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8-9
江小樂吃了藥,又抱着陳束,不多一會兒就睡着了。他抱得緊,兩條胳膊都摟着陳束,呼吸一起一伏地燒着他的脖頸,陳束哪兒還睡得着。
他試圖掰開江小樂的手,可這小子勁兒大,陳束一動,他腿也壓了上來,反而箍得更用力,嘴唇幹燥起了皮,喃喃地叫了聲陳束。
陳束揉了揉眉心,罵了一聲,洩了勁兒又躺了回去。
盡管陳束已經習慣和各式各樣的男人做愛,卻仍舊不習慣和人就這麽躺在一張床上,二人挨得近,軀體緊貼着,親昵得過分。陳束控制不住心裏的焦躁,艱難地翻了個身,江小樂燒得泛紅的臉頰就撞入他眼裏。
江小樂正當年少,一張臉生得極好,是招人喜歡的精致漂亮,眉心緊皺着,睡得不安穩。陳束看着他,腦子裏浮現江小樂說得那句,我媽走了,我爸在監獄,一時間心裏竟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江小樂才多大——陳束漠然地想,其實他離開家那一年,比江小樂現在也大不了幾歲。
那時,他身邊還帶着陳輕。
江小樂發了一身汗,等他醒來時,窗外已經不見一點亮色,身邊也空了。
江小樂發了會兒呆,下床的時候腦子依舊沉重,他趿着拖鞋,一腳深一腳淺地往門外走。
狹窄的廚房裏亮着燈,陳束咬着一根沒點燃的煙,将一把綠油油的青菜丢進鍋裏。他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擡,說:“去洗碗筷,就在櫥櫃裏。”
江小樂愣了下,嗯了聲,沉默地去洗了兩副碗筷。
水聲淅淅瀝瀝的,陳束偏頭看了江小樂一眼,他正熟稔地洗着手中的碗,動作熟稔又透着股子小心,垂着眼睛,有種安靜的溫馴。
陳束煮的是清湯面,他手藝好,素菜也能弄出花兒,面上漂了蔥花,泛着香,江小樂本是沒有胃口的,卻也吃了滿滿的三碗。
陳束早吃完了,靠着椅子,哼笑了一聲,說:“飯桶。”
江小樂也不生氣,說:“面很好吃。”
陳束道:“廢話,也不看看誰做的。”他點了煙,指尖煙霧袅袅,“你的錢從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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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樂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言。
陳束說:“偷的,搶的?”
江小樂開了口,說:“偷的。”
陳束看着江小樂,扯了扯嘴角,“可真成,你今年多大來着?”
江小樂抿緊唇,說:“過了年十六。”
陳束啞然,看着江小樂又有點兒煩,他撣了撣煙灰,說:“為什麽來h市?”
江小樂又不說話了。
陳束說:“這一片兒挺亂的,別在這瞎混了。”
江小樂擡起眼睛看着陳束,黑漆漆的一雙眼,陳束被他那麽直勾勾地盯着,越發覺得自己多管閑事,不耐煩,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哥哥勸你一句,你已經十六歲了,啧,其實也才十六,真沾上事兒,這輩子可就毀了。”
江小樂看着陳束,似是斟酌詞彙,說:“陳束,你在——關心我?”
陳束那張臉登時就落了下來,他冷笑了一聲,伸手捏着江小樂的下巴轉了轉,說:“是啊,長了這麽張臉,要是哪天真死了,或者被逮了,多可惜。”
江小樂被他猝不及防的動作驚得睜大眼,他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露出幾分本能的戒備,陳束滿意了,拍了拍他的臉頰,還掐了一把就收回了手,說:“去洗碗。”
江小樂騰地站起身,噢了聲,退了燒的臉頰卻莫名其妙的竟又有了幾分燙,他拿着碗悶頭往廚房裏走時還差點磕着腳。
陳束嗤笑了一聲,他靠着椅子,指間夾着的煙徐徐燃着,走了神,等反應過來時,差點燎着手指。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冷,轉眼間年關也過了。
這是江小樂在h市過的第一個年,小城市,年味兒重,就連這又髒又亂的西城都挂了彩燈,披了紅,有幾分過年的熱鬧。
江小樂不喜歡過年。街上的行人少得可憐,如同歸林的倦鳥,都簌簌地飛走了,只剩下稀稀拉拉的幾只,孤魂野鬼似的游蕩着。
萬家燈火一亮,街頭愈發顯得凄清冰冷。
江小樂下意識地想去找陳束。陳束不再如之前那般拒他于門外,有時也會留江小樂讓他睡一覺,但是他不喜歡江小樂摟着他睡。
那小子兩條胳膊細瘦,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箍得緊,睡熟了,腦袋埋他頸窩,透着股子不可言說的信賴,簡直讓陳束頭疼。
過年那天,江小樂又去找陳束,陳束在窗邊抽煙,他說:“別想了,老子這幾天休息,有錢也不接。”
江小樂愣了一下,望着陳束。
陳束臉上沒什麽表情,白皙的一張臉,嘴唇薄,桃花眼含情,不笑時卻有幾分譏诮的冷意。
江小樂從未聽過賣身的還休息,他想了想,說:“我不吵你。”
陳束一只手搭在窗臺,五指修長,夾着煙,道:“說了不接,打烊,關門,懂了嗎?小子,別老賴着我。”
江小樂抿了抿嘴,轉頭走了。他走到巷尾,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陳束單薄瘦削,仿佛風一吹,就要折斷在這凜冽寒冬裏。
江小樂回了爛尾樓,周良和幾個少年在打火鍋。
簡陋的電磁爐,湯底燒沸了吐着泡泡,滿屋子都是火鍋熱騰騰的香氣。江小樂慢吞吞地坐了過去,周良拿肩膀撞他,暧昧道:“怎麽,陳束又不理你了?”
西城龍蛇混雜,根本沒有秘密,江小樂找陳束的事情他們都知道。
江小樂看了他一眼,不吭聲。
周良說:“你說你老找陳束幹嘛,就是喜歡男的,這兒又不是沒有比陳束好的,還比他年輕,脾氣好。”
江小樂一言不發。
突然,周良湊他耳邊,說:“是不是陳束活兒特別好?”
江小樂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周良擺了擺手,讪笑道:“他們都這麽說嘛。”
“吃火鍋,吃火鍋。”
幾人吃着,還開了幾罐啤酒,江小樂被周良撺掇着也拿了一罐,喝了口。
周良笑嘻嘻地問他:“好喝嗎?”
江小樂說:“不好喝。”
幾人哄堂大笑,都是半大不大的少年人,他們叫道:“喝,哪有男人不會喝酒的!”
江小樂又喝了一口,不知不覺,一罐啤酒就見了底,他臉都紅了。
“前兩天趙哥找我,”周良說,“他問我,想發財麽?說可以帶咱們賺錢。”
趙哥是趙四,江小樂聽說過,他是跟着西城的地頭蛇混的,混跡于h市裏的酒吧發廊賭坊。
周良說:“你們怎麽想?”
幾人對視一眼,都有幾分意動,周良說:“不然咱們這樣,什麽才是個頭?”
“小樂,你呢?”
江小樂喝了一罐啤酒,反應遲緩,半晌才看向周良,周良頓時就樂了,伸手掐江小樂的臉頰,“不是吧兄弟,一罐啤酒就醉了?”
江小樂皺緊眉頭,拍開他,說:“不要碰我。”
周良還想說話,就聽一人小聲道:“良哥,我,我就不一起了。”
他吞吞吐吐地說:“我給我爸媽打了電話,可能,過兩天就要回家了。”
他們這些人裏,有無家可歸的,也有離家出走的。
周良沉默了一會兒,拿起一罐啤酒撞了下對方手裏的,道:“回吧,回去了咱們就一拍兩散,再也別見了。”
少年怔怔地看着他,眼睛紅了,“良哥……”
江小樂看着他們,手裏抱着啤酒罐,一掐,啤酒罐就陷了下去。
周良哼笑道:“這不是好事兒麽,哭個屁。”
“來,幹一杯!”
幾瓶啤酒罐都撞在了一起,江小樂也跟着,他看着他們肆無忌憚地說笑,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地想起陳束。
陳束在做什麽?
他在睡覺嗎?他為什麽不回家,他也沒有家可以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