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沐辭朝不解,歪頭問:“什麽是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

許婉随口解釋道:“認為存在決定思維的就是唯物主義,反之就是唯心主義。”

說話間她又分完幾張答卷。

第一次聽到這些新奇理論,沐辭朝很是疑惑,追問道:“存在決定思維?”

“就是人們的所想所思是源自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的東西,只有存在的東西才能被我們感知。比如那些古籍裏的異獸,雖然很多都是人們虛構的,但其形象總能在現實中找到依托,什麽羊面馬身、鱗片滿身,皆是用現實拼湊出來的東西。”

沐辭朝聽罷若有所思,長睫低斂,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啊?”許婉這才意識到不妥,她居然在和一個會上天入地的道士講哲學,真是瘋了。

“師姐這番話,我是聞所未聞,卻又受益匪淺。師姐真是慧心巧思。”沐辭朝真心實意地請欽佩道。

“不不不!”許婉連連擺手,解釋道,“這都是馬克思說的,與我無關,我只是複述罷了!”

她可不敢搶馬克思的功勞。

“別說那麽多了,快分吧!”她催促道,不願多講。

沐辭朝這點眼力見還是有的,于是便不再多問,專心閱卷。

不一會兒,兩人便把答卷分好。

沐辭朝整理着兩人分好的答卷,問:“就只看第一題嗎?”

“嗯,不過看看別的題探探他們的虛實也可以。”許婉其中一份随便抽出一張,粗略地翻看起來。

忽地,她拍着沐辭朝的肩膀,笑道:“前路蒙塵雨朦胧,老眼昏花認錯人,哈哈哈!這文采!可以!陳安安是嗎?我記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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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辭朝也跟着淺笑,道:“原來是她。”

“你認識她?”

“就是昨晚問我要試題的女子。”

許婉笑意剎那減淡:“你給她了?”

“師姐說笑了,我又不知道試題內容,如何給她?”沐辭朝哭笑不得地辯解道。

許婉想了想,好像真的如此,自知理虧的她沒再說話,繼續閱卷。

兩人就這麽并排靜靜坐着,偶爾看到有意思的回答,兩人會相互分享,有說有笑,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翌日辰時,所有人集結在大殿廣場外面。

高階之上,迎面站着許世平與三位長老,鷺絨氅袍,将他們的身形硬生生擴大一倍,比平日裏霸氣不少。

許婉和沐辭朝一左一右站在他們身後,皆為素淨青白道袍,衣袂飄飄,身姿綽約,宛若一對璧人。

再後面則是站着一排穿着藍白道袍的小道士,其中卻沒有曾紀諾的身影。

待人全部來齊後,典禮正式開始。

許世平先是說了一通有的沒的後,再由許婉公布了分班結果,交代接下來的學習內容,以及作息安排。

八十多個人分成兩班,甲班和乙班,兩班在皆要修習劍術、醫術和傳統的四書五經、簡易算術、民俗雜記等普通課程,唯一不同的是,甲班上的是許婉帶的馬哲課,而乙班上的是曾紀諾帶的占蔔課。

在介紹代課夫子的時候,曾紀諾才叼着蘋果姍姍來遲,站在沐辭朝身旁。

他終歸還是來了。

許婉與沐辭朝相視一笑。

忙活了一上午,這場別樣的開學典禮總算圓滿結束。

在宗門裏開學堂,與從前傳道授法相比較,不過是換湯不換藥罷了,宗裏長老們上手得十分快。

倒是曾紀諾,平時游散慣了,更沒做過夫子,也沒過學生,一時間無法适應。每日他都被學生氣得不輕,一有機會就拉着許婉訴苦。

“許婉,我跟你說,這日子沒法過了,哪有人這麽笨的,連東南西北都不會分?我叫他認北鬥,他就朝着西邊可勁找,還跟我說找不到!能找到就有鬼了!我真的是……”

剛才清歡殿出來的許婉不願再聽,一把将手中的桃子塞進曾紀諾嘴裏,勸慰道:“先吃些飯後水果消消氣,你傷還未完全好,別再氣壞了身子。其實那學生算是挺好的了,沒有朝南邊找,對吧?看開點昂!我先去練劍,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

說完,她腳底抹油,一溜煙鑽進旁邊山林中,不見蹤影。

曾紀諾拿下口中的桃子,朝着她的背影喊道:“你這個負心漢!當初好言好語把我騙進來,現在卻連話都不想和我說幾句了!”

在周圍閑逛的弟子們聞之皆虎軀一震,這兩人的關系有些微妙啊?

念及此,他們無一不悲痛且同情地望着曾紀諾,惋惜地搖搖頭。

曾紀諾感受到周圍異樣目光,惱羞成怒地對衆人說道:“看什麽看!今日的功課做完了?”

見吃瓜群衆皆視線躲閃,他也不好再說些什麽,氣鼓鼓地咬着桃子離開。

山野之中,群翠環繞,暮色漫天,光輝相映,絢爛奪目。

沉浸在大自然中的許婉一掃先前陰霾,游蕩其中。

驀然,她聽見叢林中有響聲,尋聲望去,是沐辭朝在林間舞劍。

她本想不予理會,繼續前行,可又想起那晚沐辭朝鬼魅如影的身姿,她抑不住內心的好奇,駐足觀望。

沐辭朝拿着的是一把普通的銀劍,手腕快速翻動間,竟生出幻影,将他命門死死護住,突然,他轉守為攻,長劍驟停,直指蒼穹,他也随之躍起,踏空而上,扭轉身體,疾速進攻。

而他進攻的方向,正是許婉所站的方位!

可許婉此時卻沉醉于對方精湛的劍術,等她應過來時,已經來不及躲閃,連閉眼都不夠時間。

劍尖在她眉心一寸處停下,劍風掃起她鬓旁碎發,她愣愣地看着執劍之人,長睫微顫。

霎時,她好像想通了一個困擾她許久的疑惑。

對視間,沐辭朝的心中靜湖似有蝴蝶撲翅,驚起漣漪。

他收劍于身後,背手而立,詢問道:“怎麽不躲?”

許婉回神,正了正神色,嗔道:“我哪知道你會對一個路過的人動手?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杯弓蛇影嗎?”

“是我多疑了,”沐辭朝乖巧認錯,“不過你來山中作甚?”

“練劍。”許婉不假思索。

聞言,沐辭朝看着她空空如也的後背,怔了半秒,笑問:“那你的劍呢?”

她剛想擡手拔劍,才想起自己剛剛是從清歡殿出來的,哪會帶劍在身?

“我的劍?”她支支吾吾道,“以心為劍,方……方能悟道。”

一本正經地忽悠可是她的強項。

可惜,沐辭朝對她那些伎倆了然于心,一看就知道她在胡扯,自然不會被她唬住。

但他也沒揭穿,只是道:“是麽?看來師姐對劍術頗有見解,有沒有興趣與我比試一場?”

“啊?”

當初沐辭朝以一己之力在魉锵身旁織起劍網的畫面,許婉可還歷歷在目,若是單論劍術,她完全不是沐辭朝的對手,而且她也不是個好鬥的主兒。

“不好吧,雖說你這幾天已經重築到築基境界,但我是出竅境界,對你不公平。”

“沒關系,我們單切磋劍術,不法鬥。”沐辭朝“貼心”地提議道。

許婉:……好像給自己挖了坑,還不淺。

“但,如你所見,我沒帶劍。”她惋惜地搖搖頭,可語氣裏卻沒有半分傷心。

不過,有些事是怎麽也躲不掉的,沐辭朝“暖心”地遞上自己手中的劍。

許婉看着手中莫名多出的劍,欲哭無淚。

“那你呢?”

沐辭朝在她的注視下,從一旁林中随手折下一根樹枝,掌中凝火,将多餘枝葉燃燒成灰燼,只剩光禿禿的一根。

枝條被他握于掌中,用力揮舞,劃破空氣,發出“嘩嘩”響聲,聽得許婉膽戰心驚。

沐辭朝起好式,道:“請賜教!”

“好吧。”

許婉只好硬着頭皮提劍而上。

毫不意外,她輸了,她的劍被沐辭朝的樹枝挑落在地。

但她倒是确定了方才猜測。

其實在同齡人中,她的劍術不弱,盡管不能算是佼佼者,但打一般的龍套是綽綽有餘了,可如今卻被沐辭朝吊打,直覺告訴她,這個沐辭朝不是一般人。

她撿起被沐辭朝挑落的劍,甩下劍身上的灰塵,負劍而立,冷聲問:“你到底是誰?”

沐辭朝扔掉手中被她削得只有小拇指粗的樹枝,緩緩走近,一臉無辜地真摯反問:“嗯?師姐為何這麽問?”

“別管為什麽,你只要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和來鷺鳴宗的目的就好,”許婉強硬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可她長得卻是一副嬌蠻樣子,不管她如何嚴肅,稚氣未脫的臉上總泛着一絲可愛,特別是現在還留有劇烈運動後的紅暈,看起來奶兇奶兇的,讓人忍不住想揉幾下。

沐辭朝不禁啞然失笑,黑眸中染上暮色,有了些溫度,不再那麽冰冷。

他寵溺道:“好,我坦白,其實我是流火道,也就是你們說的魔道裏的人。至于來鷺鳴宗,不是你抱我來的嗎?”

“流火道?你和龍淩天是什麽關系?”

流火道在書中并沒做詳細介紹,唯一和其有關的就是龍淩天,一個因為女主跟着在游歷天下時曾幫助過他,便傾心于女主,最後因愛而不得而黑化的男配,也正是他,殺了原主許婉。

“沒什麽關系,甚至不曾聽過他的名諱。”沐辭朝從容淡定地回答道。

“真的?”許婉依然警惕地望着他,“你在流火道是什麽身份?”

“見不得人的大家族私生子,”他面不改色道,“所以,我逃到這兒來了。”

許婉忽然拔劍指着他的喉嚨,歪頭蹙眉道:“我該信你嗎?”

“為什麽不該?”沐辭朝不閃不躲,直視着她的眼,眸中的戲谑早已不見。

“因為一切實在都太巧合了,而我又看不透你。”許婉将劍往前稍稍,劍尖已然抵到沐辭朝的肌膚上。

天色漸晚,林風四起,在兩人耳邊呼嘯,撩起沐辭朝頰邊劉海,模糊他臉上神情。

許婉寒着聲道:“在山下那晚,你為何會無端逗|弄我,将我引至李府處?又為何拉我躲在石雕後偷聽拖延時間?要是依你平時涼薄的性子,聽到腳步聲時,早就會拉我走了。”

沐辭朝依舊巋然不動,溫聲解釋道:“那晚,我見你在清鶴宗那邊受了氣,所以會逗你。至于會途經李府,真的是巧合。後來聽見腳步聲,我憑借印象,斷定是清鶴宗的人,我拉着你躲在暗處偷看,只是想找個機會戲弄他們一下,替你出氣。”

他擡手移開劍身稍稍,眸中深情萬千:“那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能讓你開心。”

“別騙我了!”許婉移回劍身,眼神淩冽,道,“如果我不知道你是火靈根,我可能就信了。魉锵的尾巴能平地生風,要是融入你的器武(修道之人的專用武器,每個人不盡相同),火借風勢,其威力一定遠超于從前,你會不垂涎?可是,你當時修為全無,根本不是魉锵對手,所以我就成了你的劊子手。”

聽罷這些話,沐辭朝的臉色終于一沉,漆黑的瞳中,殺意一閃而過。

盡管很短暫,但還是被許婉捕捉到了,她唇角勾起一抹哂笑,道:“怎麽?被我說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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