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言瑾醒來時,湘绮已經不在了,應該是被韓俞送去了幼兒園。
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物鐘會突然紊亂,但一想到昨晚他們互通心意,他就覺得遲到沒什麽大不了的。即使不能跟韓俞一起上班,他還可以跟他一起下班嘛。
去中心大樓的路上,言瑾給韓俞發了條短信。
——在幹嘛?
等待對方回信的過程中,言瑾上網浏覽着幾個名牌的戒指款式,思量着韓俞會喜歡哪種樣子的。
他進辦公室已将近午時,推門進去,意外地發現裏面沒人。言瑾抓了一個路過的議員問韓俞是不是去出差了。但議員們之間的工作很多都是互不相通的,那個議員也不知道韓俞去了哪裏。
他打開自己的手機,發現韓俞還沒有回信,甚至昨晚也沒有告訴他今天要出差,有點奇怪。呆在軍隊多年的他心裏的疑窦漸漸升起。他上內網查看了今天議員出差的情況,的确是查到了韓俞的名字。
點進去一看,韓俞的出差地點是遙遠的K星,任務是核查K星上報的非法生育人口數。K星離A星很遠,去這麽一趟也不知道要幾天才能回。
——什麽時候回來?
——想你怎麽辦?
言瑾一連發了好幾條騷話過去,然後打開聯盟官員的生命監測系統。為了保證每個官員的安全,聯盟給他們皮下植入了生命監測芯片,實時将他們的生命活動體征反饋到控制中心和內網上。
看着韓俞變化的心率和血壓,言瑾心裏的那塊石頭落下了,将展示着言瑾生命體征的手機放在電腦旁邊,然後開始處理上午積壓的工作。
下午三時,言瑾總算把一天的工作處理完了。點開手機頁面,發現自己的短信還沒有收到回應,不免有些悶悶不樂。
正在這時,夜離進來了,看到言瑾的表情,心裏有些打鼓,但還是硬着頭皮開始向他彙報這幾天調查的結果。
“首先是之前派去監察R星的眼線,查出來了,按照他們的生平活動以及行動軌跡做了交叉比對,發現他們的外表和經歷上都有共同的特征,而且都去過同一個地方,很可能是加入了秘密組織。根據警方提供的秘密組織信息,初步判斷他們都是REAPER那邊的人。”
言瑾派去R星的人裏很多都是自己手底下的人,而這些人竟然滲透了REAPER的勢力,這有些不可思議。
“他們去R星當眼線幹什麽?”
“這個暫時還不太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R星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夜離回道。
“第二件事,警方調查襲擊你的車輛時沒發現什麽,但是抓到了一個在遠處盯梢的人。在這幾天的審問下,他招了,說自己是REAPER的人,來這裏只是為了盯着任務的完成情況。”
“什麽任務?”
夜離将手中的資料翻了一頁,“抓走湘绮。”
夜離的臉色一變,“可是他們那種架勢并不像是要抓走湘绮,更像是要造成某種轟動性的新聞,引起人們的注意。”
要抓人的話不會開這麽猛的車,一下子撞上他才對。而且湘绮......他們為什麽要抓湘绮?整件事的撲朔迷離和離奇程度讓言瑾的心頭一跳,他瞥了眼韓俞的心率,才稍稍地定下心神。
夜離一直觑着言瑾的臉色,不太清楚言瑾在知道接下來的那幾件事時會怎麽樣。
他斟酌着開了口:“之前調查韓俞在R星的詳細資料已經出來了。”他将一份文檔遞給了言瑾,“調查發現,他曾經多次與REAPER扯上關系。”
言瑾打開那份文檔,抽出的第一張紙就是一份報紙。報紙上映入眼簾的醒目圖片是一張帶着黑色頭套的劫匪架着人質脖子的照片。
那個人質的臉赫然就是韓俞!
報紙的标題誇張地加粗,放大數倍,嵌入了聳人聽聞的字眼:秘密組織REAPER侵入某商場大樓槍殺多人!劫持人質!造成34死,62傷。
言瑾想起了昨晚韓俞說的話。什麽叫做“我在離他們很遠的地方”!什麽叫做“沒出什麽事”!這個騙子!
他将手裏的報紙捏得窸窣作響,揉成一團。繼續往下翻,還有更多類似的報道。
——驚!某車突然沖上人行道,差點撞上一對父子......
——飛車搶人!拐賣人口的新花樣?一輛汽車上的人将一位路人抱着拖行十米遠......
——夜路出行要小心!近日有男子報案xx小區附近有流竄團夥作案搶劫.....
......
這種類型的報紙大概有十多張,受害者雖然用了化名,但無一例外都是韓俞和湘绮!言瑾一目十行地掃過報紙頁面。這種密集的作案頻率、粗暴的作案手段、統一的受害對象,毫無疑問,肯定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而且,他們要的不是死的韓俞和湘绮,而是活的!
有了夜離前面的調查,誰組織的、誰指使的一目了然。
言瑾重重地喘着粗氣,眼裏的陰翳和怒色快要将整間辦公室凍成冰窖。
“還有什麽要報告的?說!”
卡米爾很貼心地将好消息留在最後,希望能借此平息言瑾的怒氣,“親子鑒定的結果出來了,湘绮是你的親生女兒。”他将那份親子鑒定報告放在言瑾面前的桌面上,往前推了推。
言瑾低頭一看就能看到末頁的那句話——“在排除同卵多胞、近親和外源幹擾的情況下,依據DNA分析結果,支持言瑾為言憶瑾的生物學父親。”
哈。
言瑾的臉上完全沒有夜離想象的那種狂喜,而是被一種悲意所取代。那種苦澀又委屈的感覺一同出現在他的臉上,與那抹嘴角牽起的笑容混雜在一起,看上去尤為諷刺。
韓俞啊韓俞,你騙我騙得很是用心良苦啊......
嘴裏說沒有什麽事瞞着我,結果就連那一句話都是騙人的。
言瑾将桌上的文件和玻璃器皿全都摔到地上。玻璃砸在地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那響聲刺耳,綿長不絕。
他的手撐着桌子,胸膛起伏得厲害。言瑾一度以為自己耳鳴了,不然怎麽會聽到類似警報的聲音。直到夜離開口他才意識到這聲音不是來自摔碎的玻璃杯,而是他的手機。
——韓俞的頭像突然變成灰色,起伏變化的心率突然拉成一條平滑的直線。
內網第一時間發出聯盟官員生命體征停止變化的警報,無數條聊天記錄瞬間淹沒了韓俞的那張變為黑白的臉。
言瑾呆呆地看着手機屏幕,啞聲道:“韓......韓俞呢......”
夜離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機界面,顯然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說:“早上,他在星港啓動了羚角號......”
言瑾不知被那個詞刺激到了,像針紮一樣條件反射地隔桌揪住了夜離的領子,把他拉到桌前,“你們為什麽不攔着他?!”
議員出行不駕駛公務員出差專用星艦,而是駕駛着帶着武裝的私人星艦,這本身就不符合規矩。
夜離的大腿重重地撞到桌沿,發出沉悶的聲響。他被揪住衣領,說不出話,臉漲得通紅,“大哥,你冷靜一點。大嫂有羚角號的權限,星港無法阻攔的。”
一句話澆熄了言瑾無處釋放的怒火,他松開了揪着夜離衣領的手。
所以一切都是計劃好的......他知道現在不是頹廢的時候,也不是指責別人的時候,可他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言行。這幾日的甜蜜幸福時光全都幻化成為泡影。他不知道被謊言支撐的感情還有多少是他自己的臆想,又有多少是韓俞處心積慮的虛構,他甚至不清楚韓俞要去做什麽。
就在這時,門被人推開,解語林站在門口,顯然一副來勢洶洶的樣子。
“言瑾!韓俞他.....”她看到了言瑾那頹廢的模樣,頓時火大,“你還在這裏幹什麽!去把他找回來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快步走過去,卻踩到了那張親子鑒定的報告。
她低頭一看,笑了,“原來湘绮真的是你的啊。我一開始只是猜測,沒想到是真的,”她喃喃自語,“韓俞那個人,死心眼,脾氣又倔。一旦認準了某個人就不會輕易放棄。我不知道你們的前塵往事,但是拜托你想一想。他能夠冒着生命危險生下與你有同樣血脈的湘绮,你難道還不知道他有多愛你嗎?!”
言瑾像被點醒了一般,錯愕地看着虛空中某處。他像是在透過那張已經黯淡下去的頭像看到了多年前言瑾吃過的苦。那種掏心鑽肺的離別之痛他不想再受一次了。
“如果你不願意去找他,我們解家也不是沒人了!自有人會去救!”解語林撇下這句話就要走,卻被人喊住。
“站住!”言瑾已經披好了軍裝,與她行至門口,“我會去找他,國內的輿論就交給解語林法官了。”
他向解語林微微颔首。脆弱的模樣被他收起來,換上了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與解語林曾經見過的那位頂級Alpha沒什麽兩樣,“夜離,我們走。”
言瑾走後,解語林掏出手機,“通知下去,各大媒體報紙刊登韓議員被REAPER劫持的事情。”
既然那顆開戰的球還停在場上被人推來阻去,那她就來給出這臨門一腳。
“大哥,直接去星港嗎?”車內,夜離這樣問言瑾。
言瑾捏了捏眉骨,“不,先去找湘绮。”他們的目标有兩個,湘绮是其中之一。他不能再失去湘绮了。
幼兒園此刻正值放學,很多小朋友都已經被家長接走了,所以園區門口沒幾個人,顯得有些空蕩。湘绮也不着急,蹲在門邊等着來接自己的人。
言瑾遠遠地就看到了蹲在門內的湘绮。這幅日落西沉的景象與前不久他看到的那副其樂融融的景象相似,可湘绮卻少了另一個來接他的人,而他也少了那份心中的酸楚。
他登記後進去,蹲在湘绮面前,“我接你回家。”他不敢告訴湘绮自己是他的另一個爸爸,因為他怕湘绮接受不能,也怕自己回不來。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湘绮今天沒有對他喊打喊叫,而是把口袋裏的東西摸了出來,遞給了言瑾,“爸爸叫我給你這個,他今天抱了我很久,我覺得很重要,所以第一時間就給你了。”他她仰着自己那張天真稚氣的臉,咖啡色的眼睛映着天上的餘晖,像兩顆藏着童話故事的水晶球,那樣漂亮。
她遞給他的是一個小布袋,很輕,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東西。
“我沒有打開來看哦。”
言瑾拉開繩結,将裏面的東西倒出來。手上躺着的是一枚玉戒,跟多年前他摔碎了的那只幾乎毫無二致。但言瑾知道,碎成那樣的玉戒不可能修得回來,這只會是韓俞重新給他打的一枚戒指。
“咦,”湘绮也看到了,把自己的褲腿撩起來,給言瑾看他的腳踝,“這上面的圖案跟我的腳镯好像。”湘绮的腳镯是銀做的,上面的圖案分明就是言家的族徽。
湘绮低頭看了一陣,再擡眼看言瑾時,他有點慌張,“你怎麽哭了啊......”
言瑾把湘绮緊緊地抱在懷裏。
他擁有的東西很多,有些沒有用的東西他扔了也不會覺得可惜,包括回憶。可他窺見韓俞那份未來得及訴盡的真心時,他突然就感到很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記得,而讓他獨自一人漂泊了四年。
去星港的路上,湘绮坐在後座睡着了。言瑾撥弄了兩下她的頭發,然後對夜離說:“夜離,替我照顧好湘绮。”
夜離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言瑾,“我會的。”
在上星艦前,言瑾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車邊的夜離。他把自己手上那象征着上校的戒指摘了下來,塞給夜離,“這支軍隊的指揮權移交給你了。”國內主戰還是主和依舊吵得不可開交,他不可能動用整支軍隊,擅自主張去救人。這是屬于政變。
見夜離要推脫,言瑾便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我等着你來救我,要是我回不來.....你有這枚戒指,言家的人在以後的日子裏也不會為難你。”
他很短促地沖夜離笑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朝星艦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