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聶音之能看得出來, 外面打鬥的雙方有一方在拼命守護着這座殿宇,他們口中的“小公子”想來就是顧绛。但守護的一方已經明顯露出頹勢,要不了多久這裏就會被攻破。
她着急道:“我在沅州聶家啊, 你知道的, 就算找不到聶家, 你也可以來雲笈宗找我啊,雲笈宗那麽大一座仙門, 你總找得到,我……我一定還會再召喚你的。你知道我在哪裏, 又怎麽會錯過?”
顧绛笑了一下,少年清澈的眼眸裏含着柔光, 略顯稚嫩的嗓音有點無奈,“傻姐姐,我的神識只是暫時被困在過去,一旦離開,過去的我是不會記得你的。”
“就算我的神識無法離開,一千九百年, 這中間的變數太多了, 一點改變都可能會在漫漫長河裏越積越大,最後像風暴一樣席卷到未來, 那時候有沒有沅州還不一定,你可能不會出生在聶家,不叫聶音之,又可能不會成為神女, 不會進入雲笈宗。”
“到時候, 我又該去哪裏找你?”
聶音之無言以對, 胸口窒息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 顧绛輕撫她泛紅的眼角,就算觸摸不到,“你只要等着我就好。”
聶音之深吸口氣,偏過頭做了個在他手心裏蹭了蹭的動作,“好。”
顧绛擡頭,從破開的殿宇一角看了一眼天,“你回去吧,在不屬于你的時空待太久,對你的神識消耗很大。”
“不要,我要呆到神識耗盡的最後一刻。”
顧绛站起身,越過她朝外走去,外面轟然一聲巨響,布在這座殿外的陣法破了,大殿的門窗被一股利風沖開,斷木橫飛,撕裂的紗幔鋪天蓋地地罩來,明珠在地上砸出刺耳的碎裂聲。
利風如刀刃,割開顧绛身上的衣袍。
聶音之看到飛濺到半空的血,“顧绛!”
眼前的畫面忽然開始拉遠,變得越來越模糊,聶音之努力想朝那個單薄的身影跑去,卻反而越來越遠。
顧绛聽到了她的喊聲,卻沒回頭,“抱歉,我現在的樣子有點不太好看。”
景象和他的聲音一起消散,聶音之驀地睜開眼睛,她回到了自己的閨房,炭火暖融融的,屋內盈滿了幽幽的熏香。
聶音之整個人晃了晃,歪倒在榻上,神識耗盡,讓她腦子有些木,半分力氣都沒有,只能眼神放空地望着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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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蝴蝶效應吧?知道未來走向卻不能做出任何改變,什麽苦都要受着,這比做出改變還要難,魔頭太慘了太慘了】
【一千九百多年啊,我連一年前自己做了啥都不記得了,魔頭怎麽還記得住自己當時怎麽做的?】
【只是一些重要的人生選擇階段吧,雞毛蒜皮的小事肯定沒啥影響,再說了,他只要不幹擾過去的自己的行為選擇就行了啊】
【顧绛能一步步成為魔祖,肯定受過很多苦,心疼】
【啊啊啊啊啊十多歲的咕醬,好嫩好嫩好嫩,可惡,姐姐摸不到你!!】
【等等,劇情!他們說了劇情兩個字!!!!這是怎麽回事???】
【難不成AI知道自己是AI了??】
【話說這個劇現在的劇情,可以說是來自原著,又脫離原著了,原著男女主都死了,這個劇還沒崩掉,就有點像真實世界一樣一個人的生死無關緊要】
【現在的劇情是不是AI演算自己生成的數據?】
【我不負責任地推斷,天道可能就是AI數據庫,咕咕和天道PK的時候,看到了數據庫的本質,所以發現了世界的真相,然後告訴了音音老婆】
【彈幕總是讓我始料未及,我打開彈幕是想和大家一起哭的,結果你們在讨論什麽我看不懂的登西??】
【我想看戰損咕!漂亮的少年渾身是血,脆弱無比,求姐姐抱抱,斯哈斯哈】
【阿音別哭嗚嗚嗚】
【聶音之的神識能暫時通過魔頭的心頭血回到過去,魔頭的神識是被劇情強塞入過去,他們的神識是屬于同一時空的,那他們身體雖然碰不到,但是可以神交吧?借一借小顧绛的靈臺doi應該沒問題?】
【???說得很有道理啊!什麽數據AI的,等官方說明吧,我更希望彈幕的大家深刻探讨一下這個問題。】
【哈哈哈哈筍不筍呢,小顧绛:就問你們禮貌嗎?】
【笑死我了,彈幕裏是不是常駐了一位doi大師,管它劇情是甜是虐,只要do就對了】
【可惡的感情騙子,孩子都要被刀傻了,我不管,除非你們立刻doi,否則尊貴的VIP就準備撤資了,看到這一毛錢了嗎?我扔掉都不給你!】
聶音之無意識地看着上方彈幕飄過,有風從雕窗裏鑽進來,托着一朵粉嫩的海棠花,飄飄搖搖落到她眉心。
聶音之空茫的眼眸一動,回過神來,她側過身,捧住從額上掉落的花蕾,從花瓣間飄出一縷血月影,纏綿地親吻過她的指尖,在她臉頰上逗留片刻,随即消散。
窗外已經透出晨曦的光,聶音之握着花瓣,短暫地睡了片刻,等到透支的神識恢複一些,才起身打坐入定。
她這一入定,便是三日,三日後神識才完全恢複,好在阿浣和澄碧在折丹峰時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知道修士經常需要閉關修煉,沒有來打擾她。
聶音之從入定中醒來,陪同父母吃完飯聊了一會兒天,又收到一封封寒纓送來的捷報,他已經成功收服古法宗境內的一座仙山,表示他師尊現在有資格坐到聶家飯桌上吃一口前菜了。
聶音之回訊息鼓勵了他一下,然後坐到榻上,閉眼沉入靈臺。
上一次她耗費了許多神識分離覆蓋在心頭血上的魔氣,所以沒能在顧绛身邊呆太久,這一次應該可以呆得久一點。
逆着時間長河追尋,這也算是一種對神識錘煉的方式。
聶音之的神識滲入那滴金紅的血珠中,被漩渦卷入,眼前的眩暈消散,她醒來便對上一雙無奈的眼眸,顧绛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還會來。”
這一次,華衣錦服的小少年沒了,眼前的人成熟了一些,身量更結實了,一身灰藍色的粗布衣裳,用布條綁着頭發,握着一柄長刀——不是紅葉,只是一把灰撲撲的普通的刀,刀口上豁了好幾個口子。
他的靈脈俱碎,修為都被抽空,被打落凡塵,成了一個狼狽的凡人,混在一群壓抑而沉默的流民中間,正穿過一條幽暗的峽谷。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他受了很多苦。
聶音之掩在袖擺下的手指捏緊,努力壓下自己的情緒,靠到他身邊去,用輕松的口吻問道:“距我們上一次見面,過去多久了,你為什麽長這麽快?”
“七年。”顧绛的聲音有些啞,雖然狼狽,但已經比周圍的人幹淨多了,簡直有點格格不入,他臉色疲憊,眼眸依然清亮,笑着道,“不能叫你姐姐了。”
“你想叫的話,當然是可以叫的嘛。”聶音之軟軟道,聽到峽谷深處的動靜,她的神識随風鋪展開,皺起眉,“顧绛,前面有……”
“我知道的,但是必須往前走,沒有退路。”
他的聲音很輕,依然在峽谷裏蕩出一點模糊的回音,周邊的人麻木地往前走着,對身邊有個自言自語的家夥,一點都不感興趣。
聶音之感覺到後方紊亂的靈壓,靈壓形成飓風,連修士都不得不避讓,更何況是凡人。法宗的分崩離析,仙人們刀兵相向,将這一片天地攪得四分五裂,動蕩從修真界席卷到凡塵,亂流似的靈氣對凡人來說堪比洪水。
仙凡相隔,仙山和凡塵有一條明晰的界限,實際上更多的是保護凡人。
現在這條界限沒了,修真界的靈氣大量流入凡塵,山林裏的野獸被靈氣灌滿身軀,催成龐然大物,卻沒能開啓靈智,成了致命的存在。
狼群趁着夜色堵住了這群走投無路的人。
聶音之沒辦法離開顧绛三步遠,他的血有時候會從她身體裏穿過,但是她卻什麽都做不了,也不能做。晨光微熹的時候,遍體鱗傷的人誤打誤撞地滾入一處洞穴裏,暈過去前對她道:“我要睡覺了。”
“好。”聶音之輕聲道。
這空穴低矮,被催肥的狼鑽不見來,喘着粗氣在洞口呼呼噴鼻,腥臭灌入洞內,讓人窒息。聶音之趴在顧绛旁邊看着他,他現在簡直就是個血糊的泥人,讓人擔心他還能不能再睜開眼。
聶音之看了他很久,湊上去,額頭觸上他眉心,小心翼翼地試探着進入他的靈臺。
她毫無阻礙地被接納,顧绛的靈臺一片昏暗,在進入元嬰期之前,靈臺都是黑暗的。聶音之被一道神識纏了上來,熟悉的氣息瞬間将她包裹。
聶音之因為這個久違的懷抱而神魂戰栗,“我能碰到你了。”
“你鬼鬼祟祟的樣子,怎麽跟耗子似的?”顧绛好笑道。
聶音之緩了片刻,小聲反駁,“我那是小心謹慎,萬一傷到你的靈臺怎麽辦?”
“我現在昏迷着,沒有意識,要是做了可怕的夢,會吓到姐姐的。”顧绛無辜道。
聶音之輕輕笑了聲,“姐姐不怕,姐姐想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