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無比誰都知道,單純的話語并不能真正解決事情。人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就算是經歷過一樣的遭遇,一樣的災難,不同人的接受能力都是不同的。
但是這不代表就不用說了。雖然不能解決事情,但是同樣,言語的力量也是很強大的。
唔,聽起來還蠻矛盾的。時無卻輕易能理解其中的不同。
“好啦,反正交給‘可靠的大人’就好了!”時無拍了拍中島敦毛茸茸的頭發,摸起來還蠻舒服的,于是順手又挼了兩把,“雖然你們的确偶爾需要動動腦子,但是想太多就不好啦。”
“反正有人會保護你,站在你的身後的。”時無回憶了一下太宰治在這次和組合還有港口黑手黨的戰鬥中,付出的小心思,不由地感嘆隔壁白色死神那麽在意首領太宰,不是沒有道理的。
“那亂步先生呢?”中島敦突然這麽問了出來。
時無一愣,下意識就道:“亂步嗎?他不是還有福……”
“……不,我的意思不是那位亂步先生——我是在說您!”中島敦用着敬語慌張開口,“因為、因為……亂步先生剛才,把自己排除在外了吧?”
孤兒院出生的孩子,或許不夠聰明,或許不夠強大,但是他們對于他人的情緒絕對是非常敏銳的。
最開始的适合,中島敦真的沒有發現問題,也很驚訝和感謝“亂步先生”會發現自己糾結的問題主動來安慰自己。
是的,中島敦分辨的出來他人的好意和惡意,他聽的出來雖然話語有些別扭奇怪,和其他人“正常”的安慰不太一樣,可是這真的是在為他着想。
是很符合亂步先生的安慰。
可是說到最後,中島敦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眼前的偵探先生,完全沒有把自己算進去的打算。
明明提到了亂步先生,可是用的都是“他”,而非“我們”。仔細一想的話,以前也有過這樣類似的對話。只是當時的中島敦完全沒有察覺到而已。
時無卻依舊覺得理所當然,他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任何問題,“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因為我不一樣啊。”
“難道你能和我比嗎?”時無用着略顯傲慢的語調說出這一句臺詞,而不出所料,聽到他這麽說,中島敦了搖搖頭,一臉的糾結,可是完全無法說出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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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啊,敦你完全就把鏡花丢在一邊了——”時無舉起手擺了擺,一直關注這一邊的泉鏡花腦袋上的呆毛一歪,眼睛好像在一瞬間亮了起來。
她的手裏還拿着奶油蛋糕,在原地頓了頓,她又從桌子上悄無聲息地順走了另外兩份點心之後,才轉移陣地,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地出現在了中島敦的旁邊。
“鏡花醬……?”中島敦看起來很茫然。
泉鏡花安靜又乖巧地将手裏的點心遞出來,中島敦猶豫了下,才笑着點了點頭,說了句謝謝。時無的态度則更自然一點。
江戶川亂步很喜歡泉鏡花,連帶着時無也很喜歡這個女孩了。
話說回來,整個偵探社也就宮澤賢治和泉鏡花是和他真正同齡的。宮澤賢治過于天然,性格淳樸單純,卻也因為這份純粹,讓他比誰都要勇敢堅定。
而泉鏡花——除卻亂步的關系,還有一些原因,則是泉鏡花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之前花了一晚上思考,時無才反應過來,在泉鏡花身上感受到的熟悉感,是因為他自己。
比如身上如刀刃般鋒利的氣質——泉鏡花的異能是用刀的,這讓時無感覺很親切。比如面無表情經常待在一個地方不說話不動彈的表現,可不就和時無平時發呆看雲一樣嗎?
同樣的,泉鏡花身上也有着和中島敦類似的迷茫。可是又和中島敦不同,這個孩子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明白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在這方面,她比敦厲害太多了。
“鏡花一直很擔心你哦,敦。”時無覺得自己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真的要繼續說下去的話……他真的擔心自己會憋不住将腦子裏那些糟糕的話語說出口。
他以前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時無無意中腦海中又閃現了這樣的想法,不過和之前每一次一樣,他依舊很随意地丢在了一邊,沒有繼續探索下去。
這裏基本也沒有他什麽事了,時無抱着這樣的想法,打算去天臺吹吹風——這件事并沒有什麽意義,但正因為沒有意義,所以才會變成一種很随心的日常。
而且,除了最初那段時間外,天臺從來都不是屬于時無一個人的。往往他在上面吹了沒兩分鐘,總會出現那麽一兩個人,找着各種借口上來陪他。
除去亂步外,最常見的是宮澤賢治,他在天臺種了一些菜,因為不擅于交流的關系,他往往只會蹲在一邊盯着自己種的菜看。
太過單純的心性讓他經常搞不明白大家的行為,但不論是多麽奇怪的事情,他都會感嘆一聲“這就是大城市嗎”,讓人連吐槽都變得很艱難。
而時無也很喜歡這樣不用轉動大腦交流的人,讓他很放松——尤其是,宮澤賢治身上有一種鄉下特有的、那種幹淨自然的氣息。
就連國木田,都曾以“太宰說,工作之餘上天臺吹風有助于緩解疲勞,可以讓午後上班的效率更加完美。”為理由。
聽着很有道理,不過在國木田獨步這麽說了之後,太宰治湊在門邊來了一句“我騙你的”,讓他們兩個你追我趕地又鬧了起來。
然而這句發言,依舊被國木田獨步記錄在自己的筆記本上,時不時也的确會上天臺吹風。
這也是時無會那麽喜歡偵探社的原因。這裏的人,都非常非常溫柔。他們試圖讓時無不再那麽顯得疏離寂寞。
“這其實完全不是我的問題。”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時無還和系統吐槽過,他說:“完全是因為亂步的人設和我差別太大了,而我又不擅長演戲,所以顯得我有些沉默不愛說話了。”
系統當時對此的回複是:【我覺得你已經足夠活潑了。】
回憶起還沒有遇到組合的時候發生的事情,時無嘴角又帶起了笑意。所以他一直都不覺得自己的過去會有多麽糟糕,他的運氣總是很好的。
腦子裏難得想了些有的沒的,時無往着門口的方向走去。他注意到了有人往着自己的方向靠近,是與謝野醫生,她喝酒了。
腳步有些淩亂,一重一輕,走路的方向也是歪歪斜斜的,時無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喝醉酒的與謝野醫生。
只是在對方路過他的時候,時無突然聽到了有什麽東西掉在地Z的聲音。
喝醉酒的與謝野醫生顯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時無沒怎麽猶豫,蹲下身将那個掉在地Z的東西撿了起來。
那是一個發飾,時無正想喊住與謝野晶子的時候,他的手卻已經确定了這個發飾的形狀。
——這是一個,蝴蝶的發飾。
“江戶川亂步”的目盲和普通人不同,幾乎不會影響日常的生活。然而這從來不代表,完全不會影響。目盲者的世界和能視者看世界的目光是不同的。
時無能通過腳步聲分辨出與謝野晶子的身高體重,知道她大概是有着一頭利落的短發,甚至也能知道她日常是別着發飾的。
但是,這從來不代表,時無就能在不觸碰的前提下,知道與謝野晶子的發飾的形狀。他從來都不知道,也沒有注意過,更沒有人會告訴他這一點。
時無即将喊出口的稱呼突然卡在了喉間,他莫名地覺得與謝野醫生這個稱呼太過于陌生了。
他想要喊出口的名字不是與謝野,應該是。
“……蝴蝶。”
“什麽?”與謝野晶子只聽到了模糊的音節,讓人有些沒法理解。只是等她回過頭,模糊的視角讓她注意到了時無手裏被捏緊的發飾。與謝野晶子才慢吞吞地恍然反應過來時無剛剛說出口的音節是什麽了。“亂步先生”口中的話語,指的是她的蝴蝶發飾。
她覺得這個畫面有些熟悉,讓她回憶起了自己最初遇見亂步先生的那一天——那一天是她人生的轉折點。也是這樣,亂步先生将她的發飾尋了回來,給予了她活下去的意義。
這讓與謝野晶子不由地露出感慨的笑容,性格爽朗大方的醫生往回走了幾步,就算醉酒,與謝野晶子對待“江戶川亂步”總是有些不同的,“謝謝你啊,‘亂步先生’。”
然而在她伸出手的那一刻,竟然沒有從時無的手裏拿過發飾,這讓與謝野晶子愣了一下。
而時無也反應了過來,他張了兩次嘴,才讓自己的語氣和平時沒有區別,重新揚起笑臉,松開緊緊拽住發飾的手:“你的蝴蝶發飾,剛剛掉在地上了,與謝野醫生。”
“……啊,嗯,麻煩你了,亂步先生。”雖然臉上布滿着生理性的醉酒的紅暈,但是這一刻,與謝野晶子的眼睛,清明的不可思議。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下次小心一點,萬一被人踩到了就不好了。”時無口中說着這樣輕松的話語,彎着眼睛走了出去。
與謝野晶子看着時無的背影,幾乎是本能地回過頭看向了坐在正中央的江戶川亂步。
江戶川亂步的表情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區別,只是與謝野晶子知道,剛才的那一幕,絕對都被他們偵探社的這位偵探先生收入了眼底。
作者有話要說: 時無:……蝴蝶,指的昆蟲嗎?我的确很喜歡動物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