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聶家沒有什麽變化, 門戶鮮亮,家大業大,一重一重的院落相連, 現在是春日了, 院子裏的海棠花成片開放, 雲蒸霞蔚一般鋪在亭臺樓閣間。
聶音之突然回來,父母親一時還沒反應過來, 她都同他們說了一個時辰的話了,兩人還時不時停下來, 要揪一揪自己,看看這是不是在做夢。
聶音之沒想到, 守在聶家的修士,除了雲笈宗劍修,還有太虛門的法修。
兩派加起來,一共四人,這些修士神出鬼沒的,就算守在這裏也不常與聶家人接觸, 平時也不會幹涉他們的行動, 偶爾聶父因生意不得不出遠門,會有修士随同他一路, 還能保護他安全。
所以,就算明知他們守在聶家的意圖,聶家依然将他們當做上賓對待,收拾了幾處院子出來, 供他們居住。
三個月前, 也恰好是在萬魔窟大變那一日, 這些修士突然翻臉, 四個人先起了內讧打起來,一開始還有人顧忌着凡人,用陣法護着,後來那護着衆人的修士也堅持不住,将手中劍一同對向腳下無辜的凡人。
衆人只能閉眼等着仙君一怒,但那些令人眼花的符箓劍光最終落到地面時,不知為何,威勢全消,只化成了一道狂風,從聶家卷出去。
頭頂的修士一同從空中跌落,摔了個頭破血流。
聶音之陪着父母這期間,封寒纓去看了那四名修士,四個人的靈脈關竅處,都嵌着血月影魔氣,靈脈中斷,神識被封,連護身靈力都使不出來,要不是修士肉身強悍,可能得直接摔死。
那嵌在他們靈脈裏的不是游離的血月影,是顧绛的魔氣。
封寒纓早就研究過,在這片被血月影侵染的地界裏,魔氣不是游離狀态,就算融在山川草木中,卻還在顧绛的掌控中,就宛如他把他那片血月影的空間融進了這片地域裏。
所以,他師尊也許也沒逃過天道宿命,如那些飛升的修士一樣,化成了這個世界的基石,只不過他可能化得不太徹底。
封寒纓有時候走路,都會忍不住揣測,自己腳下說不定正踩着師尊的臉。
當然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他沒有跟聶音之交流,他怕這位年歲沒有他零頭大的小師娘承受不住打擊。
如今看來,他師尊意識尚在,是他護住這些聶家人。
封寒纓選了一個不大能打的法修,想拍開神識上的封印,拍來拍去都撼動不了分毫,他怒從中來,差點忍不住一把捏碎那修士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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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聶音之安撫完父母出來,便看到守在院門口的阿浣和澄碧,主仆三人又說了好些話。
“小姐,你打算怎麽處置那幾個修士啊?”阿浣不安道,“他們在聶家期間,都沒有做什麽壞事,只有那一天……也不知道怎麽了,但是也沒造成太大的破壞,夫人老爺也都好好的,還讓人請了大夫給他們包紮……”
聶音之哪裏不知道她的意思,笑了下說道:“我知道,你帶我去看看。”
四名修士都昏迷不醒,為了方便照顧,将四人安置在了同一座院子裏的不同屋中。聶音之跟兩個丫鬟來到這裏時,封寒纓正坐在廊下抖腳,一臉的不耐煩,魔氣将院中花草卷得七零八落,猛地朝院門撲來。
聶音之一把将阿浣和澄碧攬到身後,擡手揮開撲面的血月影,“你坐在這裏幹什麽?人沒醒嗎?”
封寒纓一把掰斷了一根樹枝,皮笑肉不笑,“神識被封住了。”
兩個丫鬟都有些怕他,聶音之便讓她們在外面等着,往屋裏走去,“你都解不開?”
封寒纓沒說話,等着她自己查探幾人的情況,聶音之看到嵌在他們靈脈裏的血月影,眼睛一亮,“是顧绛做的!”
“是,師尊的封印,我解不開。”封寒纓才說完,聶音之已經驅散了封鎖在那名法修神識上的魔氣,退開兩步。
那修士立即醒了,轉眸看向屋中兩人,一眼封寒纓臉上的眉心紅痣,立即認出他來,當即大喝一聲“魔頭”,朝他甩出符箓。
封寒纓噗嗤笑出聲,抱着手臂,老神在在地看着從半空飄落的符紙,威壓掃出去,将那法修壓得貼到牆上,當場吐出一口血來。
“封寒纓,別亂來,我還有話要問他。”聶音之阻止他道。
封寒纓啧一聲,收回威壓,那修士軟軟地滑到地上,他也察覺到自己被封的靈脈,回想起之前的種種,驚疑不定地瞪着他們。
聶音之說道:“諸位守在聶家時,并未傷及我家中人,還多有幫忙,我在此謝過。”
那法修上下打量她幾眼,又警惕地轉眼看向封寒纓,扶着牆站起來,不屑地冷哼道:“當我們是你們這些邪魔外道麽,随意殘害無辜之人?”
封寒纓誇張地笑兩聲,譏諷道:“好笑,若沒有對無辜凡人出手,那你們又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
那修士神色一僵,沉默許久,擡起下颌看向聶音之,“當時出手并非出自我本意,而是在我因為……”他頓了頓,含糊而過,“心神大震時,被人趁虛而入,受一股無法違抗的意念操縱,才做出那等事。”
聶音之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和當初影響過她的天道意念一樣,應該說是劇情。
在萬魔窟之前,不論是她還是顧绛,都沒有察覺到劇情的存在,甚至一直将它視作天道,直到在萬魔窟時,在最後的劇情結點上,它怕是急不可待了,才會親自動手操縱自己獻身,從而被發現蛛絲馬跡。
就算如此,想來它也只能在人心神有隙時,才能施加影響。
“哦哦,你們正道修士可真是光風霁月,就算親自動了手,也能找出理由來。”封寒纓撫掌贊嘆。
那修士氣急敗壞,“我又怎知不是你們這些邪祟乘人之危,壞我道心!”
封寒纓笑道:“你的道心怕是用不着邪祟動手,早就不太穩當了吧?”
“你!”那修士深吸口氣,閉眼收心,不再與他争辯。
聶音之又問他是如何被封住靈脈和神識的,那修士答不上來,她便問了些其他的。
當初太虛門洛聲發現了聶音之的血對魔修的作用,便猜到一二。能到化神巅峰修為的人,自然也活了幾百年了,也聽說過神女的傳說,他本來想以聶家為籌碼,控制聶音之,只是顧绛實在守得太緊,一直沒找到機會接觸到她。
知曉太虛門派了法修守在聶家,顏異琢磨了一下,也派了雲笈宗劍修出山前來。
她又相繼喚醒了其他幾位,綜合四人所說,确認他們說的是實情,便解開他們的靈脈,放他們走了。
聶音之思索了片刻,問封寒纓道:“正道修士得道飛升後,融入天道,直接化作這世間的靈氣和基石,是不是很像現在血月影融進這片地域的樣子?”
封寒纓:“……”
聶音之蹲下身,扶起地上一株殘花,“如果你師尊也化身在了這片土地裏,成了這裏的一草一木……”
封寒纓沒等她說完,身影化作一道光飛快遁走。
聶音之蹲在原地沒有動,怔怔發了會兒呆,眼淚從下巴滴落,滾入那片殘花中,手指間一絲細微的顫動将她驚得回過神來。
手下那叢殘敗的薔薇忽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長成,綻放開嬌滴滴的花蕾。
“顧绛?”聶音之愣了愣,匆忙勾出自己手腕的金芽看了看,依然沒什麽變化,她投入的心念依然得不到回應。
所以這是什麽意思?!
封寒纓從聶家出來,便領着一群兇神惡煞的魔修,準備去問候下附近的仙門。沅州這地界,凡人聚集,仙門遙且遠,值得一提的仙門,只有一座城陽觀。
城陽觀主親自帶人在觀外迎接,二話沒說就把魔域大旗插在了自己道觀門口。
那旗幟以五色魔氣構成,以血月影的暗紅色為主,金線繡着一個煞氣十足的“魔”字,怎麽說呢,就很有封寒纓那種簡單粗暴的風格。
這破仙門歸順得太快,封寒纓沒有半點成就感,非要搞點事才罷休,硬逼着城陽觀觀主給他蔔卦,從早蔔到晚,從功業問到姻緣。
觀主這位在元嬰中期停滞三百年,眼看黃土要埋到脖子上的人,蔔算一位化神期修士,蔔一卦就要耗費他許多真元,整個人都被封寒纓算得很憔悴。
封寒纓毫無坐相地倚在座上,擡眸看一眼主殿上供奉的三清祖師,不高興道:“你說本尊姻緣線淺淡,那總歸是有,你算算在哪裏?”
城陽觀主小胡須抖了抖,“貧道修為有限,實在蔔算不出。”
封寒纓冷冷看着他,越是沒有的東西,他就越要強求,他笑了一聲,把玩着手裏一把锃亮的彎刀,“那你再算算,你要是拒絕了我,你這城陽觀會如何?”
【天啊,封兔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竟然想起要給自己找老婆了?】
【封總別找了!你的老婆就是我,等我穿進劇裏來跟你HE】
【姐妹慎重,你可能穿進劇裏,一見面就被他殺了,be概率99.9999%】
【事業線賊旺,愛情線沒有,是我們封總沒錯了。】
【我覺得就算算出來,封寒纓這種蠢直男,也追不上人家啊】
【哪呢?封總的姻緣線在哪呢?我截圖放大,拿放大鏡都沒看清楚,這也太淺淡了吧?真的有嗎?觀主該不會就是說個客套話吧。】
【皇帝的姻緣線,透明的hhhhhhh】
聶音之看到彈幕的時候,正在修剪手裏的薔薇花枝。
她從彈幕中猜到封寒纓應該是去了城陽觀,那是沅州城外一座大觀,觀中香火一直很鼎盛,弟子多修習易蔔之術。修為最為高深的老觀主乃元嬰中期修為,能蔔前世今生,輕易不開口說話,有一卦千金之名。城陽觀的根基大半都在凡塵裏。
聶音之被桑無眠收入門下入道修行前,還被母親帶來這裏燒過香,想求觀主一卦。城陽觀主蔔算到一半,銅錢生寒,他神色複雜地收回龜殼,以不蔔仙門事為由,拒絕了聶母。
正是他這句話,定了聶音之的父母的心,決定讓女兒拜入雲笈宗仙門。
觀主如今都為封寒纓蔔卦了,那應該不介意再為她蔔蔔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