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0-11

10

陳束沒想到大晚上會有人來敲他家的門。

他正抱着毛毯坐在沙發上看春節聯歡晚會,春晚裏熱熱鬧鬧,正是一出歌舞節目,華彩紛呈。

拍門聲響起的時候,他本想不理,可對方锲而不舍,拍了一聲又一聲。陳束不耐煩地趿着拖鞋走了過去,一拉開門,就看見江小樂擡着手,還想再敲的樣子。

二人對視一眼,江小樂喃喃地叫了聲:“陳束。”

陳束鼻尖動了動,聞着了對方身上的酒味,臉色更難看,“喝酒了?”

江小樂反應遲緩,嗯了聲,還點了點頭。

陳束二話不說,直接甩上了門,暴躁地罵道:“滾蛋,撒酒瘋別跑老子面前撒!”

江小樂的聲音在門外傳了過來,他說:“我不是撒酒瘋。”

“陳束,”江小樂又在敲門。

陳束盯着那門看了一會兒,踢開拖鞋,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看他的春晚。

歌舞已經結束了,上演的是一出小品,臺上臺下一片歡樂。陳束面無表情地看着,門外江小樂敲了一會兒,停了,慢慢又安靜了下來。

電視裏,喧喧嚷嚷地在說着團圓,賀着新年好,仿佛當真新年就是新的人生篇章,燦爛美好。

陳束靠着沙發,看了好一會兒,卻怎麽都覺得沒勁兒,他看了門一眼,又看了一眼,最後還是煩躁地拍了一下沙發,抓了把糖就朝外走去。

陳束想,大過年的,要是那小子真喝醉了,凍死在自家門口,多晦氣。要是沒喝醉,給他一把糖打發了,當積福攢個好彩頭了。

陳束打開門,江小樂還真沒走,蹲坐在上樓的樓梯上,靠着扶手,像極了路邊的流浪小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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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門,江小樂就擡起了頭,喝了酒,一張臉都是紅的,卻還是直勾勾地盯着陳束。

陳束看着江小樂,啧了聲,索性靠在門邊,一揚手,帶着幾分玩味和惡意,投喂似的抛出了幾顆奶糖。江小樂接住了,看着掌心的奶糖,遲鈍地眨了眨眼睛,叫了聲“陳束。”

陳束輕哼了一聲。

江小樂攥着奶糖,沒吃。

陳束說:“不吃?”

江小樂道:“吃。”

說完,剝了一顆塞嘴裏,舌尖唇齒都是甜膩的奶味兒。

陳束笑盈盈地問他,“好吃嗎?”

江小樂眼睫毛顫了顫,看着陳束,竟罕見的有幾分不好意思,抿着嘴不吭聲。

陳束說:“喝了多少,醉成這樣兒?”

江小樂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一罐——”頓了頓,又伸出兩根手指頭,“兩罐啤酒。”

陳束頓時就笑了,肩膀都在顫,“哈哈哈,兩罐啤酒就給你喝成這樣,你可真成。”

江小樂看着他樂不可支的樣子,舌尖卷着糖粒,只覺那股子甜味兒蔓延開來,手指尖兒似乎都蘸了糖漿,黏糊糊的,動彈不得。

陳束笑完了,看着江小樂,抱着胳膊說:“大晚上的,找我幹嘛?”

江小樂喝了酒,反應慢,回話也回得格外認真,他說:“陳束,過年好。”

陳束神色一頓,說:“就為了給我說這個?”

江小樂點了點頭,又搖頭,他也不知自己為什麽大晚上還要來找陳束。他和周良幾個人吃火鍋,喝酒,臨到後來都喝多了,不知誰突然說了聲想家了,周良罵道,想個屁。

可不過片刻,就傳出了隐忍的嗚咽聲,那種小獸似的啜泣仿佛會傳染,沒有人再說話,只有斷斷續續的嗚咽聲越來越大,變成了嚎啕大哭。

窗外陡然炸開絢爛的煙花,爛尾樓裏的燈都是随便拉的,昏昏暗暗不夠明亮,北風吹入窗,刮得燈也晃了幾晃。

江小樂看着他們,他沒有家可以想,可待在那兒待得他難受,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站在了陳束樓下。

陳束臉上的笑意收斂得一幹二淨,說:“好什麽,你他媽大過年的擾老子清淨,老子怎麽好?”

他點炸了的炮仗一般,咄咄逼人。

江小樂怔了怔,垂下眼睛,沉默不言。

陳束冷笑道:“再說了,老子好不好,要你一個小乞丐問?”

江小樂局促不安地攥緊手中的奶糖,他站起身,要走,就聽陳束冷冷道:“別想着拿句好就想老子不收你錢。”

江小樂遲疑了一瞬,一只腳已經邁下了樓梯,臉上火辣辣的,那點自尊心繞是在醉酒裏也被戳疼了。

陳束罵了聲,抓着他的手臂,說:“喝成這樣兒,又讓老子陪你凍了這麽久,還想走哪兒去,摔死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別想給我添晦氣!”

江小樂抿着嘴,說:“算我的。”

“和你無關。”

陳束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嚯,出息。”

“今兒這單生意老子還就做定了,”陳束用力把江小樂拽進屋子,甩上門,啪嗒,直接反鎖了。

11

江小樂全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就已經被拖進了陳束家裏,後背靠着門,面前是臭着一張臉的陳束,他腦子發暈,還有點兒脾氣,說:“我沒錢。”

陳束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欠着。”

江小樂無言,半晌,說:“你這人怎麽這樣?”

陳束咧一口齊整的白牙,拍了拍他的臉頰,說:“老子就這樣,現在才知道?晚了!”

他趿着拖鞋,慢悠悠地轉過身朝沙發走去,一邊吩咐江小樂,“去,把自己洗幹淨了。”

過了好一會兒,江小樂才噢了聲,找着浴室,踉踉跄跄地往浴室裏走。

陳束盤腿坐在沙發上,浴室裏傳來嘩啦啦的水聲,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熱鬧的春晚,有那麽一瞬間,竟覺得自己這屋子裏多出了幾分人氣。

他剝了顆開心果,擡手抛起,一仰臉接了個準,電視裏的春晚已經播到了戲曲節目,匡匡锵锵的京劇調子一起,陳束也跟着節拍哼了幾句。

江小樂這澡洗得久,陳束将桌上果殼掃入垃圾桶,不耐煩地揚聲喊了句,“江小樂,你洗完了沒有?”

他想着江小樂站都站不直的樣子,啧了聲,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了過去,拍了拍門,“江小樂!”

裏頭響起江小樂悶悶的聲音,“好……好了,等一下——”

話沒說完,就是一聲悶響,像是有人滑倒了。陳束眉毛緊皺,擰了擰門把,“你他媽鎖什麽門?!”

江小樂喊道:“馬上!”

他手忙腳亂地把門打開,陳束上下打量着他,說:“誰讓你鎖門的?”

江小樂不吭聲。

他身上穿着毛茸茸的浴袍,系得亂七八糟的,還未完全長開,單薄瘦削,一整臉被熱氣蒸得通紅,眼睫毛長,頭發濕漉漉的,越發顯得漂亮秀氣,像極了被淋濕的小奶狗。

陳束看着他那張臉,心裏的不快也少了幾分,說:“鎖什麽門,都來嫖了還怕老子看?你有什麽好看的,瘦不拉幾,毛都沒長齊。”

江小樂抓了抓自己的頭發,說:“頭暈忘記了。”

陳束嘲道:“我看你小子就是不懷好意,是不是想把自己悶死在浴室裏報複我?我告訴你,真摔殘摔傷了,別想訛我。”

江小樂看着陳束,陳束錯開眼睛,揚了揚下巴,說:“滾去睡覺。”

江小樂抿了抿嘴唇,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說:“你不睡。”

陳束一直看着他,江小樂猝突然回身,二人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陳束嗤笑道:“你牛皮糖嗎?”

江小樂站着不動,陳束不耐煩地說:“睡睡睡。”

江小樂臉上竟露出了一個笑,他一笑,就有幾分正合年齡的青澀稚氣,幹淨柔軟,竟讓陳束都愣了一下。江小樂鮮少笑,看着陳束的目光,有點不自在,笑容也收了起來。

陳束想,這哪兒像是來嫖的,被嫖的還差不多。這小子頂着這張招蜂引蝶的臉,安安生生活到現在,當真是好運氣。

二人躺在一張床上,江小樂不肯閉上眼睛,偏過頭,只盯着陳束看,陳束說:“看什麽?你到底醉沒醉?”

江小樂沒回答,就叫他的名字,“陳束”

“陳束。”

陳束睜開眼,“叫什麽叫?”

江小樂似乎心情很好,竟又笑了一下,慢騰騰挨過來,摟着陳束,聞着他身上的味道,說:“陳束,你真好聞。”

陳束都被他抱得麻木了,說:“小子,別耍流氓。”

江小樂咕哝道:“什麽耍流氓?”

陳束用力掐了一下江小樂的臉頰,又揉面團似的搓了兩圈,“給我老實睡覺,再煩我踢你下去。”

江小樂臉頰肉都被揉紅了,沒反抗,眼睛亮晶晶的,嗯了聲。

陳束看着他的眼睛,心都莫名地顫了顫,他轉過身,背對着江小樂,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氣。

過了片刻,陳束又聽江小樂說:“陳束,你是不是擔心我才留我的?”

陳束面無表情地說:“你再多說一句試試。”

江小樂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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