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鐘離然是能頂起半邊天的人,姚林安排了前半部分,她就能把後續的事情都處理得僅僅有條。桑芸清是在她來了之後,才覺得心頭放松下來的。鐘離然是自己人,比姚林還親近的。
只是偶爾鐘離然要兩邊跑,新項目剛起步,要她親自參與的事項還有很多。有時候她吃完飯就在病房裏睡半個小時,起來就要去趕動車——開車太慢了,飛機也不敢坐,怕錯過電話。
她比一個親生的姑娘還要勞心勞力。
子桑有時候想說,就算了吧。兩個人在一起,總是她一味地付出,能做的不能做的超出極限的,全都做了。子桑也覺得受之有愧。
但是每次話在嘴邊繞了一圈,她又想,這份愧疚,不也是自己要承擔的嗎?她也是個軸脾氣,要推翻自己的牆很難,可是認定的事情,也就不會改了。
當初說好要一起承擔日後的苦難,這便也是我必須經歷的。
劇組開拍之後,鐘離然就松了一口氣。她在劇中就跑個龍套,戲份不多,集中一天就能拍完,餘下就是導演和編劇的事情了。
結果第三天,女主吊威亞的時候撞到了機器,直接卧床不起。子桑聽到的時候吓壞了,連着追問:“你有沒有事兒?”
鐘離然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累:“又不是我吊的威亞,我有什麽事?”
子桑是怕黑貓。
鐘離然也覺得自己口氣有點不好,改了改說道:“我最近可能去不了了,要重新選女主,之前拍的帶子全部作廢。”
子桑脫口問道:“我行嗎?”
鐘離然驚了一下。之前她問過子桑要不要來試鏡,子桑直接拒絕了。她最近被折騰慘了,前段時間的所有節目、表演都是為了完成占蔔,是被迫的,很容易産生疲乏感。她想休息一段時間,找找狀态再接戲。
子桑說道:“重新選角也要好長時間的,這中間場地、機器、人都空着,都是損失。我要是行的話,就直接頂上了,還少付一筆片酬。”
鐘離然:“行不行得導演看過了才算,但是你腿不是還不舒服嗎?這劇的威亞和打戲不少的。不是想歇一陣子嗎?”
“為了不變成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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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去見了導演。子桑每一項打分都不能算高,但是綜合起來還是不錯的。演技有,身段适合古裝,長得好看,還是當下熱議的小花。重要的是,這是大老板帶過來的人,導演一拍桌子就定了。
《新·月宮》還是在橫國拍,子桑這邊拍幾天,要到隔壁去串那個周播劇,劇組為了照顧她的行程,把時間都排得很滿,基本沒空出來什麽時間。
老爺子已經醒了,後遺症肯定是要留一點,嘴巴歪了,罵人含糊不清,但是中氣十足。他剛見到子桑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準備狠狠抽她一頓的,結果一看這丫頭瘦得皮包骨頭都不如,臉都蠟黃了,還挂着眼袋,捂着老臉就哭起立——說不清楚話,哭也是嗚嗚濃濃的。
子桑眼眶一酸,低聲說了一句“您好好休息,我回頭再來看您”,轉身就走了。老爺子在後邊喊都沒來得及喊,名字都叫不出來,急得直拍床。
這個死丫頭,脾氣一點都不會改?
結果子桑說話也不算話,再也沒去過。桑芸清到劇組找她,她正在吊威亞,人剛上去就開始叫:“等等等!先放我下來!”
一幫人手忙腳亂地把她扶下來,她一屁股坐到地上,抱歉地看着導演:“等一下,我腿有點不順勁,我歇一下。”
桑芸清上去,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天還涼着呢!女孩子怎麽能坐在地上!受寒了有你好受的!”
子桑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媽你怎麽來了?”
導演放她們去一邊說會兒話,桑芸清把子桑的腿搬到自己膝蓋上,一下輕一下重地替她捏:“怎麽都沒聽你在家裏說過,現在腿還是會不舒服?”
子桑胡亂地應了一聲:“剛剛拍動作戲來着,有些動作太大了——你到底幹嘛來的?家裏出什麽事兒了?”
“你爺爺想你了,問問你什麽時候回家。”
“這種事兒打個電話不就完了?真的沒其他事兒?”
桑芸清瞪她一眼:“電話裏你會聽嗎?”
也對,自己肯定不聽的。她是很會保護自己的那種人,近乎封閉地把自己的心關在裏邊,不管外邊鬧得翻天覆地,她自己可以安然處之。當初對待鐘離然,她就是這樣的态度。
說得不好聽點,就是自欺。
子桑沒說話,桑芸清嘆口氣:“這樣也不像話,你見天不着家,反倒是阿然在床前伺候着。你說這怪不怪?”
子桑把自己的腿放下來,也不跟她談這個問題:“我得過去了,劇組都等着我呢。”
桑芸清一把拉住她:“導演都還沒說話呢,你急什麽——寶貝,老爺子要刁難你是肯定的,這一口氣他不吐出來,他往後都不舒心。你不如去了,讓他發發火,就什麽都好了。”
“萬一再給他氣出來毛病呢?”
“阿然天天在他面前晃,他不生氣啊?雖然不是什麽大事,但是他想方設法地給阿然添堵,阿然也是很難辦的。”
子桑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想什麽?”
桑芸清沒懂:“什麽想什麽?”
子桑搖搖頭:“沒事兒。我今天有個大夜,明天趕隔壁的戲。下了戲我回去,可能會晚一點,不用等我吃飯。”
桑芸清這一趟沒有白跑,滿意地回去了。子桑其實是想問問,她對于自己和鐘離然這回事,會想些什麽。會不會很為難,會不會傷心,是不是有些勸阻的話都藏在心裏了。
這些話一說出去,好像就把某層薄膜給捅破了,再也沒辦法假裝平和。
桑芸清走了之後,子桑低着頭想,都在想老頭心裏高不高興,也照顧到鐘離然她媽媽的情緒了,怎麽就沒人問問我媽想什麽?我怎麽也問不出口?
我媽真得傻嗎?
子桑覺得這條路真是難走,敵人沒多強大,自己先給自己豎了一道屏障。自己想把自己給困死。
第二天下了戲天已經擦黑了,劇組的盒飯領回來,子桑擺了擺手,換了衣服就去等車。身體疲勞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完全不知道餓的。胃裏明明都已經空了,但是沒有一點食欲。平時她會逼着自己吃幾口,能支撐到半夜,起來煮面吃。
說了不讓家裏等她吃飯,但是時間也不早了。橫國畢竟在郊區,開到家裏,也要兩三個小時。子桑新配的助理是個沉默的大哥,一路上就只知道喘氣,用鼻子就行了,嘴巴不用張——留着吃飯。
子桑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之中睡着,并且睡得很沉,車子什麽時候進了市區,過門衛檢查,以及停下來,她一點都不知情。
姚林看見車燈了,但是等了半天也沒見有人進來,就起身出去看。助理站在車邊抽煙,看見腰副市了,才屈尊降貴開了口,問了聲好。
姚林問:“淑……子桑人呢?”
“裏邊睡着了。”
姚林一雙眼睛在鏡片下沒什麽感情,微微皺眉:“叫醒她。”
一家人都等着她吃飯呢,她在這裏睡覺像什麽話!?
助理看了他一眼,木然的臉上也同樣沒什麽表情,只機械地說一句:“她兩天一夜沒睡了。”
姚林眉梢跳了跳,想起來白天的時候聽桑芸清說過,她昨晚加了個大夜。劇組什麽樣的他是不懂,但是邏輯上思考一下,也知道大夜之後全組肯定要休息,最少一上午。她連着去趕其他劇組,也就中間的空隙能休息一會。
助理适時地補充:“不過她也一天沒吃東西了。”
姚林:“……”
所以到底是讓我叫還是不讓我叫!?
鐘離然從裏邊出來,看一眼就知道怎麽回事,徑直走過去,準備叫人:“等醒過來渾身難受,叫她去房裏睡。”
姚林想說,飯還沒吃呢,難道一家人都白等她了?車門打開,借着昏黃的燈看見子桑那張沒什麽血色的臉,姚林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鐘離然在柔聲叫子桑,姚林也承認,淑鳳跟了這個女人也挺好。她比自己這個便宜哥哥還操心,簡直是無私奉獻。
正常結過婚的男女,也不一定會對對方的父母那麽掏心掏肺。反倒是她們這種站在邊緣處的人,能握在手中的支持太少了,有機會就拼命去争取。争不來更多的,也要把手裏拿一點點給護好。
姚林終于什麽都沒說,轉身進去了。
子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半天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好歹沒有睡覺殺人的習慣。鐘離然看她困得像只貓,又覺得貓現在對她們小兩口來說,不是什麽好的象征,想着其他什麽動物。
沒等她想出來,子桑終于伸了個懶腰,擡手抱住鐘離然的肩膀,把自己挂了上去:“好累。你抱我。”
鐘離然:“……”
我看起來力氣很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