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布魯布魯
第25章 布魯布魯
溫涼的确是有演技的,之前跟人打招呼的時候一副活潑笑眯眯的模樣,進入試戲的準備階段,喻也還沒喊“action”就已經開始進入陳陌的狀态。
影棚中間放了一張木質長椅,溫涼坐在長椅的一端,他從江曠辦公室拿了只小抱枕下來,這會抱在身前,垂頭看着地面,雙腿并得很緊,身體一前一後神經質地輕輕晃動着。
江曠在監視器看到鏡頭由遠推近,拍的是溫涼的特寫,從手指慢慢往上到上半身,到臉部,溫涼的手指緊緊捏着抱枕,透出不正常的緊張,眼睛毫無神采,卻又不是普通的呆滞,特寫拍過來,能看到眼神中透着莫名的固執。
自閉症患者往往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對外界的刺激要麽毫無感知,要麽反應過度,此時的溫涼看起來就是一個完全沉浸在自我封閉世界的病人。
梁遲從影棚的一角朝溫涼走過來,跟昨天在家裏預演的一樣,他遠遠地看到了坐在長椅上的溫涼,腳步放慢似乎打量了一下,原本插在褲袋裏的手拿了出來,然後轉身去便利店。
他走到影棚的角落,背對鏡頭,再轉身出來的時候手裏拿了支大號的棒棒糖。
然後步伐加快,到了溫涼身邊卻又慢下來,坐到靠近溫涼的身邊,溫涼抱着抱枕,警惕地又往邊上挪了挪。
梁遲開始慢慢剝掉棒棒糖的糖紙,這時溫涼對糖果的香氣有了反應,轉頭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顆糖,很輕地咽了咽口水。
梁遲把剝開的糖果遞到溫涼跟前,溫和地笑着:“你喜歡嗎?我買給你的。”
溫涼還是不敢接,梁遲說:“我是藍星,是代替何曦姐姐來陪你的。”
溫涼不回答,卻遲緩地接過糖果塞進嘴裏,糖果塞得他腮幫子鼓鼓地,看着有些可愛,梁遲看他吃糖又笑了,說:“我該怎麽稱呼你?何曦姐姐一般怎麽叫你?”
溫涼似乎對何曦這個名字有些反應,手指笨拙地在腿上劃着,m,o,m,o,梁遲問:“momo?陌陌?”然後小聲念了幾遍,momo,momo,自顧自笑了,再看溫涼:“很可愛。”
然後他開始說自己的名字,布魯布魯布魯,像魚一樣吐氣泡,溫涼學他,終于露出一點笑容。
江曠看着梁遲今天的表演,覺得比昨天預演的要好,很自然,這是一段平靜溫和的戲份,梁遲的眼睛裏有溫柔,像三月的春風,可以消解一切憂愁,是暖的。
後面還有一小段,是昨天預演沒有演完的部分,今天要全部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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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遲看溫涼笑了,跟他說:“天氣這麽好,我們走走吧?不出去,就在花園裏轉一圈怎麽樣?”
溫涼沒有反應,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又轉過頭看着地面,回到剛才封閉的狀态。
梁遲卻沒有意識到,伸手去抓他的胳膊,想帶他起身,這時溫涼突然就發作了,他不肯起來,抱着抱枕抓得更緊,整個人在長椅蜷縮成一團,口中發出尖利的尖叫,沒吃完的棒棒糖被扔到地上,口水和糖液粘在他的胳膊上,抱枕上,亂糟糟成一團。
梁遲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懵在原地,但很快他回過神,往後退到一個安全的距離,口裏不停說:“好好好,我們哪都不去,我們就在這裏,就在這裏……”
溫涼的尖叫和哭聲漸漸緩了下來,梁遲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原本以為很輕松的一件事,現在讓他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過了好一會,溫涼盯着那支掉在地上的棒棒糖,雙眼發直。
梁遲試探地說:“這個髒了,我再去給你買一支新的好不好?”
溫涼聽了又尖叫了一聲,眼神仍然直直盯着髒了的棒棒糖。
梁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就要這一支,別的不行,就要這個,于是他耐心地說:“它髒了,我去幫你把他弄幹淨好不好?”
溫涼沒有再尖叫,似乎是一種默認。
梁遲很小幅度地動作,把棒棒糖撿了起來,然後轉身走到溫涼背後,悄悄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去便利店又買了一支一模一樣的,撕掉了包裝紙後再拿到溫涼面前,什麽也沒說。
溫涼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了棒棒糖,身體漸漸松弛,腿也放了下來,一切看起來又恢複如初。
喻也喊了“CUT”。
溫涼很快出了戲,工作人員過來幫他清理身上弄髒的地方,找了幹淨上衣讓他換上。
梁遲卻捧住頭,坐在長椅上半天沒起身。
江曠正要過去,喻也朝對面喊道:“你們倆都過來下。”
兩人一起起身過來,梁遲跟江曠對視一眼,眼中透出一股“演砸了”的神态,江曠卻搖了搖頭。
喻也給他們看了監視器裏剛剛拍下來的一段,看完後說:“溫涼沒問題,保持這種狀态就很好,梁遲我想問你,陳陌是藍星女朋友的義工對象,所以他是聽說過自閉症病人的狀況,但是沒有接觸過,對嗎?”
梁遲點頭:“是這樣的。”
“那藍星一定知道自閉症病人的一些情況,尤其像這樣的高功能自閉症,他們不僅習慣自我封閉,還有很高的攻擊性,你考慮過這點嗎?”喻也問。
梁遲怔了下,沒說話。
喻也繼續說:“好,那麽,你剛剛見到陳陌的時候,心裏是怎麽想的?除了你覺得這個人很脆弱,看起來很需要照顧之外,是不是也會顧慮到他可能産生的攻擊性?那麽,在一開始的時候,你不應該一上來就很自然地跟他靠得這麽近,你心裏是有顧慮的,而且你們還不熟,普通人對于一個陌生的精神病患者都不會一上來就表現得這麽親近,你表現得像是已經跟陳陌相處過一段時間的狀态,不像剛認識。”
劇本裏并沒有寫梁遲過來時跟陳陌離得多近,試戲時是梁遲自己的發揮,他想了想說:“我是認為藍星那時候根本沒考慮那麽多,他靠近陳陌是出于直覺,其他人會覺得危險的人和事,藍星并不會這麽覺得,這也是他跟其他人不同的地方,也是為什麽他從來沒有覺得陳陌危險,一直耐心陪伴,直到陳陌的病情真的有了好轉的原因。”
喻也認真聽他講完,也想了想說:“這樣,你按我說的再演一遍,我對比下。”
“嗯好。”梁遲也同意。
“還有,電影不是電視劇,大部分情況下不需要做大表情,注意表演的顆粒度。”
梁遲朝影棚角落走去,喻也在轉頭朝江曠說:“剛剛還不錯的,再教一教,他應該能完成這個角色,到實際拍攝的時候,我會把這部片子往更風格化的影像和表演風格去導,到時候的表演我會再做調整。”
聽了這話,江曠心裏好像落定了什麽,朝角落候場的梁遲豎起一個大拇指,梁遲怔了怔,也朝他笑了笑,然後很快進入人物情境。
這一遍他演得更克制了些,中近景的鏡頭交替,監視器裏能清楚看到梁遲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比第一遍更加細膩,這一次他沒有一開始就靠近溫涼,反而坐在長椅另一端,但是帶着溫柔的注視,看起來反而更讓人覺得他是在意眼前這個人的。
很好,江曠在心裏說。
這一遍明顯喻也更滿意,這條試戲就算過了,溫涼和梁遲的搭配看起來也很自然,喻也雖然沒說,但江曠也能看出來,後半段小爆發的部分,溫涼是帶着梁遲入戲的,但他相信,随着拍攝的進展和喻也對梁遲的打磨,這種情況會越來越少。
溫涼留了下來想看第二場的試戲,第二段馬上開始,梁遲在一旁調整情緒,他換了一身工作人員準備的服裝,更成熟也更樸實,頭發也稍微弄亂了一些,化妝師簡單給他上了妝,乍一看就像一個憔悴的中年人,飾演蕭京的顧明頌沒跟他站在一起,兩人各自站在一邊,準備進入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