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這世上最害怕姚家的人,就是桑芸清。
桑雲舒的神經中天生少了點什麽,除下桑芸清,他看誰都一個樣。子桑對于姚家那些高高在上的狗東西,讨厭加憎惡,巴不得能多給他們添點堵,讓他們不痛快。
他們倆完全沒拿姚家那一邊當親人。
但沒辦法,桑芸清做不到。所以子桑父女倆,只好跟着桑芸清戰戰兢兢,把姚家當成什麽不可戰勝的敵人。
子桑快煩透了,并且以為這樣的謹慎和防備一定要持續到桑芸清便當的那一天——或許葬禮上還要考慮她的遺願,安慰她的在天之靈,繼續做出讓步。
總之不是現在。
子桑突如其來的沉默,讓桑雲舒有些難堪,也不想多說了:“你媽媽就是這個意思。她不敢開口,讓我替她講。”
子桑連“恩”一聲或者“哦”一句都沒有,始終安安靜靜的。桑雲舒煩悶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子桑,好像有那麽一瞬間,變得高大強壯,并且冷硬。
“你一定要做演員?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你這麽固執,我們就不需要這樣抵抗,所有人都會開心許多。
桑雲舒沒說出口,他的話被随後而來的桑芸清給打斷了。
“你胡說什麽吶!?寶貝兒這麽漂亮,聰明又能幹,一定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是我生的!”
是啊,你十八歲生的。我這麽健康,真是要感激老天爺。
桑芸清哆哆嗦嗦地走過來,對子桑說:“別聽你爸爸的!他上年紀了,老糊塗!”
子桑拎起她的呢子外套,丢到她身上:“穿上。”
桑芸清拖住子桑的手,把她攔在原地:“怎麽就走了?你爸爸跟你說了吧……媽媽是這麽想的,剛好阿然然也在,我們把mv的事情定下來?”
阿然然表示,這個甜膩膩的昵稱,還是挺萌的。
鐘離然跟着道:“對啊,你看,阿姨都支持你拍了,也不耽誤多大事兒,你就當是哄阿姨高興呗!”
子桑斜眼看她:“你願意哄一個每天給你添堵的人高興?你不光聖母你還斯德哥爾摩?”
桑芸清辯解:“我怎麽就給你添堵了?”
“那請無業游民桑女士解釋一下,三天不着家,是等着我來找你,恭迎你起駕回宮呢?”
桑芸清有點失落,聲音低下來:“我就是想體驗一下演員的生活。”
子桑:“真是崇高的人生追求啊!群演一天五十塊?三天一百五,那還好,差不多夠我今天跑遍t市加的油了。不夠的從你生活費中扣。”
桑芸清有點急了:“寶貝兒你說話別帶刺行不?我只是想,別的我做不到,我到你的工作環境中呆上一會兒,說不定能多了解你一點。雖然很沒用,但我只是想這樣支持你。”
桑芸清吸了一口氣:“他姚家不是不樂意你跟鐘離然來往嗎?可是媽媽喜歡這個姑娘。你不用管姚家那些人怎麽說,你二十二歲了,是大人了,可以做自己的選擇了。”
“你……”
子桑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喉嚨發緊,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桑芸清苦笑:“吵過架之後我就在想,為什麽我的寶貝不開心。淑鳳……”
“打住!”
子桑終于能發出聲音,盯着桑芸清:“你有意思?現在支持我?現在我有選擇的餘地?!”
桑芸清怔忪在原地,這好像……跟她設想的劇情不太相符啊……
子桑:“你快省省吧,我還得想辦法賺錢,沒功夫跟你逗樂。我也不需要你的什麽支持,不能當飯吃不能當錢花,有什麽用?”
桑雲舒看不過去了,眉心剛蹙起來,話還沒出口,被子桑堵了回去。
“擺出個愁苦臉,說幾句煽情的話就行了?你以為演電視劇呢?不吃飯了不過日子了?鬧完了就趕緊收拾東西回家。你去上班,有功夫研究下市場,光畫些賣不出的畫,攢的灰拿去蓋房子也該賣出水泥的價錢了。”
桑雲舒被說到痛處,整個人都不好了。
桑芸清一看老公不高興了,那可是天要塌的事情,原還想厚着臉皮跟子桑插科打诨,這下卡在中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子桑緩緩呼出一口氣:“可以走了嗎?”
桑芸清看看老公的臉色,狠狠心,還是問道:“那mv呢?阿然然一直等到現在了呢……”
子桑突然醒悟過來,鐘離然就在旁邊,目睹了這場家庭大戰……簡直是扒了衣服讓人家看自己屁股上的胎記。
子桑恨得牙癢癢,擠出兩個字:“不拍!”
子桑轉身準備走,鐘離然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往回帶了一下。
子桑被甩得差點摔出去,好懸才站穩,回頭怒視鐘離然:“你滾筒洗衣機啊?”
鐘離然立刻松開手,難得見到她尴尬不自在的樣子:“從禮節上來說,我作為一個外人,現在不應該插話。但——”
“既然知道不應該,就別再但下去了。”
“你生理期?”
子桑:“……呵呵,你是不是還代言有衛生巾的品牌。”
鐘離然斂了玩笑的意思,很誠懇地看着子桑:“正經點,我會以工作室的名義對你做出正式的書面邀請,你再認真考慮一下。”
桑芸清終于無視她老公一次:“對啊寶貝,你再想想。如果是因為姚林,媽媽來想辦法。”
真是單純的大腦啊……
子桑:“你們到底為什麽對這支mv這麽執念?”
“阿姨當然是出于對你的愛,我是因為對你的喜歡啊。”
坦誠率性的一句話,沒有任何停頓,像是在不經意道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比那些鄭重的承諾和自白,更讓人迷惑。
子桑心頭顫了顫,一聲沒能出口的嘆息幽幽繞繞,絞成了一股沖動。
幾乎要點頭了,差那麽一點點。
子桑搖搖頭:“多謝厚愛,你還是另請高明。”
桑芸清滿心的期待破滅,表情毫無意外歸于失望。桑雲舒單手攬着她的肩膀,面無表情地看子桑,話是對他老婆說的。
“你剛也說了,她這麽大了,會自己做決定的。”
桑芸清的手肘在他肋骨上撞了一下:“你抿着嘴!”
子桑卻順着桑雲舒的話:“是,我有權做出決定。天後還有什麽問題嗎?”
鐘離然錯步擋在子桑面前,很不贊同桑雲舒的觀點:“但是叔叔,現在很明顯,子桑做出的選擇并不是她真正希望的。她原本可以在熒幕上大放光彩,為什麽要放棄這個機會?”
子桑放棄的是和這個女人的溝通。她是在轉瞬間才意識到的,自己站在這裏和他們啰啰嗦嗦婆婆媽媽做什麽?很閑嗎?
子桑徑自從鐘離然身邊繞過,每一步都是把所謂“夢想”踩碎在腳下,狠狠擰滅在泥土之中。
一次又一次,她沒那麽好的耐心,去諒解這個世界。
桑芸清沒跟上來,不知道留在裏邊和鐘離然交流什麽。子桑趴在方向盤上等她,桑雲舒沉默了很久,問道:“你和鐘離然劃清關系,你媽媽在姚家面前就沒有那麽難辦。”
子桑悶悶地“嗯”了一聲。
桑雲舒頓了頓:“對不起。”
為他的自私和偏袒。
子桑很詫異。桑雲舒的性子,她是很了解的。這個男人,遲鈍到了某種程度,眼裏從來放不下別人的情緒。讓他說和适宜的話都難,更別提靠自己去辨明別人的微妙心情。
桑雲舒組織着語言:“我其實——”
“砰!”
劇烈的震動伴随着撞擊聲,子桑半邊身子摔在車門上,從另一側來的慣性太突然太強大,迫使她的頭直接撞到玻璃上。
眼前的景象開始出現虛層,模模糊糊地擴散開,不停地旋轉,成了一個漩渦。子桑腦子裏一片混沌。
怎麽回事……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子桑努力地眨眨眼,視線稍微清晰一下。她看到那只黑貓,異色的瞳仁變成豎線,一直看過來。
貓?
貓怎麽會在這裏?
她這側的車門被拉開,子桑失去支撐,軟綿綿地倒了出去。然而身體并沒有撞到堅硬的地板,肩頭落進一個人的懷抱,被手臂圈起來。
是鐘離然。
鐘離然拍拍子桑的臉:“知道我是誰嗎?”
子桑:“……”移動小金礦,聖母風向标。管你是誰,愛誰誰。
子桑回頭,那只黑貓卻不在了。剛剛她蹲着的地方,全是人,急匆匆地朝這邊跑來。不會有動物在這種混亂中停留的。
錯覺?還是我的臆想?
子桑的頭被掰到另一面,被迫看着鐘離然那張……皺到一團的臉。
鐘離然:“你看着我!能認出我嗎?”
子桑:“……蠢不蠢……”
鐘離然松了一口氣,手臂卻環得更緊了,把子桑按到她自己的懷中:“會吐槽就正常。吓壞我了……你別亂動,你的頭出血了!”
說完,她好像還是不放心,松開子桑,在她面前豎起兩根指頭:“這是幾?”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陽光下,繃得很緊。指尖有些輕微的顫動,和呼吸一個頻率。
一句“你歇會兒吧”到嘴邊繞了一圈,被咽下去,子桑開口回答:“二。”
很配合。
鐘離然才徹底安心,環着子桑的後背:“沒撞傻——快下來,千影的醫生馬上就到了。我先看看你的傷口怎麽樣,你頭暈嗎?”
子桑手腳發軟,邁出一只腿,整個人虛晃一下,完全靠鐘離然的支撐。
“怎麽回事,出——啊!——”
沒問完,子桑看到另一側,副駕駛座完全凹陷進來,爆出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