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34-36
34
陳束弄了些冰塊給江小樂冰敷,他下了狠手的,江小樂手臂上,身上都挨了好幾下,襯着白皙的皮肉,越發顯得可憐。
江小樂也不叫疼,專注地看着陳束,看他皺起的眉毛,連自己都未察覺的懊惱,讓江小樂很是快活。
他想,再挨幾下也值!
陳束被他盯得不耐煩,啧了聲,拍了把他的大腿,說:“別看了,還能給你盯出花兒?”
江小樂低哼了聲,又抿着嘴唇笑。
陳束看了他一眼,到底想起正事兒,說:“去,打電話。”
江小樂倒也沒扭捏,痛快地拿了手機撥給了趙四。已經深夜了,那邊過了好久才趙四才接通電話,很吵鬧,隐約能聽出是ktv包廂,播放着一首老情歌。
趙四喝了酒,拖着聲音喂了聲,江小樂叫了句趙哥,趙四反應了幾秒笑了起來,“小樂啊,這麽晚找你趙哥?一起出來玩兒啊!地方你知道。”
江小樂神色平淡,說:“趙哥,我有事和你說。”
趙四扯着嗓子道:“有事兒明天再說,哥哥正忙兒着呢。”他說着玩兒,那邊哄笑,有人催促趙四挂電話,趙四剛想挂,就聽少年說:“趙哥,你說的那個事,我不參加了。”
趙四以為自己聽岔了,說:“你說什麽?”
江小樂看着陳束,陳束正看着他,冰塊化了,化在瘦長的手指間,濕淋淋的。江小樂一只手拿着手機,一只手抽了張紙巾,認真地擦着陳束的手,說:“二十六號,我不去了。”
過了幾秒,就聽趙四吼了句,“都給老子閉嘴,把聲音關了。”
他說:“江小樂,你他媽沒睡醒吧?!”
江小樂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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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踢了一腳茶幾上滾落的啤酒瓶,半晌,說:“不想幹——行,江小樂,明天來找我,你給我當面說清楚。”
江小樂說:“好。”
挂了電話,屋子裏一下子安靜了下來,陳束說:“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江小樂搖了搖頭,道:“我自己去。”
陳束想起趙四這個人,他和這人并沒有什麽交集,卻也知道,他能混到今天,不是什麽好相與的人。
陳束說:“是我讓你不要去的,我得去。”
江小樂卻很堅決,道:“陳束,這是我自己的事。”
陳束沉默不言。
江小樂看着陳束,忍不住勾了勾他的手指,陳束縮回去,江小樂卻挨得更近,小聲說:“陳束,你真好。”
陳束瞥了他一眼,說:“有什麽好的。”
江小樂垂眼笑了笑,他穿着睡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着就像個乖乖巧巧的少年。
“我爸爸是個賭鬼,”江小樂說,“我沒有見過我媽媽,奶奶說她不要我了,因為我爸欠了很多錢,她過不下去,就走了。”
江小樂說得很平靜,陳束忍不住擡頭看江小樂,他沒擡頭,從沙發邊摸出了一副牌,尋常的牌,到了江小樂手裏變得異常聽話,洗牌都洗得利落又花哨。
江小樂說:“小時候,別人的玩具有很多,我的玩具是這個——”
他看也不看,随意拿兩根指頭抽了張牌,陳束看了眼,是張王牌。
江小樂臉上沒什麽表情,說:“我爸從小就教我賭牌。”
“奶奶去世之後,家裏就只有我和我爸,他喜歡賭牌,也喜歡喝酒,”江小樂說着,皺了下眉,換了個詞,“酗酒。”
“我爸欠了很多錢,被人追着要債,他沒錢還,就去偷東西,還去搶,後來就被抓了起來。其實那個時候,我心裏一點都不難過,還在想,要是他一直被關在監獄裏就好了。”
江小樂說:“家裏要債的人太多了,我就跑了出來,之後像我爸一樣,偷摸拐騙——”他看着陳束,說,“其實我都幹過,而且幹過很多很多,只要有錢,有吃的。”
“陳束,我沒有你想得那麽幹淨。”
江小樂想,他是爛泥灘裏爬出來的,從骨子裏就壞,只有陳束,傻乎乎地覺着他好,他幹淨,相信他會有敞亮燦爛的未來。
可陳束根本不知道,沒有他,江小樂什麽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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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樂進了棋牌室,直接往樓上走。棋牌室裏熱鬧,年輕的,年長的,烏煙瘴氣坐了滿滿一廳,麻将的嘩啦聲,撲克牌甩在桌上的聲音交錯着,喧嚣嘈雜。
江小樂對這裏并不陌生。他不喜歡賭博,甚至談得上厭惡,但是這已經成了刻在他骨子裏的記憶,江小樂缺錢的時候還是會來走上兩把。他謹慎,不想招人惦記,算着來回贏了點兒錢就走,果斷利落。
可次數多了,棋牌室裏的人難免注意到了江小樂,這麽半大的一個孩子,他們只當江小樂運氣好,只有趙四多看了幾眼。
趙四是西城的地頭蛇,江小樂看見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一來二去,趙四就讓他們跟着他幹了。
江小樂上了二樓,玻璃門一關,一下子就安靜了不少。供桌上擺着關二爺,電子香爐亮着,供果新鮮,放得齊整。
二樓還有幾個年輕人,懶散地坐在沙發上,看見江小樂,朝他招了招手,說:“小樂,找趙哥?”
江小樂嗯了聲,直接輕車熟路地朝裏走。
趙四正在抽煙,江小樂一言不發地站着,二人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壓抑沉悶,隐隐約約還能聽見樓下棋牌室嘩啦的聲響。
突然,不知誰輸了,罵罵咧咧地摔了麻将。
趙四開了口,說:“為什麽想退出?”
江小樂說:“沒什麽,不想做。”
趙四夾着煙抖了抖煙灰,道:“江小樂,你以為這是過家家呢?你他媽想玩就玩,不想玩兒就拍拍屁股走人?”
江小樂語氣平靜,說:“對不起,趙哥。你開個數,我可以賠錢。”
趙四冷笑一聲,“賠錢?老子差你那點兒錢麽!你想退出?行啊!一只手,你砍自己一只手,老子就讓你走。”
他揚了揚下巴,桌上有一把水果刀,還插在蘋果裏。
江小樂慢慢擡起頭,看着趙四,說:“趙哥,我的手不值錢。”
趙四咧了咧嘴,道:“老子就要你那只手。”
他頓了頓,又朝江小樂笑了一下,從抽屜裏拿出一小袋白色粉末,丢在桌上,道:“不想砍也行,把這個吸了,老子就放你走。”
江小樂看着那袋東西,沉默了一會兒,擡腿上前走了兩步,他說:“我不碰毒。”
趙四冷笑了聲,看着江小樂拔出那把水果刀,刀是鋒利的,刀尖淌下汁水。
江小樂在自己左手上比劃了一下,一邊道:“趙哥,你手裏那麽多人,不差我一個,何必把事情做絕?”
趙四靠着椅背,道:“小樂,你想走就走,哥哥還怎麽管底下人,你說是不是?”
江小樂看着趙四,思索了一下,沒頭沒腦地道:“趙哥,你說販毒,拐騙未成年販毒和未成年被逼販毒哪個判的重?是不是都要坐牢,好像還有死刑?”
趙四臉色登時沉了下來。
36
“你威脅我?”趙四盯着江小樂,冷笑道,“你不會以為這麽一句話就能吓着我吧?”
“我告訴你,老子今天不點頭,你就出不了這個門。”
趙四說:“像你這樣的,西城多了去,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過問。”
江小樂臉色沒變,說:“可像趙哥這樣的,要是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他說得不緊不慢,可話音一落,就握着刀柄朝趙四捅了過去。趙四反應快,狼狽地避了一下,攥着桌邊的煙灰缸砸向江小樂。
趙四怒道:“江小樂!”
煙灰缸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江小樂一只手撐在桌面,直接擡長腿踹向趙四,二人就這麽在逼仄的辦公桌椅邊動手。
趙四知道江小樂這人打架向來狠,又兇又不要命,那是從小和人打架磨出來的身手,他手中又拿了把刀,趙四不防手臂挨了一下,血都滲了出來。
江小樂眼都沒擡,攥着刀就要捅下去,趙四狼狽地閃開,刀尖鋒利,直接卡入木質地板,他的動作也頓了頓,胸膛就挨了趙四一拳。
二人動手都是拳腳到肉,沖着要害去的,不過須臾,江小樂臉上,身上都挂了彩,趙四身上也被劃了幾下,洇出鮮血。
突然,江小樂眼尖地看見趙四拉開抽屜,眉心一跳,當即搶身上前撞開他,将半開的抽屜扣了回去。門外的人聽見裏頭噼裏啪啦的動靜,用力撞開門,看見被江小樂摁在地上的趙四時都愣了一下,“趙哥!”
趙四罵道:“都他媽傻着幹什麽!”
“給我弄死他!”
江小樂眼神一冷,掐着趙四脖子,說:“都別動!”
他抓着趙四慢慢站起身,隔着一張辦公桌和那幾個人對峙着,江小樂緩緩攥緊手指,趙四喘不過氣,臉都憋紅了。
一人道:“江小樂,別沖動,有話好好說。”
江小樂咽下口中的血沫,垂下眼睛,說:“趙哥你看,我不怕死,不怕坐牢,你不行。”
他說:“你有錢,有權,得好好活着。不然,你辛苦得來的這些就都是別人的了。”
趙四臉色難看,聲音嘶啞,冷笑道:“有膽子你就動手啊。”
江小樂看着面前那幾人,說:“好啊。”
說罷,竟攥着趙四脖頸狠狠一下磕在桌上,聲音響,幾人都驚呼出聲,怔住了。
趙四被砸得頭暈目眩,呼吸都窒了窒,咬牙切齒道:“江小樂!”
江小樂彎下腰,在他耳邊說:“趙哥,未成年殺毒販,不判死刑。”
趙四壓根兒沒想到江小樂當真敢這麽不要命對他動手,就這麽失了一着受制于人,又氣又恨,忍了忍,說:“你他媽不就是想走麽?老子讓你走!”
江小樂平靜道:“趙哥,說話算話?”
趙四咬牙切齒道:“算!”
江小樂攥着他的脖頸,拇指摩挲着,似乎在權衡他話裏的真實性。
趙四說:“老子讓你全須全尾地走,但是,你不但要滾出西城,還要滾出h市。”
江小樂沉默了一會兒,冷不丁的,胸腹吃了對方一記肘擊,手指下意識松了松,整個人就被趙四撞在牆上,臉頰也挨了一拳。
形勢驟轉,江小樂到底年輕。他被摁在地上,嘴角都見了血,顴骨也青了,狼狽不堪。趙四不解恨,狠狠當胸踹了他一腳,江小樂整個人都疼得蜷縮了一下。
趙四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
他蹲下身,扯着江小樂的頭發,說:“江小樂,你留了什麽東西?”
江小樂低哼一聲,意興闌珊道:“也沒什麽,趙哥,你怕麽?”
他剛說完,臉頰就受了一記耳光,趙四冷冷道:“我再問你一遍。”
江小樂擡起眼睛,看着趙四,微微一笑,臉上竟有幾分病态的冷靜,他輕聲說:“要麽我活着出去,要麽我們一起玩完,你說我一個人,能拉你們多少人一起死?”
趙四臉色鐵青,突然,目光落在一旁因動手而掉落的那一小袋白色粉末,扯了扯嘴角,他伸出兩根指頭捏起那袋東西倒在了地上,漫不經心地拍了拍江小樂的臉頰,說:“不碰毒是吧?”
“給我摁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