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邊晚霞紅得像血,映染山間萬物,歸鴉盤旋其上,哀鳴聲不斷,回蕩在山谷間,平添一份凄涼。

許婉白皙光潔的臉上鍍上一層暖紅,琥珀般的眸中滿是憤怒與防備。

眼前這個人到底哪句是真話,哪句是假話?

沐辭朝隐在道袍下的雙拳微微握緊,往日裏挺拔的身軀如今卻在暮色裏微微顫抖,他委屈得像個小孩子:“師姐,你……”

“不要叫我師姐!”許婉冷冰冰地打斷了他,手中的劍也跟着抖了抖,在他白淨的脖子上留下紅痕。

“阿婉,你誤會了,我真的沒有惡意。”沐辭朝臉上并無愠色,柔聲解釋道:“我不否認我想要得到魉锵尾,但那晚确實是個意外,我從未想過利用你。”

“那轉天早上呢?你死皮賴臉地跟着我去,也是別有目的的吧?如果沒有曾紀諾,我不一定會這麽順利取到魉锵尾,要是我和它打個兩敗俱傷,你會不會乘虛而入,砍下魉锵尾,自己走掉?”

沐辭朝凝望着她的臉,不假思索道:“不會。如果真的到了萬般危急的時刻,我會不惜以命相抵,擋在你身前。”

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她,許婉不禁失神,握劍的手僵在空中,眼神空洞。

不知從哪飄來羽毛,在空中旋轉幾輪,輕巧地落于劍上,隔在兩人中間,莫名有些暧昧旖旎。

羽落無聲,卻像個開關,記憶的閘門被打開,那些自從穿書後就深埋于心底的回憶洶湧而出。

在許婉以往的二十二年中,她曾有無數個瞬間,希望有人擋在她身前,對她說:“別怕,有我在。”

當父母吵架時,有人會擁着躲在床底下的她,捂住她的眼和耳,對她說:“不要看,也不要聽。”

當父母離婚時,有人會緊緊牽着她的手,将被遺棄在民政局的她領回家,對她說:“沒關系,我要你。”

當同學孤立她時,有人會向她伸出手,逆着陽光,對她說:“做我的朋友吧!”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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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羽上的小絨毛在兩人微弱的呼吸中打着顫。

“阿婉,”沐辭朝語氣接近卑微,“你相信我,好不好?”

許婉從回憶中驚醒,抖落劍上羽毛,手腕翻動,劍尖朝着自己,向沐辭朝刺去。

劍柄重重撞在沐辭朝肩膀上,痛得他悶哼一聲,退後半步。

許婉卻充耳不聞,沉着聲道:“別讓我發現你做些對鷺鳴宗、對我不利的事!”

說罷,她将手中的劍重重仍在地上,揚長而去。

其實就像她當晚在酒樓上說的一樣,她不想活得太清明,如果将所有事都看得透徹,只會無端地生出許多煩惱。

可剛剛自己為何對沐辭朝的謊言如此激動?

也許這關乎自己的性命吧?

看着她的背影一點一點的下沉,終是消失在小路盡頭,沐辭朝陰沉着臉,撿起地上的劍,揮去劍上灰塵,掠起的劍風拂起周圍樹葉,霎時林間沙沙作響。

驚落的樹葉在空中翻飛起舞,将他的身影變得朦胧,但依然掩不住他周身陰骛氣息。

他在漫天落葉中靜坐,直到月上梢頭,鳥啼皆絕,蟲鳴四起,他才起身,拂去衣上露水,提劍下山。

下山後的許婉徑直回到自己房間,倒頭就睡,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

冷靜下來後,她恍然發現自己有些過于計較了。

不管沐辭朝有沒有騙她,她都沒有任何損失,甚至是收獲頗豐,人財名皆得,為何還要生氣呢?

還有,她好像欠曾紀諾一個真摯的道歉,畢竟自己曾深深騙過他。

于是,翌日清晨,後院荷塘邊,小荷才露尖尖角,偶有鯉魚躍出水面,啄食嫩荷葉。

許婉給身前的曾紀諾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對不起!”

“啊?”曾紀諾雙唇微張,隐約可見口中的半顆山楂果,他含糊不清道,“你……被人下降頭了?”

“真的很對不起用謊言将你騙到鷺鳴宗,請你原諒!”許婉依舊埋着頭,真誠道。

曾紀諾雙眉微皺,緩緩将口中山楂咽下,困惑地打量着她,試探地問道:“你不會又在耍什麽陰招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看把孩子吓的,都有心理陰影了!許婉愧疚不已,猛地直起身,眨着誠懇的大眼,道:“我真的只是來道歉的,從前的事,十分對不住!”

曾紀諾這才收起瞳中懷疑,恢複初見時賤兮兮的模樣,道:“道歉不是嘴上說說就可以的,總要有些表示吧?”

“這是當然,等你完成這一期的教學後,我會将赑屃蛻殼當做答謝禮贈予你。”許婉賠笑道,“赑屃蛻殼可比魉锵尾珍貴得多。”

“真的假的?你們這個破宗确定有赑屃蛻殼這麽稀有的材料嗎?”曾紀諾對她的承諾提出了質疑。

要是照平常,許婉肯定已經生氣,甩着手說:“愛要不要!”

但是現在她忍了,壓着怒火,假笑道:“聽說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嗎?我們鷺鳴宗曾經也是輝煌過的。”

曾紀諾還是有些懷疑,剛想說些什麽,卻被一旁響亮而清脆的女聲打斷:“師兄好!”

許婉尋聲望去,是陳安安和沐辭朝。

這幾日來,沐辭朝從未主動找過她,也沒有任何表示,好像那日兩人從未見面。

許婉隔着人地望了沐辭朝一眼,發現那人也在看着她,雙唇翕動,好像有什麽話要和她說。

她還未看清,沐辭朝的手臂突然被陳安安挽住。

沐辭朝移走目光,看向身下的陳安安,不動聲色地将手臂抽出,和她笑着攀談起來,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

另一邊,許婉心情複雜地收回視線,對曾紀諾說道:“你要是不信,我現在就帶你去萬兵閣看看。”

“好!”曾紀諾雀躍道。

要去萬兵閣,必定會路過沐辭朝兩人。

還未等許婉走近,沐辭朝就叫住了她,快步迎上前道:“師姐,安安問能不能早兩天放假,讓他們回家過鵲巧節。”

鵲巧節,類似于現實世界中的乞巧節,過節的多半是未婚的小年輕們,有情人們相約而出,同游夜市,熱鬧非凡。

“求求你了!師姐!”陳安安拉着許婉的衣擺哀求道,“恰好師姐也沒心上人,一起去看看嘛!”

陳安安現下不過十三四歲,正巧是最愛玩的年齡,又怎麽會錯過這個可以瞎胡鬧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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