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耳邊傳來溫熱氣息,燙得許婉一顫,不動聲色地側頭躲過。

看着她微紅的臉頰,沐辭朝唇角微微上揚,收回半邊身子,正襟危坐。

他的瞳中蒙上一層微不可見的笑意,望着座下一幫學生。

許婉輕咳幾聲,正了正神色,端起沐辭朝的答卷,遮去半張臉,掩蓋自己的窘迫。

她垂下眼,卻被沐辭朝娟秀的字跡吸引。

沐辭朝寫的是标準的正楷,端正清晰,只是在每字的收尾處,筆鋒特別鋒利。

果然字如其人,一樣風度翩翩卻又恣意張揚。

咳咳!她在想什麽?

許婉趕緊收回自己的胡思亂想,開始閱卷。

“問:你是誰?你來自哪裏,又去往何處?

答:在下沐辭朝,不知來處,身如浮萍,随心而往。

問:前路蒙塵雨朦胧,請作下一句。

答:百花作酒醉意濃。

問:你能否兩次站在同一條河流?為何?

答:不能,萬事萬物瞬息萬變,今朝不知明朝事,暮辭朝,日辭月,秋辭春,皆為定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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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婉一題一題仔細浏覽,從這些單薄的文字中,她似乎能感受到沐辭朝的孤獨,卻被深埋在圓滑的僞裝下。

她側過頭偷偷瞟着,望見沐辭朝精致而又瘦削的側臉,她竟莫名覺得心疼,雙唇翕動,卻是未發一言。

“怎麽了?”沐辭朝發現她的異常,附身過來,也将臉藏在答卷下,輕聲問,“是哪裏寫錯了嗎?”

這一張薄如蟬翼的試卷好似一道結界,結界外衆生百相,結界內暧昧旖旎。

許婉的呼吸不自覺地加快,雙耳也在發燙,她凝滞道:“沒有,寫得很好。”

那雙望着她的眸子突然變得清澈透亮,沐辭朝眉眼彎彎,歡喜道:“多謝夫子誇獎。”

她壓抑着狂跳的心髒,将答卷還給沐辭朝:“不用,好好監考,別……”

話音未落,她眼角餘光透過答卷瞥見曾紀諾。

那人正咬着梨,悠閑地走進來,東看看西看看,弄得席上學生連連向其暗送秋波,無法專心考試。

曾紀諾這幾日一直呆在房內養傷,連飯菜都是讓人送進去的,如今怎麽出來了,還摸到正殿?

許婉疑惑地看着他,用寂音問道:“你來這兒幹什麽?”

寂音是種道術,只有習道之人才能聽見。

曾紀諾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依然和那些小姑娘眉眼傳情,含情脈脈。

“不要擾亂考場秩序!”許婉坐在高臺,面若冰霜,強壓着怒意提醒道,“別耍花樣!”

可對方依然我行我素,不顧她的警告,彎腰明目張膽地“偷窺”着答卷。

突然,曾紀諾笑出了聲,大聲賤兮兮地道:“這都是什麽問題?思維和存在何為先,何為後?這麽虛的問題怎麽答?擺明是在為難你們嘛!”

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心聲,在場的學生也跟着叫苦連天,頓時正殿內人聲鼎沸。

“就是嘛!什麽題目?梨和西瓜怎麽一樣嘛!”

“創新的本質什麽?誰知道啊!奇奇怪怪!”

……

被人砸了場子,許婉哪裏能忍?

她猛地拍了下案幾,吼道:“安靜!”

這一掌她用了不少力,震得案上物品都顫了顫,沙漏裏所剩不多的細沙一下見底。

“考試結束,收卷!”

話音剛落,一直候在旁邊的小道士開始疏散學生、整理答卷。

偌大的正殿霎時冷清。

曾紀諾沒有跟着一幫學生離開,而是挑釁地上前,坐在許婉身邊。

一張小小的案幾,如今卻擠了三個人,擁擠得很。

坐在中間的許婉白了他一眼,往沐辭朝身旁靠了靠,滿臉嫌棄道:“你過來幹什麽?傷好了?”

“出來走走,活動活動筋骨,順便看看你又在使什麽騙術。”他特意把“又”字咬得很重。

沐辭朝貼心地給她讓了半邊位子,笑望着吵吵鬧鬧的兩人,溫潤如玉。

“你笑什麽?”曾紀諾像只炸毛的小雞崽,見誰啄誰。

他隔着許婉,沖沐辭朝喊道:“笑得那麽虛僞,一看就沒安什麽好心!”

小道士把答卷收拾好,呈給許婉後退下。

這個正殿只剩下他們三人。

待正殿完全安靜下來後,沐辭朝才幽幽開口:“是師兄我考慮不周了,沒有顧及你的感受,躺在床上幾天心情難免壓抑,見不得這些。”

他話雖這麽說,但臉上笑容卻更盛,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毫不意外,曾紀諾拍案而起,大吼道:“你說話注意點!”

許是太激動,牽扯到患處真氣,他暗吸一口涼氣,将沒說完的話硬生生咽回去。

一旁的許婉耳朵靈,聽見他細細的吸氣聲,埋首低笑,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好聲好氣地勸道:“別激動,坐下來好好聊,大家都是一個宗的。”

患處傳來陣陣疼痛,曾紀諾趁機順階而下,冷着臉緩緩坐下:“誰和他是一個宗的?我又沒加入這破鷺鳴宗!”

“還在置氣呢?”許婉轉過身,端正坐好,面容嚴肅,好言相勸:“你為什麽不想入宗呢?”

她沒給對方答話的機會,立馬繼續說道:“說來說去,不過是為了兩字,自由。可自由是什麽呢?無拘無束,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我說的對嗎?”

“不錯,既然你都知道,就……”

“但你有想去的地方嗎?”許婉眸子裏平靜如水,“你現在真的明白自己想要什麽嗎?不,你不明白,你的自由是毫無目标,是在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十年之後,你一定會後悔的。”

她說得語重心長,像極了諄諄善誘的班主任:“你年紀還小,以為自己有大把光陰可以揮霍,不求進取,等你大些,步入社會,你就知道什麽叫錢難掙,屎難吃了。”

“啊哈?”曾紀諾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首先,我比你大;其次,我不認為我在浪費時間;最後,我覺得賺錢挺簡單的,那些人争着搶着找我算命。”

許婉:……

“話不是這麽說,你想想你為什麽會被打得重傷,而且還是被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還不是因為你弱。”許婉力挽狂瀾,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曾紀諾被人戳了痛處,憤憤地看向沐辭朝,卻又無法反駁。

“我曾有個朋友跟我說過,修命道之人的最高境界是:吾即是方位,吾即是吉兇,你可曾想過?”[注]

“吾即是方位,吾即是吉兇麽?”曾紀諾口中喃喃,若有所思。

許婉見自己的洗|腦起了作用,見好就收,對他揮揮手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言罷,她轉過身,不再理會曾紀諾。

曾紀諾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呆呆地撐着桌子起身離開。

“若是想通,明天辰時,這裏見!”許婉在他背後喊道,嘴角浮起一抹偷笑。

送走曾紀諾,沐辭朝輕聲笑道:“老氣橫秋。”語氣裏滿是寵溺。

許婉這才注意到自己身旁還有一人,思索了會兒,她将手中的答卷分成兩份,遞給沐辭朝其中一份:“既然你這麽閑,就一起批閱吧。”

“好,”沐辭朝欣然接受,“不知評閱标準是什麽呢?”

“就按第一題的答案分,分成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

僅這麽一句話的功夫,許婉就閱完三份卷子,效率十分高。

沐辭朝不解,歪頭問:“什麽是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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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源自《一人之下》的王也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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