬唇,一股火氣冒上心頭,臭魔頭,你之前明明不是這麽說的!

封寒纓見她沉默不語,多看了她兩眼,蹙眉心想,聶音之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興。

擔心她又回去跟顧绛吹耳旁風,封寒纓主動道:“師娘若是沒有特別中意的,我便替你留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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