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失憶者會因為看到眼熟的事物,聽到相似的話語從而受到刺激恢複一些記憶。
對于失去的記憶,時無的心态向來很好,不會糾結于失去這一點。就如他對江戶川亂步所說的那樣,他其實并不着急。
因為失去從來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得到的。
但是在看到一些和過去有關的東西時,依舊會讓他感到一定的沖擊力。
而一旦一個人去專注的想某件事、某個物品,那樣東西在他的腦海中就會模糊化。
就像是去寫同一個字一百遍,盯着這個字看幾分鐘,你就會覺得這個字突然變得很陌生。
時無此刻就是如此,他越是思考和蝴蝶相關的東西,他的腦海原本因與謝野發飾刺激出來的記憶碎片,也變得越來越模糊,捕捉不清。
如緊握在手裏的細沙,越是用力則越無法把握住。
我不是故意忘記的。時無這麽想着,他趴在天臺欄杆的位置,心裏帶起了些許的歉意。
所以我不會忘記“我忘記了你們”這一點,我會記得你們被我遺忘了的這件事——話說這句話聽着好繞口啊。時無吐槽了一聲,在心中确定了一件事。
他想着:等我恢複記憶的時候,我會和你們道歉……不對,我已經死了來着,那就在等等吧。
畢竟,在地獄碰面的話,感覺要等很久的樣子。還是等他複活吧,等他複活後,一定能看到被他遺忘的那些人驚訝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單純是為了對他們道歉這一點,他都應該要認真努力的去試着複活。
時無向來樂觀,就算遇到了糟糕的事情,也會很自然地去尋找着其中美好的部分。他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差不多相通了,可以回去——啊不對,他本來就是上來吹風的來着。
原本打算離開的腳步一停,時無在原地頓了一下,又趴回了原本的位置。
不過在他做完這個動作的時候,他注意到了門後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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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聲音……
“啊!亂步先生你在這裏啊?”宮澤賢治的語調仿佛自帶這笑意,他的腳步聲不太對,再加上其他碰撞嘈雜的聲音,應該是在搬東西,還搬得是很長的東西。
事實也的确如此,宮澤賢治自己就解釋道:“我砍了一些竹子,打算做一個栅欄,之前一直沒有找到合适的木材,後來想想,果然還是竹子比較合适呢!”
時無一時間不知道該吐槽是在天臺種菜豎圍欄這一點,還是在橫濱這個港口城市找到竹子這一點更厲害。
不過和太宰治能在後山找到毒蘑菇這種事一比較——好像這些事情都很正常。
“要幫忙嗎?”時無随口道。
宮澤賢治眨眨眼睛:“如果亂步先生你感興趣的話,當然可以啊!”
宮澤賢治抱着一捆長長的竹子,因為自身能力的問題,他經常無法真正理解自己的力量,但是他卻對自己的能力有着足夠強大的控制力。
至于為什麽要提到這一點——
“啊,抱歉!亂步先生,我應該沒有打到你吧!”宮澤賢治有些慌張地開口。
竹子的長度有着十幾米高,是被宮澤賢治拖進天臺的,在将竹子搬進來之後,他很自然地抓起一根橫向比劃了一下重量和粗細。
比起他能抓起路燈石柱就跑的重量,竹子對他而言太輕了,所以抓起來打量的時候,雙手擺動了一下,竹子差一點就打到了站在不遠處的時無。
只是時無條件反射躲開了,而宮澤賢治想起來天臺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之後,猛地反方向拉了一把,從而沒有真的觸碰到時無。
“……不,我沒事。”時無輕輕地回答。
他這麽說着,身體卻有些不受控制地僵硬着。
大概是記憶方面才被刺激過的關系,再加上這一次的情況有點特殊,讓時無反應遲鈍……不,是敏銳了更多。
——明明之前都沒有過的,就算最開始碰見福澤谕吉的時候也沒有過的反應。
一個又長又細的竹子,甚至都沒有觸碰到他的身體,僅僅只是感知到了橫向的被甩出的空氣沖擊力而已。
可是時無,卻有一種自己被橫向切開了的感覺。這種詭異的感覺,讓他背後發毛,有些回不過神。
宮澤賢治看起來大條,但是并不是笨蛋,他正想說些什麽,卻沒想到門口傳來了另一個亂步先生的聲音。江戶川亂步用着一種格外平靜的語氣對他說:“賢治,國木田找你有事。”
宮澤賢治眨了眨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然後嘴角重新帶起單純的笑容:“我知道了,亂步先生。”
他放下手裏的工具,在離開的時候,還非常禮貌地關上了門。
天臺的位置突然變得沉默了起來。而這份沉默,和以前那種默契的輕松不一樣,空氣仿佛凍結了一般。
時無這時候已經緩過神了,他覺得今天自己可能有點太敏感了,都有點不太像他了。
他試着用平時的語氣開口:“怎麽啦?”
但是他這種努力顯然失敗了,此刻的氣氛并沒有好轉。反而因為他開口說出的話語,變得更尴尬了一分。
江戶川亂步卻沉默地走進了時無,在時無一臉茫然的表情之中,伸出手捧住了時無的臉。
江戶川亂步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孔,臉上不再是平時輕松愉快的笑顏,反而帶起了一些凝重和不開心。
“你在害怕。”世界第一的偵探先生突然這樣做出了結論。
時無看起來完全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
江戶川亂步看着這張顯得懵懂茫然的表情,嘴巴微微抿起。
他看到了,在撿起蝴蝶發飾的時候,時無臉上一閃而過的失措和恐慌——那個表情他并不陌生,江戶川亂步分辨的出來。
那是……害怕別人、害怕這個蝴蝶發飾的主人死去的表情。
從地面上撿起發飾,這個動作似乎預兆了什麽——這讓眼前這個“自己”産生了恐懼。
他害怕看到這樣的場面。甚至已經預示到了,只是不願意去相信,去看到現實而已。
江戶川亂步立刻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有點擔心。
但是他覺得“自己”或許更需要一些自己單獨理清楚思緒的時間,所以沒有第一時間上天臺。
然而一個人胡思亂想更容易想到其他不好的東西,所以他沒有阻止賢治上來。
另一個自己喜歡賢治身上的感覺,這一點江戶川亂步自己也感同身受。賢治的輕松純粹總是最能打動人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他會在對方的臉上看到更加糟糕的情緒。
在賢治松開手之後,“另一個自己”下意識摸了摸腹部的位置。他在确定自己的身體還是完整的——這是一種超過了思維的本能反應。
而這個從未在平時表現過的動作,卻告知了江戶川亂步最糟糕的答案。
……腰斬。
江戶川亂步從未想過這個可能性。因為時無從未表現出和這一點任何相關的小動作或者反應。
“你連自己都騙過了。”江戶川亂步對着時無喃喃,聲音低到時無都差點沒有聽清,他說:“所以也騙過了我。”
真的不害怕嗎?當時看見社長時候下意識的躲避,真的不是因為恐懼嗎?
時無整個人的身體都僵住了,明明江戶川亂步的話語沒有重點,可是偏偏他聽懂其中的意思了。
诶?
時無突然感覺到眼睛的位置有些酸澀,透明的眼淚從眼角的位置滑落下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就是突然……有着一種莫名的委屈湧上來。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時無一直以來都表現的太過于平淡了,他對于自己的死亡,對于此刻的一切——他就像是隔了一層什麽,沒有辦法真正的直接觸碰到那種情感。
死亡,真的是那麽簡單可以略過的事物嗎?
不是的,就算是失憶,死亡的恐懼依舊銘刻在了他的靈魂上。
那是他一生中遇到的最可怕的敵人,他的身體恐懼着和他戰鬥,可是他依舊拿起了刀。
再如何冷靜,再如何強大,哪怕在死亡後時無都未曾後悔過,甚至可以無怨的去安慰另一個人。
可是死亡從不代表就能将一切掩埋。死亡之時降臨的疼痛,恐懼,委屈,害怕——從不是不存在的。
人類光是看到別人的死亡都會受到心理上的問題,更何況是自己面對呢?
只是,從沒有人有機會知道死人對于死亡的想法而已。
時無想要試着說些什麽,可是他現在什麽都說不出口。
江戶川亂步平靜地看着他,看着那張原本平靜的面孔漸漸變得崩潰起來——
腰斬到底意味着什麽呢?那樣的傷勢不會讓人立刻死去,只會感知着血液流失越來越多,身體越來越冰冷,理智告訴你快要死掉了。你不可能活下來了。
淚水無措地大滴大滴地從時無的眼裏滑落,甚至溢出了些許鮮紅的顏色。
“你真的不害怕嗎?”江戶川亂步看着那眼淚低喃着。
才不是不害怕,他害怕極了,害怕透了!
【手一直在抖個不停,身體在本能地拒絕和面前的對手戰鬥……】
可是他不能害怕,因為如果自己害怕了,那麽就等同于自己失去與其戰鬥的能力!
【冷靜!不要慌亂!這無關緊要!快冷靜下來!】
就算恐慌,也必須要立刻摒棄這份情緒,因為他需要戰鬥,他不是獨自一人,他需要保護大家!
“因為……我不能害怕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來自于鬼滅漫畫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