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林予恩站在遠處,月光從撲撒……
林予恩站在遠處,月光從撲撒在幔帳上,隔着絲薄的屏風,看着袅袅的煙霧圍繞着眼前那個略顯落寞的男人。
他似乎比起林予恩來更加的凄苦。
救下方瑾昌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林予恩在這一刻心中是酸澀的。
救了他,他固然能在這個淡薄的世界裏多活一段日子。可哪怕他就這樣活着,他也依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林予恩低下頭,重重嘆了口氣後輕慢道:“齊王殿下,您醉了。”
“醉了嗎?”
方瑾昌微微仰起頭來,像是在嗤笑自己。
微風輕啓,吹淡了屋子裏香爐裏沉水香,吹不散他心頭風雨焦灼。
“孤很久沒有醉過了。你在景帝身邊呆了這麽多年,喝過不少好酒吧。孤想問問,你知道皇宮裏最香甜的是哪種酒嗎?”
方瑾昌緩緩說着,思緒忽然間回到了過去。
林予恩不是原身,她沒喝過皇宮裏的美酒,至于書中的酒名更是看過就忘記了。
林予恩捏了捏自己的小鼻子,低着頭不知如何答複。
方瑾昌倒是并不介意林予恩的沉默,方瑾昌溫柔一笑道:“宮裏的酒多,你大抵也是不記得了。孤記得父皇在世時,西域進貢了一壺美酒,那酒溫潤香甜,隔着幔帳都遮擋不住那香氣。所有的皇子都把視線落在了那壺美酒上,你猜父皇賞給誰了?”
“景帝?”林予恩不假思索地輕聲道。
這本應該是個毫無懸念的問題,卻不成想方瑾昌搖了搖頭,他似乎知道林予恩會說是景帝,斟酌着字句道:“其實不然。那時候六哥得了國子監大學士的贊賞,那大學士德高望重深得父皇喜愛,父皇說要獎賞六哥,便想将那壺酒贈給六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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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昌言語至此,忽而停頓。
林予恩見方瑾昌停頓了下來,便急切問道:“之後呢?”
按照原著作者的尿性,這個故事後頭一定還有更加勁爆的內容。
方瑾昌聲音壓低了下來道:“可景帝也看上了那壺酒,景帝鬧着非要那壺酒,父皇面子上挂不住十分為難。君王向來一言九鼎,既已經說出口,如何能夠收回。”
“結果,六哥就當着滿朝文武的面兒,将那壺酒砸碎。六哥說,既然這壺酒會敗壞兄弟情義,那此酒便是不祥。不除之,如何安我兄弟。外邦使者與滿朝文武皆是震驚,連景帝都不知所措。父皇也只能為了顏面,而誇贊了六哥機敏。”
方瑾昌所敘述的故事,并沒有出現在《帝後》一書正文中,不過林予恩聽後,依舊覺得這一切都很符合方瑾言的個性。
也符合作者的尿性……
然而,方瑾昌為何要給林予恩講這件事情呢?
“林姑娘。”
一直背對着林予恩的方瑾昌緩緩轉過身來,随着水聲的波動,周遭的煙霧也漸漸地散開。林予恩看着浸在湯泉中那個瘦弱白皙的身影從霧氣中漸漸清晰了起來,下意識地低下了頭。
林予恩臉上臊紅一片,低下頭去,緊繃的唇瓣憋出幾個字來:“齊王殿下,這樣不妥……”
方瑾昌溫和的雙眼對上林予恩躲避的雙眸,眼底閃過一絲傷感,随後卻又淡笑着道:“林姑娘不必害怕,孤不是登徒子。孤只是想勸你,深宮不适合你。六哥更不适合你,你應該有旁的選擇……”
方瑾昌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他更想告訴林予恩的是,方瑾言恐怕是比景帝更加難纏的存在。景帝的狠都在明面上,而方瑾言的狠全都被隐藏了起來。他就像是一個等待機會的獵殺者,随時等待着敵人可以預見的破綻。林予恩能夠在景帝手下安然活下來,不代表能夠在方瑾言的眼皮子底下茍延殘喘。
只是這樣的話,方瑾昌不敢說。
方瑾昌擔心,林予恩早已然對方瑾言有意。
他不想被林予恩讨厭。
這個世上本就沒人喜歡他。
林予恩心頭如亂麻,只得故作疏離道:“多謝齊王殿下告知。時候不早了,奴婢真的該走了。”
林予恩知道方瑾昌是好意提醒,然林予恩此刻還管不了那麽多,她現在更重要的是眼下的窘境。林予恩遲遲未歸,方瑾言又那麽多疑,方瑾言怕是會以為林予恩勾搭上了他兄弟。
方瑾昌并不強求,微微沖林予恩點了點頭,他似乎不打算繼續追問什麽,而林予恩更是逃似的離開了湯泉宮。
林予恩用自己的冰冷的手掌撫摸着自己發燙的臉頰,迫使自己冷靜思考。
其實她很清楚方瑾昌此話的用意。
可她不想成為女主那樣萬人迷的形象,倘若方瑾昌真的對她動了真情,那林予恩可真是罪過大了。
她救他,可不是希望他以身相許啊!
林予恩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聽見遠處似有腳步聲,一個眼生的宮女提着宮燈走了過來,瞧見林予恩,略帶驚訝道:“林姑娘,您還沒走呢?”
林予恩微微仰頭,看外頭這朦胧寂靜的月色,時辰已然不早。
“皇上可有在尋我?”
林予恩趕忙拉住那宮女的衣袖問道。
那宮女略帶嫌棄的推開了林予恩,嘴角帶着嘲笑道:“姑娘把自己當什麽人了?還以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俪妃娘娘呢。皇上此刻早已經安寝了。”
宮女言辭輕蔑,林予恩倒是并不生氣。方瑾言并沒有尋她,那大抵是不知道她在方瑾昌這裏待了許久。那明日方瑾言問話起來,林予恩也就知曉如何回話。
宮女以為林予恩想要攀龍附鳳,便故作大聲道:“姑娘若是想去侍寝,大可以賽些銀兩給單公公。單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皇上對他最是倚重。姑娘本事大,大可以試一試。”
這位宮女品階不高,脾氣倒是不小。
這宮女到底是從那座閻羅殿爬出來的,這般臭嘴。
林予恩小脾氣有些上頭,冷眼看着那小宮女問道:“你哪個宮裏的我怎麽沒見過你。”
這宮女面色蠟黃,冷聲道:“哼,姑娘是伺候皇上,奴婢是伺候齊王殿下的。你沒見過,我卻記得你。”
這小宮女說到這兒,林予恩腦海裏倒是浮現出了一個名字。
“江桐?”
江桐,在原著小說《帝後》一書中是方瑾言賜給方瑾昌的宮女,專門照料方瑾昌的身子。其實說是照料,實則就是賜給方瑾昌的妾室。方瑾昌身子不好,雖是親王卻不受高門親貴待見,這些人向來都是有利而來無利而散,誰會願意把自己嫡親的女兒嫁給一個随時可能殁了的王爺。
林予恩本以為江桐應當是個外貌清秀的,誰知卻是個面色如土尖酸刻薄的,也難怪方瑾昌一直沒有應允江桐入王府。至于為何偏偏是她被選中送給了方瑾昌,還得源于方瑾言獨特的品味,方瑾言固執的認為,妻子若是過美必然是不祥之兆。而給方瑾言這樣錯覺的源頭,還是景帝為了原身以至于美色誤國。
原著中方瑾昌殁了後,桐香便想着攀附方瑾宇,不過方瑾宇自打遇見了女主就潔身自好了,如何會被這樣的女子迷惑,最後方瑾宇為了證明自己對女主的忠貞不渝,便将江桐賜死,之後方瑾宇還強行把江桐的屍首塞進了方瑾昌的墓穴中。
想到這裏,林予恩不經有些犯怵。
當初看原著的時候,林予恩并沒有覺得方瑾宇和方瑾昌有何過節,這大抵也是為着方瑾昌年少早逝。可現在細細回想起來,這方瑾宇似乎也沒有拿方瑾昌當兄弟。
江桐也是一愣,江桐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女,宮裏認得她的人實則也不多,而林予恩這樣孤傲的女子竟然認得她。
江桐的臉色并未緩和,依舊是冷言冷語道:“林姑娘,奴婢要進去伺候齊王了。您可以回去了。”
林予恩也不計較,淡笑着從江桐的身側坦然離去。
月光照在紗窗上,夜寂靜的好像深井裏的水,沒有一絲波瀾。
“林姑娘,您可算回來了。”
單公公眼尖,林予恩前腳還未踏入殿內,便被單公公攔下來了。
方瑾言寝宮的燭燈已然熄滅,方瑾言此刻應該是安寝了。
方瑾言常年習武從軍,十分警覺,所以安眠時周遭任何細微的動靜都有可能驚動他。
方瑾言又不是個好脾氣的,倘若被驚醒自然是會大發雷霆的。
單公公推着林予恩到了殿外,壓低聲音小心翼翼詢問道:“姑娘這是去哪裏了?皇上連折子都看完了也未見姑娘回來。皇上雖然嘴上不說,可老奴伺候皇上久了,知道皇上這必然是生氣了。”
林予恩也小聲解釋道:“公公別多想,只是多陪了齊王殿下一會兒罷了。”
單公公卻是眉間緊皺,心焦如焚道:“姑娘難道不知道齊王殿下向來都是由江桐伺候的嗎?哪怕是皇上允準你伺候齊王殿下,您也不能真的去啊……”
林予恩一時語塞,她現下也是後悔了伺候方瑾昌。
這方氏一組的男人,一個比一個會折騰。
單公公又低下身來問道:“姑娘的守宮砂可還在?”
“不在了啊。”
林予恩有些失笑,這個單公公如何知道她跟景帝多年依舊是處子之身的。
單公公趕忙道:“姑娘還是趁早再去點上,免得皇上以為您同齊王殿下行了周公之禮。齊嬷嬷會帶您去的,您趕緊吧。”
“啊?”
林予恩震驚的喊出了聲,這一聲叫喚似乎是驚動了寝宮裏熟睡的男人。
站在遠處的齊嬷嬷拉着林予恩要走。
寝宮裏的男人,則是發出了一陣不悅地聲音,像是含着怒氣:“單泰滾進來!”
單泰是單公公的本名,一般方瑾言這樣喊的時候,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單公公連滾帶爬的進了屋子裏,而林予恩則是被齊嬷嬷強拽着拉走。
翌日,
晨光無限好,可屋裏的美人卻是憔悴得很。
林予恩連夜被齊嬷嬷等人重新點上了守宮砂。
就這一夜的折騰,林予恩算是根本沒有睡着,起身時更是還未到雞鳴時刻。
方瑾言去上早朝了,林予恩叮囑膳房給方瑾言做早膳。
方瑾言看似對什麽都能夠下咽,但實則卻是個十足的挑食鬼,方瑾言樣樣不說,可你若是日日照舊,那麽禦膳房的總管便是個例子。
方瑾言登基不過幾日,這禦膳房的總管已經換了兩任了,方瑾言雖然只是将他們逐出了宮,但對于太監來說,這已經是莫大的懲罰了。
新上任的禦膳房總管便求着林予恩,望林予恩能幫着告知,方瑾言到底喜好吃什麽。
方瑾言下朝時,林予恩正站在桌子旁等着。
“奴婢給皇上請安。”
林予恩恭恭敬敬俯下身來道。
方瑾言卻像是沒看見林予恩,在一旁坐下後,也未出聲。
林予恩便只能一直這樣拘着禮,看着單公公走到方瑾言的身邊,替方瑾言布菜。
然,菜剛剛夾起,便聽方瑾言不悅道:“這禦膳房的廚子,是不想要腦袋了。”
單公公指尖一抖,忙道:“可是飯菜不可口,老奴這就去教訓他們。”
林予恩見狀連忙道:“皇上,這菜……是奴婢做的。”
空氣中緊張的氣氛倏然間像是凝固住了。
方瑾言微微冷眼看向林予恩,二人像是第一次見面般疏離道:“你做的?”
“是。”林予恩低着頭輕聲道:“皇上不妨先嘗嘗。”
方瑾言不屑地輕哼,淡淡道:“倘若朕覺得不好,你要替那些禦廚去死嗎?”
“皇上不是景帝,必然不會如此。”
林予恩的話讓方瑾言臉上的冷意淡了些,方瑾言揮手讓屋子裏的人都退了出去。
“你過來。”
方瑾言嘴角浮上一層笑意,聲音卻冷清。
林予恩低着頭慢步走到方瑾言的身側去。
方瑾言忽而伸手一把将林予恩不由分說的拉入懷中。林予恩驚呼之間,已然穩穩地坐在了方瑾言的雙腿之上。
“皇上……”
林予恩面色驚恐,雙眸對上方瑾言那狩獵者的瞳孔,心頭覺得有一絲不妙。
方瑾言的手有意無意的撩撥着林予恩的鬓發,發出陰冷地輕笑道:“林予恩,你當真以為,朕不舍得殺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